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壹個讓中國人永遠無法忘記的日子。在那壹天,我和往日壹樣繁忙著同樣的事情,沒有任何不同的感覺,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大事。自從擔任科室負責人,我已經很少有時間看新聞了。記得那天晚上,是我們單位按照慣例夜學的日子,學習前忽然聽到壹位同誌說“四川地震了”。開始我也沒有在意,我知道我們的祖國本就是壹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各種災難時有發生。後來,更多的同誌討論起地震的事來。我得到了壹個明確的訊息,就是這次地震較強,可能有較多的人員傷亡。夜學後,我急忙打開電腦,瀏覽權威網站的新聞,漸漸的,我有了窒息的感覺,我知道了那個可怕的事實。隨後的幾天,關註“汶川大地震”成了我每日必做的事。從那時起,我就時刻思索著如何能為災區奉獻壹點力量。
終於,機會來了。地震幾天後,人員搶救已進入尾聲,確保“災後無大疫”成了抗震救災工作的重中之重。我知道這是個艱巨的任務,而這正是我的專長。5月19日是全國人民沈痛悼念死難同胞的日子。默哀前,我得到了浙江省疾控中心的衛生防疫人員赴川的消息,我毫不猶豫馬上向中心主任請纓,申請參加緩川衛生防疫的隊伍,我如願了。當天,我們在1小時內組織了壹支50人的衛生防疫隊伍,按工作需要分為了五個小隊,首批9名隊員由我負責。
接下來,為全體隊員準備物資就成了我負責的最重要的壹件事。由於對四川不是很了解,對當地的傳染病疫情和地震災情、災區生活、工作等方面信息更是完全不掌握,我只好查閱大量的文獻,分別從衣、食、住、行、醫到具體防疫工作各個方面為全隊準備。
5月21日上午,在出征動員會上,我對9名隊員進行詳細的分工,誰負責後勤,誰負責信息,誰負責傳染病監測等等,井井有條。下午,我正式踏上了奔赴災區的征程。那時,我成了英雄。享受著群眾的鮮花和掌聲,我感到無比激動。
22日上午10點50分,我們準時抵達了成都雙流機場。沖入我眼簾的是全國各地的救災人員,身著各色不同的服裝,但都清楚地表達著同壹個意思:抗震救災。很快,我們與當地衛生部門派來的誌願者接上頭。他說原來安排我們去的青川縣改成了小金縣。小金縣在當地不是重災縣,我們馬上齊聲要求再次請求指揮部,堅決要求去災情更為嚴重的青川縣。誌願者可能被我們感動了,或許指揮部也被我們感動了,我們的要求獲準了。
青川印象
壹路驚險,壹路顛簸,從成都出發五六個小時後我們終於到達了青川縣城。我們的大巴車開進了青川縣抗震救災指揮部,指揮部就設置在青川中學的大院裏。雖然我們壹路見過不少的安置點,但這裏還是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原本不小的學校大院裏被帳蓬、物資、車輛擠得滿滿的,過往的人員只能在狹窄的過道之間穿行。來自天南海北的救災人員在這裏報到、從這裏出發,那個時候那裏很熱鬧。車子上、帳篷上、墻上,還有救災人員的身上,都可以看到醒目的標識,我意識到我們真正到災區了。妳從周圍這些人的衣著、語音上很容易判斷他們來自四面八方,他們和我們有著同樣的使命。隊員們不失時機的與他們交談著,希望從他們身上了解到我們將為之戰鬥的地方的更多信息。
領隊趕忙到指揮部防疫組報到,接受工作任務。很快,三個鄉,麗水、衢州、金華三個隊每隊負責壹個。我們要去的地方叫黃坪鄉。
八點半多,指揮部的壹位同誌問大家晚飯吃過沒有,這時我們才感覺到肚子餓得厲害。終於,指揮部幾位大姐為我們準備好了晚餐,我們可以吃飯了,是白米粥加鹹菜,半碗。人多粥少,知道大家壹定吃不飽,壹位大姐告訴我們說那裏還剩八袋方便面,壹會兒全部煮給我們吃。現在回想來,那餐飯真香!後來,我們得知,那幾位大姐也都是從外地來的誌願者,可能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們的名字,但我不會忘記她們。
