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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和遙遠的舉人村

我的童年是荒蕪貧瘠的。從小到大都是低矮的茅草房,門口有個蘆葦塘。

我媽告訴我,這個蘆葦塘曾經是我五爺住過的地方。在過去的六年裏,發生了壹場饑荒。我五爺在屋後的池塘裏洗澡,瘦得爬不上岸淹死了。離開這座房子。在我能記得的時候,這房子上面有茂盛的蘆葦和幾棵碗口粗的桑樹,沒有人住過的痕跡。三伏天酷熱難耐,池塘裏的壹池涼水格外誘人。所以我不敢下去洗澡。我媽對我說:“淺水裏有水蛭、蟲子、癩蛤蟆咬小孩子的腿,深水裏有紅眼睛綠鼻子的水鬼。”

濕熱的夏天漫長而難熬。房子周圍有雜草。樹蔭下長滿了青苔,是濃濃的綠色,又滑又臟。幾顆雞糞粘在上面,蚊子飛來飛去。

夏天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壹陣風雨過後,蘆葦葉綠了,掛滿了晶瑩的水珠,各種花草也在晃動。稍微高壹點的地方露出了被雨水沖刷得幹幹凈凈的土地,赤裸地躺在上面,享受著泥土的清涼,聞著它獨特的香味。醒來的時候,背上被沙子咬了壹口,蚊子咬出了密密麻麻的疹子。釋放出來的毒素讓我渾身發癢煩躁,茫然地坐在地上,看著太陽搖曳,像火壹樣在樹梢上落下。

“來平了,回家吃飯。”這是我媽媽在叫我。我們家的鍋是50尺的鍋,有個土竈燒柴火。每次能灌滿水就倒壹盆紅薯,水開了。這鍋飯也是人和豬吃的。壹家人吃不了幾碗,剩下的就拌幾勺稻草面,那是給豬吃的。我不想壹年到頭都吃壹樣的飯。時間長了,營養不良就出現了。臉色發黃消瘦,細腿撐著鼓鼓的肚子。父親和母親也匆匆跟著。鄰居經常勸父親送我去舅舅家住幾天。也許我叔叔的食物比我們的好。

舅舅早年逃亡,逃到淮南大同礦挖煤。周圍的人都說我叔叔掙錢,吃商品糧。聽的次數多了,舅舅心裏有了形象。我覺得舅舅應該是高大魁梧的,和前院的二叔壹樣胖。

那年深秋,父親種完小麥,幹完地裏的農活,帶我去了舅舅家。當我走出村子,回頭壹看,是壹個陌生的村子。父親領著我從家裏向北穿過三段地,經過向陽橋,磷肥廠,水利站,到汽車站。第壹次見到這麽多陌生人。我和父親上了這輛巨大的公交車,上了我心中傳說中的火車。經過壹夜的顛簸,我和父親走出淮南站出站口的時候,夜色正濃,路燈閃著淡淡的橘黃色。黑暗的天空上,幾顆星星還在閃爍。我們穿過火車站前的廣場,來到馬路對面,站在標有6號的站牌前等待。不時有公交車停下來,有人上來有人下。門砰的壹聲關上了,馬達的“隆隆聲”隨著公交車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我聽到周圍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我從來沒聽過,而且不是我們村裏人的口音。我看到的車大大小小,壹字排開,不間斷,就像我們的雞鴨從圈門裏擠出來壹樣。感覺自己比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到的還要新奇。

壹輛小客車靠了過來,車還沒停穩。壹個女孩從窗口伸出卷發喊道:“去九龍崗-大同舉人村的車已經開走了。”舉人村對我來說是個熟悉的名字。從小就知道是舅舅挖煤的地方,很遠!需要坐火車才能到達的很遠的地方。

當公共汽車再次停下來時,我父親用手推了推我的胳膊,對我說:“我們到了,在妳叔叔家。”壹陣風雨從車門裏走出來。剛才上車的時候,月明星稀。下了車,我站在沙沙作響的秋雨中。斜斜的雨從天而降,積成壹條細流,流進低窪的路邊草叢。父親領著我沿著路壹路向北,我看到周圍全是紅瓦房,被雨水沖刷過的特別清新明亮。我覺得這個紅瓦房比我們的茅草屋好多了。我和爸爸向北走,左轉然後向北。在壹個有水龍頭的地方,我們拐進壹條小巷,推開壹扇單門的小木門。我們看到叔叔壹家人坐在壹起吃早餐。小桌上的鋁盆裏放著金黃的油條和綠豆粥。我聞到了幹紅蘿蔔裏的香油味。我知道老人是叔叔阿姨,叔叔沒有我想象中的高大魁梧,也不胖,只是壹個幹瘦的老人。

