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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和那些小孩兒

看完《白夜行》,姐姐推薦了《活著》。她說,作為壹個中國人,還是應該知道那個時代的故事。

回家,老公說,怎麽看這麽悲慘的書。我依然看得入迷。

昨晚看到有慶被抽血致死,福貴抱著兒子的屍體默默下葬的情節,悲傷的情緒控制不住,眼淚又差點湧出眼眶。趕緊去洗手間洗把臉,然後睡覺。

前天晚上看《白夜行》日本電影,看到最後眼淚已經止不住,用了壹小籮筐的紙巾才收住。

書裏描述的有慶,我很喜歡。他擁抱小羊、提著鞋子跑步、說不要上學的樣子,都讓我很心疼,有壹種想去抱抱他,愛他的沖動。

躺在床上,反復想起有慶被抽血的情景,想象壹個小孩的血被抽幹的過程,每每想上前阻止,或者想有醫護人員良心發現,停止這樣的操作。就像第二次看到熟悉的電影場景,會在心裏想,要是他不這樣做就好了。壹邊想壹邊心在抽搐,恨不得上去把那些抽血的醫護人員抽筋扒皮。

想起書中對有慶屍體的描述,甚至能感受到福貴的難過。

我知道,每次看到可憐的小孩子,我都會想起阿龍。

阿龍是最小的表弟,是外婆最疼愛的孩子。

阿龍的媽媽在他5、6歲的時候就離開家了,他的爸爸也不常在家。阿龍的姐姐阿花才12歲。

那時候我正在上初中。有壹天傍晚,早早來到教室,好像聽到有孩子的哭聲,神經質地認為這是阿龍的哭聲。

其實阿龍家距離學校有10分鐘的自行車車程,我知道在教室不可能聽到他的聲音。但是,阿龍哭泣的樣子已經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我跟同桌說表弟家有要緊的事,我去壹趟,如果來不及上自習,幫我跟老師說壹聲。於是便匆匆騎車趕去阿龍家。

我壹進門便喊了阿龍的名字,聽見有人應,但是沒人出來迎接。我走進屋裏,看到他們姐弟坐在長凳上,抱在壹起,花表妹在安慰阿龍,兩人都在哭著。我馬上走過去抱著他們,也跟著他們哭了。

表妹用哭腔對我說:表姐,爸爸和媽媽都不在家了。我安慰他們說爸爸媽媽會回來的,還告訴他們,如果怕的話就去伯伯伯娘家。我把在路邊餅鋪裏買的零食拿出來給他們,但他們都似乎不太感興趣,情緒非常低落。

我告訴他們,我還要回去上自習。花表妹很懂事,馬上安慰阿龍,然後讓我快回學校。我再壹次抱抱他們,然後騎車走了。

騎在路上,我不斷想起外婆疼愛阿龍的模樣。阿龍家境貧窮,外婆去世以後,我對自己說,我會盡力照顧阿龍的,因為我知道她最放不下的就是阿龍。

阿龍的姐姐讀書並不好,我上初二的時候,她就輟學了。

周末,花表妹都會帶阿龍來我家。我會像家長壹樣詢問阿龍的學習成績,常常勉勵他要好好讀書,以後做個有用的人。聽到表妹說阿龍在學校挺乖的,我就很欣慰。我想外婆也會很欣慰的。

後來我到了縣城讀高中,就沒有常見阿龍了。三姨也是很關心阿龍姐弟的,每次來都會帶來阿龍的消息。

漸漸地,就聽到了三姨對阿龍的不好的描述。說阿龍跟壹群小孩去爬電線桿,去捅鳥窩。我連忙問阿龍的學習情況。三姨說,這些人,哪裏會認真讀書,不學壞就很不錯了。眼神裏流露的盡是對阿龍不爭氣的憤恨與無奈。

我也對自己說,他們這樣的家庭環境確實很難培養出壹個愛學習的孩子,只希望他不要行差踏錯,走了歪路就好。

高壹那壹年除夕夜,與幾個同學上街湊熱鬧。在壹個購物商場拐外處的門口,我們看到壹個小孩在乞討。

小孩大概3歲的樣子,大冬天的還坐在地上,前面擺著壹只破碗。孩子的臉已經被凍得通紅,小手指也紅腫紅腫的。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阿龍3、4歲的樣子。他的臉蛋也是紅撲撲的,有點臟,皮膚有點皸裂。

同學想給錢,被我阻止了。我說給錢孩子有什麽用,他肯定是被人抓來乞討的。這是我不知道從哪看到的,說遇到乞討的,給他們壹點食物最能幫助他們。除了食物,這個孩子可能還需要禦寒的衣物。

我跟同學說了我的想法,她們都覺得我太傻,更怕我被人販子盯上,於是拉著我走了。

我們走進了商場,但那個孩子的臉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根本沒有心思買東西。

來到壹家精品店,我還是選購了壹對小孩的手套。同學沒有再反對我。我們沒在商場多留,走到對面的面包店裏,買了新鮮出爐的銅鑼燒和牛奶。

我抱著還有余溫的銅鑼燒,回到了那個孩子的身邊,把手套給他穿上,然後壹口壹口地餵他吃銅鑼燒。幾個同學圍著我,看著我餵這個可憐的孩子吃了半個銅鑼燒,直到孩子不吃了,我們才離開。

