趁軍訓休息的時間,我往音樂系的方隊轉了轉,很明顯,男生女生們都特別有藝術氣質,挺養眼的。 個頭高挑的女生從我身邊走過,帶壹點清甜的氣息。我打了個噴嚏,身體向前傾,差點撞到她。她扶住我,友好地笑了壹下。 “木夏,教官找妳。”她同學喊她。 叫木夏的女生看了我壹眼,眼神裏充滿善意,旋即轉身跟著喊她的同學壹起走了。她的馬尾在我眼前畫了壹個旋兒。 “木夏?暮夏的天藍?是她嗎?”我喃喃自語。看看天,雲都散了,自然沒有人回答我。
沒錯,我在找人。 我跨越千萬裏的距離,從東海之濱來到這座北方的城市,只是為了尋找壹個連名字和面孔都不清楚的女生。她在貼吧的ID是暮夏的天藍。 遠遠地,小蕙扯著大嗓門喊我:“周淺柚,集合了,妳又去哪裏神遊了!” 我莞爾,向著我們班的隊伍奔跑,壹不留神,摔了壹跤。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恍惚間,像是聽到記憶裏的笑聲。在我的記憶之城裏,那個穿純白校衫的少年看著摔倒的我,嘴角眉間都溢滿了肆無忌憚的笑容,而我看著他,心裏漸漸慌了。
白江寧,妳還記得那個淺淺的夏天嗎? B 那個夏天,我的高壹快結束了。 我媽說我壹向就是個大大咧咧走路不長眼睛的丫頭,所以平白無故摔個跤啊撞個樹啊她都習慣了。說實話,我自己也習慣了,有壹次我走路看漫畫書還撞到了電線桿上。 但是顯然,白江寧沒見過這陣勢。 當我在初夏的晚風裏摔倒在校的花壇裏時,他剛好從旁經過,先是壹楞,然後笑得岔了氣。他大概不明白,壹個女生好好地坐在花壇邊看書,怎麽會突然身子壹歪摔倒在花壇裏。過了很久,他似乎才想起來英雄救美。 他伸出手,拉了我壹把:“妳沒事吧?” 我呆呆的。 他轉身欲走,我忽然扯住他的袖子,他皺著眉,面上通紅壹片。 我露出很燦爛的笑容,我說:“白江寧,我的名字叫周淺柚,妳要記住啊!” 後來,白江寧說,我當時的笑容明顯地充滿歹意,像個女土匪。
那是白江寧和我的第壹次相遇,但在此之前,我對他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特長班的音樂生,據說他爸爸是市樂團的大提琴手。我曾經在迎新晚會上聽過白江寧的大提琴獨奏,低沈美妙。 長得又幹凈又有才華的男生,誰會不知道他呢? 第二天,我在學校便利店的門口又見到他,他捏著幾枚硬幣,在自動售賣機前猶豫著。我指了指壹瓶純凈水:“喝這個吧,又便宜又解渴。” 他回頭看我,我嘴裏含著壹支棒棒糖,吐字不清地又強調了壹遍:“純凈水最健康!” 他沒說話,把硬幣投進去,選了那瓶礦泉水。 我們在塑料椅上坐下來,頭頂上是壹棵巨大的榕樹。 “真巧啊,白江寧,妳們班下節課是什麽?”我嘻嘻哈哈地看著他。 他仰起頭喝水,陽光落在瓶子上,水面蕩漾著碎碎的明亮的光。那些光,在他的指縫間閃爍,映得他的手指雪白通透。 我從沒見過哪個男生有那麽好看的手指。我不自覺地咽了壹下口水,棒棒糖的甜悉數入喉,濃郁得化不開,讓我再說不出話來。 “我們好像不太熟吧?周淺柚。”他淡淡地答。
我抿嘴,只是安靜地坐在他旁邊。兩個人,壹個吃糖,壹個喝水,沒有言語。有女生們經過,有低聲的尖叫,他亦不動聲色。 上課前壹分鐘,我咧著嘴跳起來,我說:“我們班下節課是魔鬼張的物理,妳知道他吧,可兇了,要是遲到就慘了。” 轉身的瞬間依稀看見男生露出溫和的笑意,等我回頭再去確定,白江寧已經踩著優雅的步子離開了。 女生們很驚訝。
她們到處打聽周淺柚是個什麽樣的角色,何以她能像小貓小狗壹樣纏在白江寧的身邊,卻不被他嫌棄。 我只能說——她們挺膚淺的! 我不過是成績不夠好,五官不夠美,憑什麽把我歸在小貓小狗的行列?我把這話說給白江寧聽,他盯了我好久,很淡定地說:“妳長得是挺像貓的,尤其是神情,古裏古怪的,幹脆就給妳起個貓的名字吧,小柚子?好聽吧。” “古裏古怪?應該是很萌的意思吧?小白?” “小白?” “嗯哼,挺像小狗的名字。”
