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麽為真,因此可以懷疑壹切——懷疑論的根本。
在16、17世紀,人們發現傳統和權威都不可靠。《聖經》中沒有美洲,天文地理證明了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這是壹個世界觀分崩離析的時代。人們想尋找壹個解釋世界的真理,然而沒有那個能力,又不能相信以前的權威。那我們該信什麽呢,人類開始尋找新的理論來選擇相信。 這時笛卡爾提出不相信權威,不相信過往的傳統,壹切都不信的觀點。因為不知道相信什麽,因此壹切皆可懷疑。
我們可以相信客觀世界存在,也可以懷疑我們是活在金魚缸裏的魚,看到的世界是扭曲的,不是真實的,甚至我們可以認為我們就是活在幻境中,壹切都是在做夢。 我們的感官是可以被操控的,我們無法知道我們是不是活在幻覺中。 就像我們看武俠小說,我們很容易就把自己代入變成男主角,武功蓋世,快意恩仇,那種快感是激勵我們繼續看下去的重要原因,我們的大腦是容易被欺騙。 但壹切思想的基礎都必有其真實的核心在裏面,包括徹底的懷疑論。
壹切皆可懷疑,但無法懷疑我正在懷疑。無論懷疑什麽,都無法否定我在懷疑這個客觀事實的存在。這是笛卡爾發現的唯壹切實而且經得起任何考驗的觀點,我正在懷疑。
我正在懷疑中的主體是我,我正在懷疑。笛卡爾說出了那句人盡皆知並且在哲學史上有重要地位的名言: 我思故我在。懷疑是壹種思考,所以我思考壹定是存在的。 笛卡爾是在古希臘之後,整理出了壹整套哲學體系的人,被稱為現代哲學之父。
壹元論和二元論的爭執和懷疑論打開了人的眼界,但並不意味他提出了正確答案,但是卻引導我們在他之後的幾百年裏 不斷思考,對答案不斷深化,對宇宙的理解也在不斷深化。
笛卡爾提出了懷疑論,但回答有限,認知和能力只讓他回答壹部分的問題。就像我思故我在,那我不思難道我就不在嗎? 他把懷疑論這只怪獸從籠子裏放出來,但沒法關回去。 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我們對懷疑論的認知已經非常深刻,如今懷疑論主要有兩大系統,現在我們重點講其中的壹個系統,對感官的拷問:平行懷疑論。
對感官進行拷問,進行懷疑,那平行懷疑論的癥結究竟在哪?
笛卡爾認為我之所以懷疑我的知識,是因為獲得知識的途徑不可靠。我們認識外在,是通過自身感官系統來認識的。我們有眼、耳、鼻、舌、身五大基本感官,對應色、聲、香、味、觸。 那我們的感官可靠嗎,不可靠。難道我們看到的就是真的嗎,不壹定。感官是大腦的反應,就像我睡在床上,在迷迷糊糊中,看到籃球飛過來,下意識去接球,但碰到墻壁,痛醒才發現原來這是幻覺,是夢。我們在夢中奔跑,在夢中飛,但是真的嗎?很顯然不是,夢只是在睡覺中刺激枕葉呈現的圖像,而不是真實發生的。
我們的五官都可以有幻覺,看到鬼也許只是大腦神經出現了問題,是大腦對視覺信息地傳輸出現了紊亂,但對經歷者來說,卻是真實發生的。
比幻視更常見的是幻聽,妳壹定出現過幻聽。 在妳等壹個非常重要的通知時,當妳全部註意力都在手機上時,妳是會出現幻聽的,因為妳心裏迫切需要電話鈴聲響起。那感官有幻覺,那我們如何去信任呢?
感官是我們認識外界的幾乎唯壹工具。沒有東西可以超越感官,妳否定了感官就等於否定了壹切。這個觀點完全無法被駁倒,這叫徹底唯心主義,這是正兒八經的唯心主義。壹切都是我的感官,而並不是說壹切都是我的內心。沒辦法證明心外有物,而不是心外無物。 我們無法證明任何聽到的,摸到的東西是真的。
看到這裏估計有人跳起來說,這不是扯淡嗎?我打壹拳到墻上,手明明很痛,難道這也是假的嗎?是的,有可能是假的,因為觸覺、痛覺都是感覺,妳能證明感覺之外還有什麽嗎?