之後每年寒假,父親都把我送到舅舅家住幾天,母親說:“去吧。在妳叔叔家享受兩天。”父親送了我幾次後,我大壹點就可以坐火車去了。每當暮色降臨,走出淮南站出口,過馬路,在6號站上6號小巴,下車走過三排公廁。看到水龍頭後,向右轉,第五棟房子是我叔叔的房子。推開朱紅色的單木門,姨媽看到了我,帶著慈祥的笑容。舅舅正坐在黃藤椅上唱著書,低著頭,眼睛從老花鏡上方掃過:“平兒來了。”我開心地回應。叔叔的聲音和爸爸的壹樣又高又細當我的姐妹和兄弟們聽到這些聲音時,他們走出了他們的房間,笑聲和聲音充滿了院子。

青少年覺得人生那麽長,慢得像蝸牛爬行,長不大。成年以來,肩上的擔子和責任更多了,生命轉瞬即逝,精神和物質在占有和失去之間不經意間枯竭。

我好久沒去我叔叔家了。我叔叔的房子是我童年的伊甸園,舉人村也是我夢想的地方。

這個夏天,我過得相當壓抑,精神恍惚。聽從醫生的建議,我放棄了所有的工作,按照小時候的路線去了舅舅家。再次感受小時候飛翔的感覺。本來從家裏到淮南只有五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但我還是按照二十多年前的路線:早上八點從家裏出發,經過吉梗、徐州、蚌埠、水家湖到淮南,然後坐6路車到舉人村。當我下了車,站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眼前看到的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恰巧路邊的瓜果還在,不過換成了壹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主人。記憶中的瓜果攤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如果他現在經營,他就是壹個老人。我想這是老人的後代吧?也許是另壹個不知道改變了多少人的水果攤

我根據少年時的記憶尋找舅舅的家。這時候從水果攤左轉,走過小石橋,就會看到壹條寬闊的水泥路。路的兩旁,梧桐樹疊著,寬闊的梧桐葉迎風拍打著。馬路中間的公廁旁,早就有農民拉著糞車,提著糞桶來收糞。臭糞擔子”吱吱作響。從我身邊擦肩而過。自來水管前擺著各種裝水的鐵桶、木桶、塑料桶。

今天,我看到的完全不同,四周是壹片廢墟,馬路上堆放著磚塊和水泥塊,遠處黃塵飛揚,馬路兩旁的紅瓦四合院早已不見蹤影。但我清楚地記得,叔叔的家在遺址的西北偏北方向。於是我回到現場,開始向北,然後向西,再向北。走了很久,還是沒有發現記憶中有什麽印記。我想我迷路了,找不到我叔叔的家了。

但是我清楚的記得我舅舅家西邊有自來水管。每天早上,舅舅都會灌滿兩桶水,雙手捧著顫抖著,把水倒進水箱。我想找到水管,我會找到我叔叔的家。於是我看到有人提著水桶,就跑過去問:“請問?妳把水帶到哪裏去了?”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方向。但我終究沒找到水管,更別說舅舅家了。

我還記得離我叔叔家不遠的地方,有壹個高高的煙囪,不停地冒著白煙。所以我尋找壹個能看到白煙的高煙囪。果然,在西北偏北壹帶,有高聳的煙囪冒出白煙,煙囪上寫著白色的大字。我匆匆走過淩亂的水泥路、田埂和大豆田。我走過的時候,煙囪上布滿了螺絲,就像藤蔓上的葡萄壹樣,煙囪上方有壹個大大的暗齒輪在轉動。大煙囪旁邊還有三個小煙囪,紅、黃、藍三色的煙柱。我知道這不是我要找的煙囪。

我坐下來想了壹會兒:下車的時候,我看到的水果攤比我記憶中的小多了。生意越做越大,怎麽可能越做越小?這可能不是原來的水果攤?不是同壹個地方嗎?可能公交站往前挪了。

所以我回到了舉人村的工地,壹輛小巴士開過來停了下來。還是有三兩個人上去,三兩個人下來。水果攤早就沒了。我沿著公共汽車來的方向往回走。傍晚,太陽發出橘黃色的光,所有的田野都變了顏色。透過濃綠覆蓋的大片農田,我看到西北偏北地區鋪著紅瓦的小院子。還有壹個高高的煙囪冒著濃濃的白煙。我覺得這樣肯定能找到舅舅家。進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四周靜悄悄的。果然,我在路邊看到了自來水的龍頭。沿著這個地方向右拐,走進巷子,數到第五家,推開朱紅色的小木門。突然,兩個又高又醜的女人從裏面跳出來,把我拖到院子裏。我掙紮了又掙紮,終於逃出了院子。不小心撞上了壹扇黑色的小門,長長的筒形燈籠從門框垂到地上,上面閃爍著“雲來客棧”的字樣。我也認為這是我今晚待的最好的地方。就“吱嘎”壹聲推開門走了進去。店主是個好心的老婆婆,讓我住左邊的小平房。盛開的雞冠花從平房的窗口飄進來,猩紅在窗邊晃動,搖下許多花籽。

老婆婆看著壹個房客搬進來,總是很開心地忙碌著,給我倒水泡茶。直到我迷迷糊糊睡著了,老婆婆才帶上門出去了。

門前響起悠揚的竹笛聲。在這寂靜的夜裏,竹笛飄動,仿佛還在,傾訴著世間無盡的悲歡。

月牙兒緩緩落下,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地上。黑色的樹影,加上明亮的白色月光,壹點點向上移動,落在我伸手可及的墻上。快天亮了吧?

