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張藝謀會玩深沈,陳凱歌笑了;說陳凱歌會玩造型,馮小剛笑了;說馮小剛會講故事,寧浩笑了。
DVD愛好者壹眼就看出《瘋狂的石頭》(blog)(以下簡稱《石頭》)深受國外黑色喜劇片的影響,尤其是英國導演蓋·裏奇,導演寧浩也不否認這壹點,“我們想過十來個可能性,結果發現,他的確就是這種類型片最成熟的結構,繞不過去,索性就用了。”骨架子是依著國外電影搭起來的,但寧浩聰明之處在於填入的血肉地道“國產”。
《石頭》是很有“中國特色”的片子,充滿了變革中中國城市特有的粗糙而鮮活的質感。“2001年上了北電(北京電影學院的簡稱),好多學生都在外面合租房子,有些認識,有些不熟。我喜歡編故事,那時又正好學編劇,就想,要是警察和小偷住在壹個樓裏,隔壁,會怎麽樣呢?”
故事在和朋友的聊天中越說越圓,成了壹個劇本。得到劉德華“亞洲新星導”的投資後,寧浩把這個故事拿了出來。“當時想,這麽荒誕的故事去哪裏拍好呢?我也不太知道,直覺上應該是壹個比較熱的地方,那就從‘四大火爐’裏挑吧。”到了重慶之後,寧浩心裏有了譜。“那是我第壹次去重慶,這城市真壯觀,整個處於新舊交替中。進了市區,看見光膀子的的哥,壹個按喇叭,其他好多司機都跟著按,那聲音大的,我壹看這場面,感覺就來了。”
地鐵車廂,環形高架橋,老舊逼仄的舊城區,簇新的玻璃外墻的高樓大廈,城市犄角旮旯裏的小旅社,昏暗雜亂的屋子,穿著睡衣在樓下打麻將的婦女阿叔,烤羊肉串的,大排擋……當下中國城市***有的特質和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當時我們在重慶城裏轉悠,壹到羅漢寺,就是這兒了。”寧浩回憶道,“重慶是山城,地勢高低起伏,羅漢寺是明清的吧,後面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房子,再往後是八九十年代的,再往後就是這兩年蓋的。這壹眼就看到了三百年。”
有人說,《石頭》是壹部只有中國人才看得懂的片子,這種說法不無道理。《石頭》裏壹連串搞笑的情節出自熟悉的生活片斷。三個土賊假扮搬家公司,光天化日之下大模大樣地偷走所有的東西;又在地鐵上玩“易拉罐環中獎”的把戲———媒體上經典的社會故事;包哥以為廟門口的“棒棒”們要偷寶石,就按照江湖規矩買煙買酒搞定他們,不知就裏的棒棒們小聲地說“城管吧?”“便衣,文明執法”……看到這裏,觀眾席上壹片會心的笑聲;女服務員們每次出現,必定壹幅愛理不理的強調,不停埋頭發短信,這樣的“拇指族”,在生活中不也很常見嗎?寶馬BMW念成“別摸我”,妳是不是經常收到這樣的段子呢?……寧浩喜歡看社會新聞,“它們本身就挺黑色幽默的,我們編故事的時候,自然把這些社會上有意思的東西加進去。”
把寧浩和馮小剛放在壹起比,估計他們倆都不太樂意,但既然《石頭》是壹出喜劇,就很難繞開馮導這位唯壹長期堅持娛樂大眾的前輩。相比之下,馮小剛擅長編壹個有現實意味的故事,制造原創搞笑流行語,而《石頭》除了也用方言,臺詞制造喜劇效果外,可以說是第壹部走“惡搞”路線的國產喜劇。煞有介事的香港職業大盜麥克以《碟中諜》裏湯姆·克魯斯的架勢懸梁而下,哪知“奸商”缺斤短兩,繩子不夠長,眼睜睜看著寶石卻死活夠不著;《2002年的第壹場雪》被改成了“2001年的第壹泡屎,比往年來得更急壹些”;徐錚客串的陰惻惻的地產商說“我們將與曙光工藝品廠深度合作,繼續開發這片熱土”,很容易讓妳聯想到冠冕堂皇的無良生意人……最讓人噴飯的是拿《千手觀音》惡搞,壹個皮白肉細,愁眉苦臉娘娘腔的男職工塗脂抹粉,男扮女裝,作出飛天狀,還帶著高度近視眼鏡!