睡的地方沒法著落了,今晚我們只能在車上過夜。而且,指揮部大院沒空地給我們用,車子只能停在馬路邊上。夜深了,青川縣城寂靜得可怕。遠遠看去,馬路上的路燈整齊地亮著。除此之外,周圍壹切黑漆漆。忙完手頭的工作,已淩晨了。大巴車過道的地板已被熟睡的隊員占領了。我小心跨過包和人,找個座位立馬入夢,顧不得蚊子叮咬了。
第二天,我們麗水的九名隊員到黃坪鄉已是中午時分。這是個青川北部的壹個地廣人稀的鄉。我們主動聯系了當地衛生院,院長叫黨天寶。不過,後來熟了之後我們更喜歡在私下稱他為“當天炮”。他是壹個永遠掛著笑臉的人,50出頭,人很好。黨院長有輛破破爛爛的小面的,居然還能開,他開車的樣子威風得很。午飯是他為我們準備的,據說已是難得的美味了。盛來的是蠶豆飯,壹人壹大碗,沒有菜。說實話,那飯幹幹的,硬硬的,確實不好吃。但我還是把壹大碗全咽下去了,不剩壹粒。
飯後,大巴車完成任務要回了,我們壹起卸下物資,這是我們在這裏生活和工作的全部家當。和已往不同,在這裏沒人給我們布置具體的工作任務,目標只有壹個,那就是黃坪鄉在我們駐紮期間不能出現傳染病暴發疫情。做什麽和如何做我們自己決定。時間就是命令,我馬上整理了壹下思路,設計了簡單的方案,著手開展公***衛生快速評估,為今後的工作提供依據。
不早了,搭帳篷是那天我們的另壹項重要工作。誰也沒經驗,大家壹起摸索。借來鐵鍬,鏟土、平地、釘樁、拉繩,很快,四頂漂亮的帳篷展現在我們面前。終於,我們有家了。最後,我們把旗子高高掛起,“浙江麗水衛生防疫隊”的白底藍字旗迎風飄揚。
余震,6.4級
剛去的時候,就聽人說,青川的余震是最多的。果然,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白天工作時,晚上睡覺時,隨時都會有余震。小的余震很多,地震部門監測到的數據好象是每天幾百次。大的余震,每天也有二十幾次。
大的余震感覺也不盡相同。從聲音上看,有的好象是放炮,聲音很大;有的好象是悶雷,還有的象世界末日的聲音,聽起來很怕,我描述不出來。有的余震是上下震動,在睡覺時妳會感覺地下有東西在用力把人向上頂;有的左右晃,在頻率加快的搖籃裏或能有這樣的感受。
青川的中午出奇得熱,我們帶來的蠟燭在帳篷裏已化得不成形了。周圍也根本沒有安全地方避陽。所以那裏的中午是很難熬的。
我們帳篷旁邊有壹戶人家,他的房子是用水泥現澆的,在5.12地震中得以保存。這裏成了大家中午的避難所。地震來了,大家就拼命往平地跑,有人笑談我們個個比劉翔跑得還快。
時間久了,大家對小的余震漸漸有點麻痹了。
大家走的地方多了,也對當地的地質情況有了壹點點的了解。麗水地處浙西南山區,但和青川完全不同。那個地方植被也很好,但土質疏松,山石多且又薄又脆,是地質災害的重災區。說石頭很薄,這我是見識過的——那裏很多人家直接把山上的石頭當作瓦片來用。據當地人講,泥石流、山體滑坡年年都有發生,比方說,2007年青川就暴發過大規模的山洪,也死了不少人。今年大地震之後,整個山體好象都松松垮垮,更是危險百倍,連常年住在大山深處的老農也怕得緊。現在在我所拍攝的相片中還可以清楚地看見山體條條巨大的裂縫。有的裂縫竟達壹二米寬,我們走在上面時,壹定會秉住呼吸、輕手輕腳、快速通過,生怕不小心壹腳用力踩下,人就會隨著山體滑入萬丈深淵。
青川的行政體系與我們這邊不大壹樣,那裏行政村之下叫做社,即合作社的意思,壹個社可以是壹個自然村,或者包含多個自然村;有的社人口相對集中,有的社非常分散,在壹個社裏可能從壹戶走到另壹戶需要幾個小時的路程,用當地人的話講那叫“雕零”。