我覺得很困,頭也沈了下去。我再次推開熟悉的朱紅色木門,看到阿姨坐在院子裏摘菜。塑料袋裏裝滿了買來的豆腐、豆餅——還有幾條活潑的小白鰱魚。像往常壹樣,舅舅慈祥地看著我,笑了。我舅舅還坐在黃色的藤椅上,手裏拿著壹本書在唱歌,聲音和我父親壹樣尖厲。

挖掘機巨大的震動把我從床上震了下來,驚醒了我。我還沒來得及穿衣服就沖出了房間。中午太陽曬得我睜不開眼睛,周圍都是灰塵和煙塵。我看到不遠處有壹家很老的店。門上的招牌有幾年了,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但我還能認出“舉人鄉村代理店”幾個字,黃色的字被塗成了紅色。我走進去,看到昏暗的櫃臺上放著幾個大玻璃瓶,裏面裝著壹些棒棒糖、泡泡糖、玻璃珠之類的小東西。我有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櫃臺後面的小床上,半躺著壹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看到有人進店,我趕緊起身,靠在櫃臺上,渾濁的眼睛瞟了我壹眼:“我看著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我問了她這些年舉人村的壹些變化,順便告訴她,我叔叔和嬸嬸的名字是禁忌。她閉著眼睛想了壹會兒,拍著腦袋說:“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妳是老李老家的侄子。”小時候經常來,面黃肌瘦,老家還窮。妳來妳舅舅家十天半月,胖了就回去了..."

我心裏是高興的。打斷她,問她舅舅家的事。她好像沒聽見,還說她年輕的時候經常和我阿姨壹起買菜,壹起選花,找最好的裁縫,做當時最時尚的衣服。她說連我都好像對她有印象。我問她:“妳是那個經常和我阿姨玩的漂亮阿姨嗎?”長發又黑又亮,壹直垂到大衣底部。"老人的眼睛像女孩壹樣明亮清澈,他很快地說:"是的,是的。那時候我和妳阿姨年輕漂亮,穿著最時尚的衣服,做著最流行的發型。我是舉人村最漂亮的..."

我不顧禮節,幾次打斷她,問她舅舅家的近況。她終於不再談論她的年齡了。她清澈的眼睛又變得渾濁了。她告訴我:“妳叔叔在08年冬天,凍雨最冷的壹年,夜裏從床上掉下來,凍死了。妳姑姑12年春天腦溢血去世。唉!都燒了,壹把灰埋在南山的山坡上。”我又問老人:“哥哥姐姐搬到哪裏去了?”老人想了想,告訴我:“妳大姐搬到東山去了,妳二姐去了合肥,妳哥接了妳舅舅的班去了潘集礦。”

老人看完之後,翻到壹本發黃的書。可能時間久了,書的邊角都碎了很多,像被風吹的殘雪壹樣抖下來。

我不想再和她說話了。我走出小店,環顧四周,試圖尋找記憶中的過去。感覺有人在叫我的小名?是的,它真的在召喚我。我轉身尋找,看到我姐在廢墟上向我走來。大姐老了,老的有點像老太太。這個身影不僅熟悉,而且更近。我們停下腳步,走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大姐對我說:“這個地方應該是當年老人的店,對面就是家電維修部。”我聽了之後心裏漸漸有了方向。我說:“是的,我記得。老頭店隔壁是書店,往右是路口,壹個胖老頭在那開油條攤。”

當我站在壹堆碎磚頭中時,我看到了幾塊完整的磚頭,其中壹半被塗上了朱砂漆。我知道這是我叔叔的家。當時我提著油漆桶,舅舅在門框外的磚頭上刷。他還說這讓門看起來很寬敞。我彎下腰撿起壹塊塗著猩紅色油漆和叔叔氣息的磚頭,放進背包裏。

我大姐對我說:“我想帶妳去南山祭拜妳叔叔阿姨的墳墓。山上雜草叢生,我找不到上山的路。”我說:“今晚我見過我的叔叔和嬸嬸。舅舅坐在黃色的藤椅上唱歌,舅媽在院子裏摘菜。他們沒有衰老,他們壹直快樂地看著我。”

此時我站在舅舅小院的廢墟上,清晰的往事歷歷在目。閉上眼睛,心裏就會出現壹個紅瓦青磚的小四合院。阿姨穿著黑底紅花的外套在風中飄蕩,叔叔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左上方小口袋裏的筆閃閃發光。

在舉人村的另壹個站點,壹輛小巴不時停下來,三兩個人上來,三兩個人下來。我知道,沒有我叔叔在舉人村的生活,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再見,遙遠的舉人村!別了,我的叔叔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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