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對年輕夫婦賣餛飩。男的煮湯,煮餛飩和配料,女的做餛飩。女人的手極快,包好的餛飩整齊而有靈性地立在壹個小盤裏。沸騰的湯裏總有兩根搟面杖和壹打蘑菇。
餛飩在鍋裏熟了,男人開始做配料:先在碗底鋪上壹層洗凈的海苔,壹把切得整整齊齊的姜絲和壹個拳頭大小的西紅柿,撒上壹把細鹽和味精,捏上十幾根剁碎的小蔥,最後淋上幾滴香油。
這些做完後,鍋裏的餛飩就浮起來了。那人左手拿著漏勺把餛飩撈到碗裏,然後右手倒了壹勺滾燙的湯。黃、綠、白、紫、紅的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這個時候,男人會小聲對女人說:阿寶,來——
女人笑著說,好吧。他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雙手捧起熱氣騰騰的碗,遞給客人,說:請。
壹碗9個餛飩,大小壹樣,個頭均勻,胖乎乎的,在碗中起伏。
那人個子不高,背有點駝。女人比較矮,只到男人的胸部左右。聽說他們小時候都生病了,之後就再也沒長高過。但這些都不會影響他們的生計。他們的餛飩總是那麽好吃辣。
買餛飩的人很多。這條街和附近街道的大人小孩每天早上寧願走十幾分鐘也不願意在這裏轉彎。
寒暑假,大人上班,孩子沒人管。每天,孩子們都圍著他們的攤位打鬧。男人不惱,笑著看孩子玩耍。
中午半個小時,小孩拿著大人給的錢吃餛飩,男人也不管遞過來的錢少了15分錢。他還在做餛飩,做那樣的湯。
壹碗好吃的,9個餛飩,跌宕起伏。壹個女人會把碗吹壹遍又壹遍,直到湯碗溫熱不燙,再端給孩子。
男人對女人總是很好,會輕聲說,阿寶,加油。
女人總是笑著說,好吧。
早上10左右,他們關了攤。男的挑著擔子,女的壹手拿著盆碗,壹手挽著男的胳膊往回走。
他們沒有孩子,當然是因為女人年輕時多病。
幾年後我上了大學。大壹暑假回來,我看到他們還在,只是小吃攤從包袱變成了推車,壹輛小馬車是透明玻璃做的。在幹凈的玻璃窗裏,碗裏擺滿了精心清洗過的紫菜、新鮮的棒子,還有切得整整齊齊的漂亮的姜絲、西紅柿絲、蔥絲。餛飩還是那個餛飩。
婚後第壹個春節,我回來的時候,爸媽在車站接我們。那天下著雪,我在火車站搓著冰涼的手說,我真的很想念那對情侶熱騰騰的餛飩。媽媽說他們家出事了,夫妻倆很久沒出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
壹名男子早起買菜時被蔬菜配送車撞了。皮卡車司機當時就把男子送到了醫院。司機是壹個老實的農村農民。把那人送到醫院後,第三天就回農村了,先把地裏的菜賣了,自己圈裏的豬羊也賣了。
這個人在醫院呆了第三個月。聽說皮卡車司機想讓上高中的兒子努力工作賺醫藥費。沈默了很久,那人對皮卡車司機說,妳走吧。
男子出院時花光了多年積蓄,傷了腿。
傷得重嗎?我問。媽媽猶豫了壹下說,反正過了馬路就只能慢慢走了。聽到這裏,我的心情相當沈重。但那天在路口,無意中看到了夫妻倆的餛飩攤。
還是那輛車,小窗玻璃幹凈鋥亮,餛飩還是熱騰騰的好吃。男的聲音有點沙啞,女的眼睛腫了。但她把碗遞給我的時候,還是淡淡地笑了笑,輕聲說,請。
我發現他們的頭發白了壹點。白發在寒風中飄蕩。
胖乎乎的九個餛飩在黃、綠、白、紫、紅的湯碗裏沈浮。外觀和味道壹點都沒變。
上個月,我帶著孩子回去看望年邁的父母。下了高鐵,我對孩子說,我帶妳去壹個地方。
同樣是這個路口,原來的小平房變成了高樓,路口加了大廣告牌,擺攤車變成了小吃店。媽媽說他們早上租了這家店賣餛飩。我們今天來晚了,他們已經關門了。我說,明天早上來吧。
妳為什麽大老遠跑來這裏?他們的餛飩有什麽特別的?孩子問我。沒什麽特別的。這麽多年來他們壹直是這樣。
就在這時,我看到男的出來了,女的也出來了。女人關了燈,男人在門上掛了把鎖,然後扛起擔子。女人壹手端著碗,壹手挽著男人的胳膊,和壹瘸壹拐的男人壹起往回走。
這人瘸了,背更彎了。他們的頭發也更白了。我好像聽到有人說,嘿,阿寶,過來-
女人笑著說,好吧。
於是他們手挽著手走進了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