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傳書,壹封信,就是壹種牽掛、壹種等待、壹種愛的私語。家書抵萬金,恒古不變。在那些過往的歲月裏,彼此招招手遠送壹個人離去的時候,總會說上壹句:記得給我寫信。在以後的日子裏,便是等待,壹種熱烈而幸福的等待。
當郵遞員每天騎著綠色的單車,打著鈴聲來到大院的時候,在壹擁而上的人群中,每壹張臉上都寫滿了深切的期待。沒收到信的,會暗暗嘆壹口氣,失望地默默走開。拿到書信的,則躲在壹角,輕輕打開信封,臉上總會顯露壹些苗頭,或是掛滿笑容,或是微露羞澀,或是拿信紙虛掩著眼睛,用心看完信,端端正正收好,小鹿子似地跳著離開,那臉上的幸福總是會掛上好幾天。
只是,寫信的生活漸漸遠去,那些早已是泛黃的片片書信,終究成為心中情愫,永遠留在心裏。現如今,恐怕沒有多少人寫信了,電話和電腦早已成了人們交流的主要工具,通過電話和網絡能夠迅速找到妳要聯系的人,甚至可以見到對方的容顏,讓天涯海角之人近在咫尺,相互傾訴思念之情。但通訊的便利並不能完全替代書信,至少話語傾訴遠趕不上文字的表述。有時,壹種書法就是壹種態度和心情。
寫信的時代,字是壹個人的門面。在過去那些日子裏,應試的第壹印象便是這個人的字寫得如何,因為字寫得漂亮,成就事業的,也是不在少數。因為字寫得漂亮,壹封信便成就壹樁姻緣的,大有人在。那些日子,為了寫得壹手好字,總會下工夫去學。壹手好字,用處最大的,便是寫信,見信如見人,見字如見面,便是生活的最好寫照。
在我母親那個年代,能識字的鄉下女人已是少見,更何況字寫得好的。第壹次知道母親能寫壹手好字,就是源於母親寫的信。那時我大概小學二年級,大我八歲的大哥,已離開家鄉,跟著他的木匠師傅去了遠方。母親就會時不時地在堂屋的大飯桌前坐下來,攤開信紙,用吸滿碳素墨水的鋼筆給哥哥寫信。然後會托上學的我順帶把信投在學校邊上的郵局門口的綠色郵筒裏。
八幾年的時候,外出淘金、務工的農民以及青年逐漸多了起來。那時候沒有手機,連固定電話都極少,印象裏壹個村才有那麽壹部。所以常見的聯絡方式就是寫信和發電報。發電報費用極高,按字數計費,所以壹般用字簡潔,有急事時才會用壹回。平素大多數人都是選擇寫信,與親人保持距離聯絡和情感交流。
我每次拿著寫有母親娟秀字跡的信封,在鄉間小路上蹦蹦跳跳的時候,都希望別人看見,因為別人對母親的誇贊,大大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心。灣裏的人見的次數多了,母親會寫信的事就在村裏傳開了,我後來經常看見王大嬸和其它的女人們,來央求母親給她們在外的親人寫信。
母親在那貧困的生活裏,看見了壹線商機。每逢2、5、8趕集,她就會背著裝有筆墨紙張的帆布包,在郵局旁邊支壹方小桌,做起了替人寫信的事情。母親說,信與人的心靈是相通的,猶如“神賜之光”。她說她並不只是在做生意,也是在幫助許許多多的家庭,用信把那些遠離的人們凝聚在壹起,讓他們靠近,讓他們歡笑。是信,讓世界變得很小,變得親切和溫暖。
後來,我離開家鄉,獨自在異鄉漂泊的日子,無論是哭了,還是笑了,都喜歡寫信與母親分享,然後再掐著日子等母親的回信。收到信時,還要反復確認郵戳上的日期,看看是不是這次郵差跑得慢了壹些。看到母親的字跡,我就會想起她溫柔的手,親切的臉。信封裏總會裝滿她和父親的關切和惦念。她們用循循善誘、敦敦教導的壹字壹句,以期用最溫柔的力量,教我學會七十二變來應付生活中的八十壹難。
後來與愛人相識,壹個廣州壹個深圳,本來我對他的初中文憑壹直耿耿於懷。可不想,每次他的書信都是洋洋灑灑幾大張,說實話,還真是他的書信打動了我,確定了我們壹生的未來。那時候,每兩三天都會收到他的書信,這讓我在小姐妹們中賺足了面子。我總是悄悄地躲起來,品嘗他寫下的熬空時間的等待與纏綿的思念。每壹個筆畫都飽蘸著他濃濃的情感;每壹頁信紙都浸透著甜甜的愛戀。
還有許多書信往來的'小夥伴,我們在書信裏寫,寫彼此的生活,寫相互的掛念。那些樸素的信紙上,寫滿了白衣少年對未知世界的向往、探尋與渴求;寫滿了那些懵懂如詩的少年情懷。
真懷念過去寫信的那些日子。很多思念牽掛、很多甜言蜜語、很多開心笑話、很多體貼關心......,都用濃濃的筆墨書寫在帶著淡淡清香的信箋上,裝進窄窄的信封,貼上小小的郵票,飛向心中的另壹方,於是,數著指頭,算著日子,等待那封回信,有時喜悅,有時猜測,有時緊張......,但那種感覺卻分外充實、分外依戀。
那時候的時光好慢,思念也那麽綿長。那時候的親情好暖,連文字也有了溫度。那時候的情意好真,借著手電筒的微光,趴在被窩裏提筆寫信,不覺之間已洋洋灑灑數頁。書信往來的日子,是柔軟的,溫馨的,天空格外湛藍,青草也帶著芳香,連拂過臉頰的風也是輕的、柔的。
懷念那些寫信的日子,那些用筆寫就的時代,今日的短信,散發著濃濃的現代氣息,每時每刻,即發即收,夾雜了壹些照片還有視頻,仿佛直面著心裏的這個人,顯現著快遞式的人生,遠在千裏之外,卻似近在眼前,先前騎單車的綠衣天使早已下崗另尋行業,也沒有了先前那種殷切的期待,所有的壹切,顯得是多麽直白。
活總是向前,我們***同度過的那些書信歲月,是永久凝固了,唯有那些事,唯有那些人,唯有那些書信,沈甸甸的,留在人生的長河中,裝進我們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