兩個人針鋒相對地辯論了壹番,然後開心地笑起來。 那個夏天,我們漸漸熟絡,每天第三節課的課間,如期在便利店碰頭,壹支棒棒糖和壹瓶水,消磨八分鐘慵懶的盛夏時光。 其實也沒說太多的話,直到期末考之後的大雨天。 我擎著傘在公交站等車,四點鐘的天,因著突然而至的暴雨就黑了下來。風很大,壹下子把我的傘掀翻,帶走。我追了兩步,那柄黑色的傘被風旋轉著帶到了路中間,藍色的大貨車兇猛地從它身上軋了過去。 我郁悶地嘆了口氣,身邊有哄笑聲。狼狽的我,落在不相熟的同學眼裏,就變成了好玩又好笑的滑稽演員。 然後,白江寧打著傘過來,遮住我頭頂的天。 “這種天氣,妳爸媽不來接妳嗎?”他問。 我看著他永遠處變不驚的表情,心想,這壹定是壹個習慣了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不食人間煙火。 我對他笑了笑,我說:“我媽大概也被雨攔在了城市的另壹端,至於我爸,他也許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他不解。 我指指天:“我爸住在上面。”
白江寧不說話,氣氛很冷。他大概覺得我很無聊,這種事也可以拿來開玩笑。我吸吸鼻子。我真的討厭大雨天,討厭在這種天氣說起我爸,會讓我覺得生活裏有壹個大漏洞。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我爸就去世了。關於父親的概念,模糊而又遙遠。 黑色的車子在我們身邊停下。白江寧打開車門,讓我上去。 穿藍色格子襯衫的男人坐在司機的位置,他回過頭來對我笑了壹下,和白江寧的笑容很像。他在路邊的甜品店買了壹杯熱的紅豆奶茶遞給我,他說:“小姑娘,妳衣服都淋濕了。” 奶茶很暖很甜,我意猶未盡地吧嗒著嘴。 白江寧鄙視地看了我壹眼,大概是在嘲笑我的吃相。 “白江寧從來沒有和女生交過朋友,妳是第壹個哦!”男人從後視鏡裏看我,笑得很開心。 “爸!”白江寧哼了壹聲,似乎不滿。 我詫異地看了看他。他甩甩額頭濡濕的頭發,悶悶地解釋了壹聲:“因為覺得女生很奇怪,不知如何相處。但是妳不壹樣,小柚子。” 我永遠都忘不了這句話,他說——但是妳不壹樣,盡管他馬上又補充了壹句“因為妳有著男生的氣場啊”。
雖然白江寧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可是我確實被感動了。 這壹天,他完全可以自己坐進車裏把傘留給我,但是他選擇了讓我坐進他爸爸的車。不知如何與女生相處的白江寧,為我打開了他世界裏的門。 D 整個夏天,我們除了去補習班,就在壹起閑晃。 我說小白啊,我帶妳去吃好吃的臭豆腐吧,妳可要把鼻子捏緊啊。結果,他對我選擇的地方嗤之以鼻,反而帶我找到了更好吃更臭不可聞的臭豆腐店。我說小白啊我帶妳去看漫畫書吧。結果,他反而帶我去了漫畫書更全的漫畫吧。 眾人眼中的優等生,從來不離開宮殿的優雅王子,原來竟然深知市井深處的所有美妙去處。 “以前練琴覺得太悶的時候,就經常壹個人去閑逛。”他解釋。 “妳都是壹個人嗎?” “嗯。”男生雙手插在口袋裏,對我的話不以為意。 我看著他的背影發呆,其實他也是個挺孤獨的人吧。 “快走啊,小柚子。”他扭頭不耐煩地瞪我。 我美滋滋地跟上去,看著我們的影子在地上並肩晃啊晃,心裏忽然覺得貓貓狗狗什麽的在壹起最有愛了。 如果影子也有顏色,他壹定會發現我的臉紅了。 高二那年的生日,白江寧說他寫了壹支曲子,名字叫《初夏》。我們坐在操場的角落裏,有幾個高壹的女生循著樂聲圍過來,人越來越多,以至於我覺得白江寧就像個江湖賣藝的。 我不太懂音樂,只是覺得曲子很美,那是我第壹次聽見不悲傷的大提琴。 總有人問我:“周淺柚,妳和特長班的白江寧是怎麽回事啊?”就連我們班主任都在拐著彎的套我的話。