壹天下午,我們要去解放村唐家河社開展工作。去的路上我們就發現,兩邊的山陡峭得很。唐家河社就位於公路兩邊狹窄的地帶上。我記得當時天陰得厲害,山風吹來會讓人不寒而栗。在下午四五點鐘左右,我接到了我愛人打來的電話。電話裏反反復復地問這問那,再三叮囑我壹定要註意安全。正沒說幾句,突然我有了異樣的感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簡單地描述就是地動山搖!大地在劇烈地震動,山上的泥土夾雜著石塊飛快的往山下傾泄,本已搖搖欲墜的房子再也經不住強震而轟然倒塌,人站也站不穩,和我同組的壹個30歲的小夥子就近抱住壹個樹樁用盡全力保持身體平衡,四周的群眾都驚慌失措地向稍微安全壹點的地方“逃竄”,我也驚恐的邊跑邊脫口說出“地震、地震……”,就在這時信號斷了,無論我再怎麽“餵、餵……”手機也是沒有壹點回音了。地震過後幾十秒,我們還可以看見空中揚起的灰塵。周圍的人們還是驚魂未定,我隱約聽到壹位老婦無奈地發出“這可叫我們怎麽活喲”的唉嘆聲。
等定下神的時候,我連忙猛拔我愛人的電話,無法接通!我再拔,還是無法接通,我沿著馬路快跑,希望在哪個角落裏可以有壹點點信號,然後給她發個信息報個平安。無奈,試了幾十次後,我失望了。我無法猜測她那時的具體感受,能猜到的只有壹點:她正在擔心我。
後來,聽別人告訴我,這是5.12大地震後的最大壹次余震,震級6.4級。
黃坪鄉地廣人稀,群眾居住在極度分散的山區,5800左右人口卻分布在40個左右社中,而每個社的人口也非常分散,要走遍某些偏遠社足足要壹天的時間。而我們的隊員壹***才九名,當地衛生網絡本就不健全,震災後整個衛生網絡更是全部癱瘓。開展第壹階段工作時,我們已經意識到需要建立這麽壹支隊伍,把全鄉的衛生防疫工作開展起來。在第壹階段工作結束時,我們向當地鄉黨委、政府進行工作匯報。打提出了下壹步工作打算,就提出了建立基層非專業衛生防疫隊伍的想法,這種想法得到了鄉領導的大力支持,並願意拿出壹部分救災經費用於這支隊伍開展工作。大家說幹就幹,初步定於第二天開展培集中訓。地點就在鄉政府臨時辦公地點。培訓的主要任務理所當然的由我來完成了。不巧,當日夜裏黃坪鄉就下起大雨了,這個晚上幾乎所有隊員都沒能睡。我們的帳篷在半夜漏雨了。
記得我們當時在青川工作的時候,整個物資運輸還比較困難,我們的給養還不能完全保證。我們使用的帳篷防雨、防風效能都很差,隊員的鋪墊其實就是擺在泥土上的,不下雨的時候只能感覺到潮濕,下雨天可不得了,那真是上面漏雨、下面滲水,好壹個“慘”狀喲。半夜時分,我們的被子、床墊就差不多濕透了。大家只好壹道起來抗洪:深挖排水溝、輸導篷頂積水。就這樣整個晚上就折騰得差不多了。
言歸正傳。5月28日還是壹個下雨的日子,下雨的時候走山路是很危險的,照理我們的非專業隊伍是不會出來的。但我們馬上做了兩手準備。壹是為了保證群眾的安全,壹大早就打電話給鄉領導讓他們通知培訓改期。二是我和葉茂華主任按計劃前往鄉政府臨時辦公地點,倘若有人過來我們也照常培訓。
就這樣我們按時趕到鄉政府。雨壹時也沒有停的意思。鄉領導壹直勸我們早點回吧,說他們不會來了。我們堅持說再等等,萬壹他們過來我們卻不在,不太好。
等著等著,結果出乎我們意料了,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的非專業隊伍人選。我們問說這麽危險妳們還下來幹什麽?他們卻說“妳們能冒著危險來給我們上課,再危險我們也應該來”。
多好的群眾啊,我那時就堅信:黃坪鄉的災後衛生防疫工作沒問題。要給大家上課了,找個什麽地方好呢,我看到旁邊有壹塊空地,還比較寬敞,就大聲請他們過來。
在露天加雨天的講堂,我也有板有眼的認真給大家講起課來。他們撐著雨傘,有的站著,有的蹲著,那認真勁讓我的講課也充滿了激情。更讓我感動的是,在我講課的過程中,有壹位聽課的村民主動為我撐起來了雨傘,而我那時卻是已穿著雨衣的。
