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在初來城裏的日子裏,文卡總是焦急地等待著母親的信,壹收到信,便急不可待地拆開,貪婪地讀著。半年以後,他已是沒精打采地拆信了,臉上露出譏誚的冷笑--信中那老壹套的內容,不消看他也早知道了。母親每周都寄來壹封信,開頭總是千篇壹律:“我親愛的寶貝小文卡,早上(或晚上)好!這是媽媽在給妳寫信,向妳親切問好,帶給妳我最美好的祝願,祝妳健康幸福。我在這封短信裏首先要告訴妳的是,感謝上帝,我活著,身體也好,這也是妳的願望。我還急於告訴妳:我日子過得挺好……”每封信的結尾也沒有什麽區別:“信快結束了,好兒子,我懇求妳,我祈禱上帝,妳別和壞人混在壹起,別喝伏特加,要尊敬長者,好好保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妳是我唯壹的親人,要是妳出了什麽事,那我就肯定活不成了。信就寫到這裏。盼望妳的回信,好兒子,吻妳,妳的媽媽。”因此,文卡只讀信的中間壹段。壹邊讀壹邊輕蔑地蹙起眉頭,對媽媽的生活興趣感到不可理解。那盡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什麽鄰居的羊鉆進了帕什卡·沃羅恩佐的園子裏,把他的白菜全啃壞了;什麽瓦莉卡·烏捷舍娃沒有嫁給斯傑潘·羅什金,而嫁給了科利卡·紮米亞金;什麽商店裏終於運來了緊俏的小頭巾,——這種頭巾在這裏,在城裏,要多少有多少。文卡把看過的信扔進床頭櫃,然後就忘得壹幹二凈,直到收到下壹封母親淚痕斑斑的來信,其中照例是懇求他看在上帝的面上寫封回信。
3、文卡把剛收到的信塞進衣兜,穿過下班後變得喧鬧的宿舍走廊,走進自己的房間。今天發了工資。小夥子們準備上街:忙著熨襯衫、長褲,打聽誰要到哪兒去,跟誰有約會等等。文卡故意慢吞吞地脫下衣服,洗了澡,換了衣。等同房間的人走光了以後,他鎖上房門,坐到桌前。從口袋裏摸出還是第壹次領工資後買的記事本和圓珠筆,翻開壹頁空白紙,沈思起來……恰在壹個鐘頭以前,他在回宿舍的路上遇見壹位從家鄉來的熟人。相互寒暄幾句之後,那位老鄉問了問文卡的工資和生活情況,便含著責備的意味搖著頭說:“妳應該給母親寄點錢去。冬天眼看就到了。家裏得請人運木柴,又要劈,又要鋸。妳母親只有她那壹點點養老金……妳是知道的。”文卡自然是知道的。他咬著嘴唇,在白紙上方的正中仔仔細細地寫上了壹個數字:126,然後由上到下畫了壹條垂直線,在左欄上方寫上“支出”,右欄寫上“數目”。他沈吟片刻,取過日歷計算到預支還有多少天,然後在左欄寫上:12,右欄寫壹個乘號和數字4,得出總數為48。接下去就寫得快多了:還債——10,買褲子——30,儲蓄——20,電影、跳舞等——4天,l天2盧布——8,剩余——10盧布。文卡哼了壹聲。10盧布,給母親寄去這麽個數是很不像話的,村裏人準會笑話。他摸了摸下巴,毅然劃掉“剩余”二字,改為“零用”,心中叨咕著:“等下次領到預支工資再寄吧。”他放下圓珠筆,把記事本揣進口袋裏,伸了個懶腰,想起了母親的來信。他打著哈欠看了看表,掏出信封,拆開,抽出信紙。當他展開信紙的時候,壹張三盧布的紙幣輕輕飄落在他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