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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否會對童年時期的自己感到愧疚?

也許很多人和我壹樣,看到題目,首先想到的,都是對童年時期自己父母的埋怨。

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有兩件事。

壹是,我媽帶我上市場買菜時,總會讓我站在市場門口等她。

我是80後,小時候市場總是很擠,媽媽覺得拖著我礙事,她自己行動可以更快地買完菜,於是她常讓我站著等她,壹直到她買完菜。

我特別不喜歡那種感覺。

孩童時期,對時間沒有概念,對周圍環境也感到陌生,媽媽壹從視線裏消失,我就進入了等待的狀態,漫無止境。

等啊等啊等啊,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等上多久。

我會從無聊,轉為焦慮,再從焦慮,轉為害怕。

每次我都會擔心地想,這麽久了,媽媽會不會不來接我了?她可能忘了我在哪兒,找不著我了?她是不是忙別的事去了,忘了我了?如果她壹直壹直都不來找我,我要在這兒等到晚上嗎,我要進去市場找媽媽嗎,還是我自己去找回家的路呢?

我想走,可是怕媽媽來找我,我想繼續等,可是又怕媽媽再也不來找我。

同樣的事情,我家陳先生也經歷過。每次說到幼時上街他的爸媽讓他獨自等在某處時,這個30多歲的男人,還是會發出壹聲嘆息。

二是,90年代初,我爸媽自己創業初期,常把我寄放在親戚家。

那時我爸從工廠技術崗位辭職,自己開了小廠,因為投入所有身家,還借了不少錢,爸媽是鐵了心的“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們常忙到深夜,回家倒頭就睡,很難顧到我。

所以有時是親戚A來接我放學,有時我在親戚B家吃頓午餐。

親戚們都對我挺好,但終究我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對待我和自家孩子,肯定還是會有細微差別的。

例如兩個孩子坐在自行車後座,我永遠是坐更後面位置的那個,不僅屁股咯得疼,還常常擔心自己會被擠掉下去。

例如有好玩的玩具兩個孩子壹起玩,我永遠是不斷被提醒別弄壞了的那個,哪怕其實我經常也碰不到那個玩具。

例如兩個孩子都獲得了好成績,我永遠是羨慕另壹個孩子的那個,因為他們總會得到誇贊和獎勵,盡管我的成績可能還要好,但沒人誇我。

如果看過我以前回答的知友,可能知道我曾有過非常美好的幼年生活,受盡父母的寵愛和關註,所以那時我總是想,如果能像以前那樣多好呀。

但是,埋怨後呢,回到題目,我要對那時的爸爸媽媽說什麽呢?

“請妳們給我更多的關註吧”,或是“請妳們多在意我的感受”?

不是的。

現在回頭去想,其實我的爸媽已經在他們能力範圍內做得很好了。

我的爸爸從小被送養,養父母對他並不好,他的身世和童年話題在我家裏是個不能觸碰的禁忌;我的媽媽出生於兄弟姐妹***有8人的窮苦家庭,她是中間的孩子,同樣沒有得到父母太多的關註。

就是這樣兩個也沒有得到太多愛的人,壹直努力傾盡所有的愛給我。

嬰兒期我持續高燒,醫生都說這孩子沒救了,爸媽就抱著我,去其它城市的大醫院壹家壹家問診,不願意放棄我。

後來我的腿脫臼,被固定上了厚重的石膏,連人帶石膏足有30多斤,爸媽還是壹手抱我壹手忙家務,或是壹手抱我壹手加班,從不因我的難受哭鬧而不耐煩。

幼時常常生病,睡得不好,爸媽不顧鄰居大媽們認為的“孩子不能多抱,多抱會寵壞孩子”的勸說,總是把我抱在懷裏哄,我爸甚至還讓我趴在他的肚子上睡。

我稍大壹些時,爸媽會攢好幾個月的工資,托朋友從港臺捎來繪本、玩具(那時的物資很緊缺,國內的很多東西還要靠票來換),給我訂兒童畫報,給我念書、陪我玩遊戲,但凡他們學到的,覺得對我好的,他們都會去做。

親戚們喜歡在我面前說,妳小時候多事,妳爸媽為了妳,不知道吃過多少苦,長大後妳得報答他們。我特別不喜歡這種給我壓力的言論,好在我爸媽總是搶著回答,不用什麽回報,孩子好好的就好。

在我和陳先生快結婚兩家父母見面商談婚禮細節前,我爸特地囑咐我媽,明兒見了親家,咱啥也不能要,我們不是賣女兒,我們只要他倆好好的。我媽回,這還用妳提醒嗎。

我生娃以後,不願雙方老人家辛苦,堅持自己帶孩子。有次陳先生出差,我又有急單要忙,我就讓我爸媽來幫忙帶壹會兒孩子。那天他們買了很多菜送來,幫我陪孩子玩,直到我忙完,我爸才捂著胸口說其實自己犯病了,但怕我忙,沒敢打擾我。

這壹件件壹樁樁,都是他們對我深厚的愛,和熱切的關註。

我有了孩子後,有時我爸媽看著我們,會回憶起曾經的壹些場景,他們說,哎妳小時候我們也是這樣給妳念書的,哎妳小時候我們也是這麽陪妳玩遊戲的。

言語裏充滿了快樂和滿足。

但有時他們也會遺憾地說,我們當年確實不如妳現在這麽有耐心對待孩子,我們在教育上沒有太多的好方法,在妳稍大壹些時我們也太忙了顧不上妳……

言語裏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我總是笑著回答,妳們已經夠好啦,瞧我現在過得這麽好。

我常常想,父母和孩子,終究註定會有隔閡的,哪怕在很多後來,我們都理解和釋懷了,但在那些當下,我們還是會互相埋怨,互相指責,因為我們都出生成長於不同的時代和環境,我們的渴望表達和夢想追求都常常只會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我們經歷和承受的壓力彼此並不會真正地感同身受。

但我們壹直是愛和被愛著的。

所以壹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即使時光倒流。

我在念大學時,某次父親節,給我爸發過壹條“我愛妳們”的短信,後來無意中發現,那條短信我爸壹直存著,他換過很多部手機,但那條短信就壹直在那些手機裏兜兜轉轉,沒有被刪掉,至今十余年了。

我在那之後,每年都會親口對他們說,我愛妳,我愛妳們。

思緒至此,如果可以回到童年,回到每壹個我感到快樂富足的瞬間,回到每壹個我認為對我不公的瞬間,我都會,也只會,對當時的爸媽說壹聲:

我愛妳,我愛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