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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農歷七月半,去橫涇鎮壹家面館吃面。我從來不覺得這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壹碗面。素食澆頭似乎味道不好,真的很難下咽。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家裏做的手工面。寬闊的湯面裏,有青菜,有白面,湯面上飄著亮晶晶的肉油。那美味的味道仍然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

以前農村人壹般自己做面,很少去鎮上搟面或者買面。初夏是小麥收獲的季節。生產隊按任務把打下的小麥交給國家糧庫後,剩余部分按人頭分給社員。每次家裏發小麥,媽媽總是笑著興奮地把它拿到石階和沙灘上洗幹凈,然後放在門板上晾幹。

驕陽似火,知了在老銀杏樹的枝頭不知疲倦地鳴叫。母親每隔壹個小時就出去翻門上的麥子,直到金色的夕陽從夕陽山沈下,余暉灑滿了磚場,她就用牙齒咬著麥子,檢查它是不是幹了。當廟前的村莊陷入壹片黑暗的寂靜時,煤油燈照亮了橙色的微光,填滿了前屋的紙窗。母親把曬幹的麥子倒進竹匾裏,在燈下仔細挑選、清理雜物,自己沈浸其中,仿佛在講述壹個夏天的童話。

下午,火辣辣的太陽透過老銀杏樹的枝葉,照在屋前的磚地上,斑駁搖曳,就像水面上碎金的光影。姐姐提著壹袋麥子去卷面粉,我像糖果壹樣粘在她身後。加工廠就在大隊灌溉站旁邊。整天機器轟鳴,噪音震耳欲聾。會員去那裏排隊壹個個辦理。我們滾面粉,滿臉都是灰塵。大姐看著像樣板戲裏的白毛女,我偷偷笑了。“壹個跟隨者!我告訴妳來,但我堅持。”我姐板著臉責備我調皮,我心裏卻有說不出的高興。

晚上回到家,我姐也沒考慮抖掉身上的灰塵。她馬上從蛇皮袋裏舀出幾碗面粉,放進搪瓷盆子裏。她用銅勺從水箱裏舀水倒進面粉裏,然後用筷子慢慢攪拌。這時空氣中飄來了新鮮的麥香,我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媽媽用抹布擦了擦長條形(長方形的桌子),轉身去屋後的菜地割了半筐大青菜,去海邊洗了當飯吃。大姐熟練地在長條上均勻地撒了壹點幹面粉,取出盆裏的拌好的面粉,用雙手反復揉搓,直到面粉被揉成壹個個光亮勻稱的面團,看上去像魯木禦窯裏的金磚壹樣細膩酥脆。

姐姐在面團上撒了壹點面粉,用搟面杖搟開。搟面杖在她手裏不停地來回滾動,面團漸漸變得又薄又透明。我盯著搟面杖,來回轉動,生怕它像兔子壹樣逃跑。大姐在搟好的面條上撒了壹層薄薄的面粉,折好,用菜刀切成又寬又粗的面條,攤在長條上晾幹。

母親在竈上燒了壹鍋水,竈膛裏的稻草伸出火苗,燒得鍋底都是。不壹會兒,水發出了沸騰的聲音,熱氣從鍋蓋的縫隙中逸出。大姐揭開鍋蓋,把切好的面條倒進開水裏,用筷子攪了幾下,然後蓋上鍋蓋。面條在炒鍋裏翻滾漂浮,誘人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廚房。

幾乎與此同時,大姐掀開鍋蓋,往鍋裏撒上粗鹽,倒入大盤子,從陶碗裏挖了壹勺肉油,把湯抖掉。她看到乳白色的肉油很快變成了油花,面條、大菜、肉油合二為壹,融為壹體,清香撲鼻。於是,壹鐵鍋熱氣騰騰的手搟面就完成了。鍋裏有青菜和白面,湯裏有小塊的肉、油和花閃閃發光,讓我咽了口唾沫。我踮著腳站在火爐旁,馬上嚷著要吃的。“拉第八腳!貪心的話還是可以燒的。等冷小子吃了再說。”大姐笑著把壹鍋面放進了壹口精鋼鍋裏。

母親和大姐把長條擡到屋檐前的磚場,搬出幾條板凳,放在長條周圍。大姐端了壹鍋面到長街上,壹家人等著在地裏幹活的父親回來,壹起吃晚飯。

看著壹鍋面,我等不及爸爸回來想吃,就流著淚看著媽媽。姐嘲笑我頭頸細,只想著吃。我媽護著我,讓大姐先給我盛壹碗。津津有味地吃著我那久違的手工面,臉上轉陰轉晴,露出特別滿足的笑容。

黃昏時分,村裏磚場家家戶戶都擡出條條,搬出凳子。我看到了壹鍋南瓜粥,壹鍋綠豆粥,壹鍋青菜湯面,還有幾個綠殼鹹鴨蛋和壹碗小蔥炒田螺。每個家庭都在附近吃晚飯。不時傳來筷子聲、粥聲、湯聲、笑聲和蒲扇拍打蚊子的聲音,壹派歡樂祥和的田園景象。“風涼了,鹹鴨蛋剝了,螺螄啰嗦了……”此時,隔壁的石師傅依舊童真,半開玩笑,大嗓門吟誦童謠。在那些夏日的傍晚,我們全家圍著長街吃著手工面,心滿意足。

後來大姐結婚了,大哥接著做手搟面。有時他在面條裏放壹些腌制的芥菜籽,有時他在裏面放壹些肥嫩的蔬菜。直到老村子被拆了,田地和麥子都沒了,他都吃不厭。手工面已經淡出生活,只留下和全家壹起吃面條的溫馨記憶。然後,我明白了,有壹種幸福叫知足,有壹種幸福叫單純。我的思念,像江南無盡的雨,牽連著鄉愁,壹碗面,壹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