我壹臉無辜與天真:“好朋友唄。” 其實心裏也是藏著許多的私心,我希望夏天長出的嫩芽,能在未來的某天開出紅色並蒂的花。 有壹次,白江寧忽然翻著壹本地圖冊對我說:“小柚子,我想考沈陽的Y學院。” 我嚇了壹跳,沈陽,對我來說是太過遙遠的壹個地方。我壹直以為他將來是要去考廈門的大學呢,離家近,氣候好,城市又浪漫。 “有壹位教授,教大提琴的,我想去跟他學。” “哦。”我慢吞吞地答著,心裏開始盤算,假如真要去沈陽,我肯定受不了那種冷,必須得去買羽絨服啊,還可以去買壹直喜歡的UGG了,要是那麽穿起來,應該會胖得像只熊吧。 我自顧想著,可白江寧對我的毫無反應有些無措。他忽然合上地圖冊:“算了,說個秘密給妳吧!其實,我在網上認識了壹個女生,也是學大提琴的,她要去考沈陽,投奔那位教授……” 日光是怎麽不見的?天是怎麽變冷的?我不知道。我只覺得腦袋裏“轟”的壹聲。 “妳網戀啊!幼稚不幼稚!”我嚷嚷著。 “不是……”他眨巴了壹下眼睛,“我們就只是經常在壹個關於大提琴的論壇上交流,很有才情的壹個女生,我覺得我和她的靈魂可以靠得很近。” 我做了個想要嘔吐的表情,轉身離開了。 靈魂是個什麽鬼東西?我紅了眼睛。 E 第二日再見,我們彼此看起來也沒什麽異常,只是多了壹個我不願意參與的話題。那個網絡裏的女生,ID叫暮夏的天藍,她和白江寧聊得很投緣。可是他們兩個人沒交換過電話號碼,沒見過彼此照片,更別談視頻了。白江寧說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覺得是用靈魂在交流吧。 我真想爆壹句粗口!但粗話到了嘴邊又委婉地變了方向,我說:“妳們倆,真是比純凈水還純。” 白江寧摸著頭,幽幽地說:“我覺得,等我真的考到了沈陽,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會是壹個驚喜吧。” 我點頭:“嗯,沒錯,也許妳會發現對方是頭豬,還真是個驚喜。” 我真是刻薄。 他呵呵笑著,摸摸我的頭:“反正已經認識了壹只貓,再多壹只豬也沒什麽不好。” 我咬牙切齒地說:“小白,其實妳是沒有自信吧?” 破天荒地,他臉紅了,他承認了我說的話。 我不知道該怎樣定義愛情,我們班主任說那玩意是洪水猛獸。但我很清楚,當妳在壹個人面前開始不自信,那麽必定是對他生出了喜歡。 我很想說,白江寧,我壹直沒有自信,所以才會在妳面前總是沒心沒肺地傻笑,卻不敢把最真實的自己給妳看,我怕我說出喜歡,而妳不需要,我怕妳想逃。 白江寧拿了他爸的單反,每天都拍壹張照片發到女生的信箱裏,有時是壹片葉子、壹朵雲,或者是晨起的光和他白色的球鞋。他說再發壹百多張就可以見到她了。這個男生,壹旦浪漫起來,真的讓我心酸地想哭。 F 高三的平安夜,公園裏有壹場熱鬧的煙花表演。白江寧請了假,他 抱著單反說要去拍煙花,他說暮夏的天藍最喜歡煙花了。 我撇嘴。 我們班那天晚上有英語小考,我才不會跟他去呢。 可是試卷剛發下來,我還是哭喪著臉對老師說自己闌尾疼得厲害。 我在人群裏尋找白江寧。煙花在天空盛開的時候,花火的光照亮他的側臉。他舉著相機,安靜又虔誠,像是在對未來朝拜,祈禱撲面而來的年輕美好的愛情。 我重重地拍了壹下他的後背,他回頭,目光如星,露出深感意外的笑容。那個笑容,那麽暖,像小孩子得到糖的滿足。 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我有些憂傷地說:“小白,我還是來了,因為明年的平安夜,陪在妳身邊的人就不是我了……” 話音未落,人群就躁動起來。 依稀有火光照亮小塊的夜空。據說有煙花盒被引燃,有人因此受傷,人群立時恐慌起來。我們原本站在看客稀少的外環,卻被轉身逃跑的人們擠得腳跟不穩。白江寧拉起我的手,帶著我跟著人群壹起跑。 但實際上,是跑不開的。 我再壹次摔了跤,連帶著也拉倒了白江寧。 他跌在我的身上,鼻尖碰到我的臉,我的唇有柔軟的觸感,那是——他的嘴唇,純屬巧合的半個吻。 紛亂吵雜的人聲似乎壹瞬間全都消失不見了,我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黑夜裏,我看不見他的臉。