“惡搞”是對流行文化的壹種玩笑和戲謔,只有導演和觀眾都熟悉這些語境,影院裏才會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
好看至上,不拗造型
說“新現實主義”,並非想急吼吼地貼上壹張標簽。孤立地來看,《石頭》只是壹部純娛樂片,這類黑色喜劇在國外已經相當成熟,而當把它放到整個國產電影的陣容中,《石頭》才傳遞出壹些令人愉快和玩味的訊息:低成本制作(投資約300萬,DV拍攝再轉膠片);沒有明星(但有郭濤這樣的話劇頭牌,其他演員也相當出彩);故事好看抓人;輕松搞笑;壹個荒誕不經的故事,卻處處折射出熟悉親切的城市空間和平民生活———用上海話來說,總算有壹部不“拗造型”的電影了。
《石頭》並非是第壹部“新現實主義”國產片,只是壹炮而紅的壹部。目前,國產片的投資仍然不活躍,除了張藝謀,馮小剛等壹線大導不愁沒人砸錢外,大部分導演都捏著本子等待著天下掉餡餅,好容易搞到壹筆錢,自然先去拍了藝術片。只有參加影展,得獎,出名,才能吸引投資人,而小眾的藝術片自然是參展的最佳片種,朱文(《雲之南方》)、王全安(《驚蟄》)、李玉(《紅顏》)等等,基本就是延續了第六代的“學院派風格”。但同時,也有壹部分新導演不那麽端著,越來越重視“好看電影”。寧浩、伍仕賢(blog)、小江乃至陸川(blog)就具有壹定的代表性。
給導演們劃分代際是壹件過於輕率的事情,但新壹代電影人的觀念、趣味、手法和成長背景的確大相徑庭。寧浩上世紀70年代後期出生在山西太原,十三四歲的時候,和當時小男孩壹樣喜歡泡錄像廳,沈迷於港產片;長大些,又進入了鋪天蓋地的DVD時代,看了太多的電影,有太多喜歡的導演;等到入了行,開始在電視劇、MV圈裏“混”,又有了DV,即使遇到不少忽悠的投資人,他還是可以拍幾個故事短片。“對我來說,電影沒有藝術與商業之分,只有好看和不好看。我要拍的是好看的電影。當自己有話說的時候,我會按個人想法去拍;當我沒話說的時候,拍娛樂電影也未嘗不可,但壹定要夠娛樂,這點絕不可模糊。”
更有意思的是,《石頭》傳遞出來的“新現實”信息,在其他大眾文化領域也得到了回應。如果把它和另外兩大熱門———電視劇《武林外傳》、網絡惡搞劇《壹個饅頭的血案》放在壹起,很容易發現壹些***同點:創作者的心態很放松,娛人娛己;內容富有平民氣息;對流行事物很敏感,信手拈來加以調侃和戲謔;對壹些社會現象有著含蓄的諷刺。
《英雄》、《十面埋伏》、《無極》(blog)這類“國產大片”搞得國產電影圈虛火上升,陷入了壹個怪圈:名導演———大投資———平庸的影片———壞口碑———高票房。《石頭》在口碑和票房上的成功,對投資人,電影人,和院線或許是壹小貼清醒劑:無論是電影觀念,故事,還是商業操作,存在著很多可能性,就像壹位影評人說的:“就這樣,壹部部小成本商業片拍過來,紮紮實實,做壹個大眾的導演……這壹點,多麽難得。”導演新勢力的出現,短時間裏不會動搖名導們的江湖地位,但隨著更多優秀“國產小片”出現,我們將更容易看出名導們光環下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