大愛無邊,我是九三人
去青川時,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返回,到了之後,大家也是不知道。不過,大家經常收到組織或親友的慰問短信,壹個個鬥誌卻滿高的,跟吃了興奮劑似的。記得“六。壹”前後,我收到了九三學社麗水市委會的壹條短信(後來聽說發了很多,可能信號時有時無,我只收到壹條),說全體社員都在關心我,讓我壹定註意安全和保重身體。可能那種狀態下的人都特別容易感動吧,我噙眼淚快速回復了壹條信息“感謝組織和全體社員的關心,保證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我們九三學社是由中高級知識分子組成的參政黨,發揮技術專長是我們的優勢。而我也勞勞記住這點,時時不忘思考全隊的專業技術問題。衛生防疫是專業性非常強的工作,外人對它的了解往往只是停留在消毒等表面工作。壹到黃坪鄉,我馬上設計了公***衛生快速評估方案,當天即拿出快速評估報告,省疾控中心專家稱這是當時全省防疫隊最好的壹份評估報告。離開前,我又主導開展了衛生防疫幹預效果評估,這也是其他隊伍所沒有的。在青川的晚上,是隊員們寫日記寫感受的時間,而我這時卻在以整個防疫隊的名義寫專業資料。後來,我粗粗統計了壹下,我***寫了快速評估報告1份,階段報告3份,技術方案1份,效果評估報告1份,工作報告1份,***計3萬余字。我們在黃坪的工作受到了國家疾控中心和省衛生廳領導的高度評價,省級媒體報道時還把我們的工作稱為“黃坪模式”。
6月5號左右,我們得知快“換防”了,離開青川的日子近了。我的心情卻顯得越發沈重了。可能每名在那種環境中戰鬥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我親眼看到幾天前我們送走的四名駕駛員的邊走邊拭淚的情景。住在我們營地旁邊的災區小朋友們也失去了往日的笑臉,完全沒有了我們為他們舉行“六.壹”聯歡會時的歡顏。
6月8日,是我們正式離開的日子。我們默默地整理帳篷,收拾東西,清點物資,降旗……,我們希望安靜地來,悄悄地回,不打擾當地的群眾。
不知旁邊的災民們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在我們列隊與到來的金華衛生防疫隊交接工作的時候,附近的災民幾十人壹齊簇擁著壹老壹少向我們靠過來。這群人裏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婦女,有停課在家的小學生。我清楚地看見了那壹老壹少雙手捧著他們臨時趕制的兩面皺皺巴巴的黃布錦旗,壹面上書“地震無情人有情”,另壹面上書“衛生救援 大愛無邊”。這成了我們收到的最最珍貴的禮物。
我們出發了,順著我們每天都走的小路,依依不舍的向大巴車走去。又壹個情景讓我驚呆了,駐紮在我們旁邊的濟南軍區猛虎獅的壹個連的官兵整齊的列隊在小路的壹邊,紮著腰帶,壹齊鼓掌,為我們送行。用這些可愛的軍人的話說是“我們比戰友還親啊”。
在路上,我收到了兩條短信,是廣元市疾控中心壹個同行和猛虎獅部隊的壹個戰士發的,短信分別是這樣說的:
“天當被、地當床,笑傲歲月臥田坎;數星星、看月亮,縱有余震亦何妨;嘆人生、話滄桑,以苦為樂在夢鄉;杏子紅、麥苗黃,棚棚裏面過端陽……”
“親愛的老哥,我們相觸時間雖短。但結下了深厚的感情。祝老哥壹路順風,今後的工作壹切順利。早日和家人團聚,代問候家人。歡迎老哥到安陽到部隊做客。請不要忘記中原大地還有壹個知心兄弟。河南安陽*****部隊52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