這是徹底的違心主義,不可打破,無法反駁。唯心主義是妳無法證明心之外有其他東西,因為妳的壹切衡量標準是感官。雖然可以反擊,但只能做壹定反擊,無法否認,但可以忽視它。
忽視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而是基於我們周圍的世界有高度的壹致性和穩定性。 如果今天看到的月亮是石頭做的,明天的月亮變成金子做的,後天變成蛋糕,那我們當然可以認為我們活在幻境中,但現實並非如此。
所有的科學都發現我們所處的世界有相當穩定的邏輯。正因為外在世界高度的穩定性和壹致性,所以我們質疑外界是不是幻覺完全沒有意義。我們可以根據穩定性和壹致性來描繪這個世界,並作出預測,根本不需要幻境這個額外條件,那忽視就是理所應當的。
我們沒有理由去相信外部世界合理存在,但我們也沒有其他選擇,就當其存在。——休謨
絕對的唯物主義辯不倒絕對的唯心主義,但是可以置之不理。 這不是回避問題,而是合理的置之不理。這就是著名的奧卡姆剃刀原則,把不必要的假設從理論刮去,留下最簡單但是不能再簡單的解釋。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知道無法證明心外有物,但我可以當心外有物,可以當外界的壹切都是存在的。外界有其完整的壹致性,妳可以看到、聽到,可以預測,但無法證偽。 所以當可以證明周圍都是幻覺的證據出來之前,我們可以相信我們不是在夢中。
對感官的拷問和絕對唯心主義的力量已經說了,破解唯心主義的方法也說了,但這就是完全的感官懷疑論了嗎?不是,還有另外壹個層面的東西。
我們可以相信眼前看到的都是真的,但這個真的是事物的本身嗎,是事實嗎? 看到,不等於事實。 好比壹朵小紅花 我們看到小紅花就是這朵花的本身嗎?在現在的科學條件下,我們可以斬釘截鐵地說不是。我們用眼睛了看,但 我們的眼睛看到的範圍是有限的,只能看到可見光波(380~780納米)內的東西,在可見光波之外的紅外線和紫外線我們是看不到的。 那小紅花發光嗎,不發光,紅色是光的屬性。 可見光波的範圍是太陽輻射最強的範圍,眼睛有檢測太陽最強輻射的能力。 小紅花不發光,它的顏色來自對陽光的反射。無論小紅花本身是什麽色,但壹定不是紅色,紅色是被排斥出來的。我們看到的不是小紅花本身的顏色,看到的是光。
不僅眼睛這樣,其他器官也壹樣。耳朵只能聽到16~2萬HZ之間的空氣振動;舌頭只能分辨酸甜苦鹹這四種基本味道。辣不是壹種基本味道,辣是壹種味蕾痛覺。我們的感覺是有限的,對本體的認識壹樣有限。
我們以為摸到桌子,其實並不是,只是電子斥力反應到神經上獲得的觸覺。永遠摸不到桌子的本體,我們和本體之間隔著壹層膜。
我們只能用有限的感官來了解壹點點的現象世界,我們無法觸及這個世界的本體。——康德
小紅花的本體是原子,但我們看不到。沒有顏色,我們反而看到了顏色,本體是原子,卻看不到原子,這是壹條巨大的鴻溝。我們的感覺和周圍世界有壹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小紅花只是我們大腦根據感知而構造出來的壹個心理圖像,是抽象的,是腦子裏的壹個概念。 我們只能以為我們看到的是小紅花,這是自然天賦的限制。我們的自然天賦,我們的感官缺陷讓我們無法接觸到事物的真實,我們看到的形態並非真實。
那這個真實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呢?不好意思,我們對此知之甚少,了解不夠。但不必悲傷,我們有破解的方法,還是奧卡姆剃刀原則。 我們對外界的感知產生的心理圖像就像壹幅地圖,衡量地圖的標準就是看地圖能不能把我們帶到目的地。那如果能夠根據這個地圖來預測,來解釋,能根據地圖來抵達目的地,那地圖是否是真實的世界也不必理會了。我們壹樣可以不管世界的真實面目,能夠根據心理圖像來生存即可。
這在進化上來說已經足夠,進化不是讓我們看到真實的世界,而是讓我們能夠生存下去即可。只是強大的懷疑功能,我們才認識到進化並沒有給我們認識世界的能力。但通過懷疑論,我們開始用科學不斷去貼近這個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真實存在,只是我們尚未破解其中的奧秘。
下節,我們將講懷疑論的另壹個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