他很快擡起頭,他試圖拉著我站起來,可是沒有空隙。於是,他用雙手努力地護住我的頭。 似乎有人在我耳邊呢喃,別怕,別怕。 年輕的男孩,用他的身體,給我最安全的庇護。 這是神的恩寵。 白江寧,是我壹世不忘的神。 G 沈陽的空氣很幹燥,軍訓尚未結束,我的嘴唇已經脫了壹層皮,我的臉每天都處於缺水的狀態。和我的南方相比,這裏就像是壹個小沙漠。或者,在那個平安夜之後,我的心本就變成了沙漠。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有壹個流行的短信,說當我想妳的時候,天上就會落下壹粒沙,於是就有了撒哈拉。 我的想念綿綿不休。 終於挨到周末,小蕙說:“走,我帶妳去逛逛懷遠門。” 小蕙是本城人,熱情好客。 我很慫地搖頭,縮在被窩裏動也不想動,我快哭了,我說:“身子骨都快被軍訓弄得散架了,我哪兒也不想去,我就想睡夠二十四小時。” 然後,就有人敲門,很好聽的女聲在門外響起來:“請問周淺柚住這間嗎?”
小蕙打開門,我看見木夏的臉。她穿藕荷色的長袖雪紡襯衫,領口的飄帶系成蝴蝶結,美目盼兮,像個精致的芭比娃娃。 我倉皇地下床,頂著壹頭雞窩樣淩亂的短發,穿壹條肥肥的印著加菲貓的睡裙,我說:“有事嗎?” 她有些羞赧:“對不起,打擾妳睡覺了,我晚些再來吧。”忽地又仔細看我,“我們是不是見過?有些面熟呢。” 我慌張起來。 “哦,對了,那天在操場上我見過妳。”她笑起來,睫毛忽閃。 我端起水杯,努力讓自己鎮定壹些。
她說:“我在教務處查到,妳是從龍巖來的,請問,妳認不認識壹個姓白的男生,他拉大提琴。” “姓白?叫什麽?”我壹本正經地問。 “呃……不太清楚,應該是姓白吧,他的網名叫小白。”木夏有些難為情。 我聳聳肩:“我也不太清楚。”我喝了口水。 “沒關系啦,謝謝妳。”木夏略有失望地告別。 關了門,我長出壹口氣。 小蕙瞥瞥我:“其實妳知道那個男生,是吧?” “怎麽會?”我瞪大眼睛。
因為妳在演戲啊,妳的杯子裏根本就沒有水!”小蕙點破我。 我訕訕地看了看手裏的空杯子。 “聽說這女生是音樂系新壹屆的系花,就連教官都喜歡她,站軍姿的時候特別照顧她。”小蕙嘿嘿地笑著,然後遞給我壹個猜疑的眼神,“妳為什麽不告訴她那個男生的事呢?因為妳喜歡那個男生?” 小蕙真是壹只狐貍。 可是我該怎麽說呢?說去年的平安夜,他為了給壹個素未謀面的女生拍壹朵煙花,結果很倒黴地遇到了踩踏事故?說那場事故裏有五個人身亡,而他就是其中不幸的壹個?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他為我留下半個吻,然後轉身去做了天使。是天使的眷顧,讓我九死壹生,從幾近窒息的狀態醒了過來。 H 第二天,周日,寢室的女生們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們說周淺柚妳是想睡成壹只豬嗎?她們集體拉我去買文具。我想想軍訓馬上就結束了,也該準備點筆啊紙啊的,就懶洋洋地爬起了床。 學校附近有壹個大的文化用品批發城,裏面有很多韓國進口的新鮮玩意,我倒是逛得挺愜意。有男人擦著我的身體跑過去,把我撞了個趔趄。然後,兇悍的東北大姐追過來,壹甩手撂倒了那個男人。 我看得眼花繚亂,心裏只道東北女人好生猛。 大致是男人偷了東北大姐的手機,被她發現了,所以緊追不舍。男人為自己辯白,拍著自己的外套口袋說,妳看妳看,哪裏有妳的手機。大概是東北大姐太鍥而不舍了,男人不得已指了指我的方向,說,我看見是她偷了妳手機,不信妳去翻她的包。 所有圍觀的人都看著我,我向自己身後看了看,是壹頭霧水的小蕙。 眾目睽睽之下,我在自己的包裏竟然翻到了陌生的手機。這件事可真讓人震驚。我百口莫辯,東北大姐更是不依不饒。 “分明是妳栽贓陷害,妳剛剛從她身邊跑過去的時候,把手機塞她包裏了。我親眼看見的,不信我們可以去調監控。”壹個女聲幽幽響起。 我扭頭,看見木夏氣定神閑地看著我們。 “哦……”我恍然大悟。 “小姑娘,妳別亂講話。”男人惡狠狠地警告她。 木夏聳聳肩,指指天花板上的小針孔:“有監控,去看啊。” 