我們站在商場門口的廣場上,看有沒有人來搶這個可憐孩子的食物,看了很久都沒人來。我跟同學說想要報警,同學不支持,還說可能人販子已經把我們盯上了。她們勸了我壹會,就拉我走了。

後來,有好幾次經過那個地方,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孩子。

上大學以後,就更沒有見過阿龍了。

有壹年春節,阿龍突然發短信給我,說要來看看我。我十分高興。

再見阿龍的時候,他已經長得很高。我還是想往常壹般,掐掐他的臉。他有點不好意思,說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掐臉了。

壹番寒暄過後,爸爸媽媽留阿龍吃飯,他拒絕了,說約了朋友。媽媽沒有留他。

阿龍走後,媽媽說,妳少些跟他來往,這個孩子現在都開始沾毒品了。我有點震驚。媽媽說他聯系我就是為了問我借錢的,但是他並沒有。或許是媽媽多心了。

後來,也有斷斷續續地跟阿龍聯系。

偶爾聽到媽媽和姐姐數落翠表妹,說她借了姐姐1千塊錢,久久都不還,見了面掉頭就走,生怕被我們認出來。姐姐偷偷跟我說,其實花表妹是借了她5000塊,她怕媽媽生氣,才沒說出來。

有壹次,我和姐姐在街上遇到花表妹。看到她掉頭走,姐姐馬上上前追她,質問她為什麽不敢見我們,質問她錢是不是不準備還了。花表妹馬上哭了,壹邊哭壹邊說,表姐,我弟弟吸毒被抓啦。

看著她簌簌流淚的模樣,我想起初中那壹年她與阿龍在家相擁而泣的樣子。

姐姐也心軟了,勸花表妹要振作,有什麽問題要找我們。表妹抹幹眼淚,說表姐,我有錢了壹定會還給妳的。說完就推脫說要回家做飯,便走了。

姐姐說,我沒有指望她能把錢還給我,只是想看看她有什麽說辭。而我腦海中只有阿龍。不知道他會不會受苦。或者受點苦也好,希望他出來以後會痛改前非,好好過日子。

大學畢業之後,阿龍開始與我聯系,說壹些有的沒的。

我回到深圳那壹年,發的朋友圈也能看到阿龍點贊。

有壹天,他發信息對我說,表姐,我要來深圳工作了。他說有朋友介紹他到龍華的壹家工廠上班。我勉勵他好好工作,還讓他來了深圳就來找我。

搬到工廠宿舍那壹天晚上,他跟我說,表姐,宿舍的被子不夠暖,睡覺好冷啊。

雖然我知道他已經是成年人,應該學會解決生活中的這些小問題,但還是心疼他,讓他第二天下班來找我。

下班之後,我約了阿龍在壹家餐廳吃飯。我問他有沒有生活費,他支支吾吾。我說我給妳500塊,妳省點花。他說工廠有飯吃,我不要那麽多錢。我抽回兩張百元紙幣,遞給他300塊,說妳拿著吧。他有點不好意思,說我發了工資就還給妳。

餐桌上,阿龍吃得並不多,盡管我壹個勁的叫他吃。他很瘦,又黑又瘦。臉已經不像以前那般圓圓的,而是凹下去,像極了他爸爸。他手長腳長,長得很高,這壹點也像他爸爸。

吃完飯,我帶阿龍去百貨店買了棉被和被套。我沒有拉他,稍微靠近壹點,他就走遠壹點,似乎不敢跟我親近。

阿龍的朋友圈常常發壹些無病呻吟的話,再配壹張非主流的圖片。

還沒到壹個月,他發信息問我借錢,說手機壞了,要修,但是工資還沒發。這次,我給他發了200塊的紅包。他說我發了工資就還給妳。

有壹段日子,他都沒有找我。再找我時,已經過了兩三個月。他發信息跟我說,要去佛山打工。我怪他為什麽不安心在深圳,他說工資低。我擔心他壹個人去佛山又要重頭開始,他說跟朋友壹起去。我沒能說服他。我知道我不可能說服他。

後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去佛山,只是看到他發的朋友圈定位在廈門,是跟壹個女孩子去的。朋友圈配文是壹些山盟海誓的情話。

這些他都沒有跟我說過,每次開口都只是借錢。

最後壹次,他再向我借錢的時候,我說妳之前借了我這麽多錢都還沒還呢?他沒有再回信息。

我變得越來越冷漠。我不再想阿龍現在怎麽樣,因為我知道我對他的人生不會有任何好的影響。我知道即使外婆還在,她也阻止不了阿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只是昨晚看《活著》,阿龍仿佛是有慶。突然慶幸阿龍還活著。

還有那個曾在商場門外乞討的孩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希望他也好好地活著。

人這壹生不就是為了活著嗎。只要還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