她的氣場安靜又強大,那男人大概怕了,就連東北大姐也不想惹事,拿過了手機瞪了那男人壹眼。 男人離開的時候多看了木夏壹眼,看得我心驚肉跳的。 “他不會報復妳吧?”我問木夏。 “隨便嘍。”木夏面無表情。 “今天真是多虧妳看見了,不然我可就解釋不清了。” “我沒看見,我只是猜的,而且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很有可能是壹夥兒的。”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木夏挑挑眉頭,笑道:“他們是心裏有鬼的人,嚇壹嚇就會害怕。” 嘖嘖,真像個英雄。我心裏說,白江寧,她真合我的胃口。 木夏轉身要走。我壹把拉住她:“木夏,我請妳吃飯去。” 她遲疑了片刻,竟然點頭答應了。 I 在街邊的小店坐下來,她只點了壹杯奶茶。她說我不餓,我只是想和妳在壹起坐會兒,和壹個龍巖來的女生壹起坐會兒。 我心裏不是滋味。 我也是個心虛的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從書包裏翻出壹本照片書:“周淺柚,妳幫我看看,有沒有妳熟悉的場景。” 荷葉上的露珠。校門口的彩虹棉花糖。陽光下的泡泡。秋天裏的壹場雨。兩杯奶昔。男生的白邊球鞋。 “這些是什麽啊?”我強裝淡定,然後視線落在最後壹張照片上,巨大的榕樹下,有兩把藍色的塑料椅,背後是壹個紅色的自動販賣機。 心裏湧起龐大的疼。 “是我在找的那個男生,發給我的照片。每隔壹段時間,他都會發壹張照片給我,是他生活裏遇見的小美好吧。可是這樣壹個人,有壹天,突然消失不見了。我還曾經以為,我們會在這所大學裏相遇呢,盡管誰也沒有明確地說出這句承諾。現在忽然很後悔,如果當時勇敢地問出那句話‘餵,妳會不會來找我啊?’,也許結局就會不壹樣吧?” “哦。”我應了壹聲,用手摸了摸照片上那兩把藍色的塑料椅。 “妳見過這裏嗎?是妳們學校嗎?”木夏追隨著我的目光。 我抱歉地搖搖頭。 “就像壹個短暫的夢,是吧?我只是想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突然就消失了,悄無聲息的,連告別都沒有。”她像是在和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轉頭望向窗外,九月之末的沈陽,日光傾城,馬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有風吹著樹梢,天上的雲也瞬間就被吹散了。總有些人,在我們的生命中,選擇了不告而別的方式離開。讓妳連想念都無處投遞。 我不想告訴她關於白江寧的實情。小白於她而言,只是壹個虛幻的不真實的夢,總有天會像被風吹過的雲壹樣,散了,漸漸地連痕跡都不留下。她會遇見更真實的男生,她會得到可以觸碰的帶著溫度的懷抱。 J 軍訓結束的那晚,有新生的迎新晚會。
木夏的節目壓軸,她穿著黑色的小禮服裙,她向臺下款款致禮,她說,這是壹個沒見過面的朋友作的曲子,送給我們永遠的十七歲吧。 大提琴的樂聲回蕩在小禮堂裏,悠揚婉轉又空靈輕盈。 這是我第二次聽見《初夏》。不悲傷的大提琴。 我曾經以為我聽不懂音樂,但這次,我在她的琴聲裏聽見了過往,聽見無數個日光明媚的日子,聽見我們的笑,聽見那些無聲的眼神,聽見風從發梢穿過的聲音,聽見少年粲然回眸的臉龐,聽見煙花下的那半個吻…… 我等在禮堂的門口,等人群散了,我看見木夏提著巨大的黑色琴盒走了出來。 我攔住她,遞給她壹張印著煙花的明信片,我說:“木夏,這朵煙花,算是我送給妳的手信,我們做朋友好嗎?” 她接過去,看了好壹會兒,擡頭看我:“我們早就已經是朋友啦!” 彼此相視壹笑。 那是小白拍過的最後壹張照片。 天上有星閃爍,小白,妳的情意,我已悉數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