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臺灣詩人余光中逝世,他的短詩《鄉愁》引起了海內外華人的極大關註。千百年來,壹直以農耕文明為主導的華夏子孫,對自己世代耕耘的土地是如此的眷戀。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在20世紀30、40、50年代,成千上萬熱血男兒為了新中國的解放和建設而背井離鄉,在其他地方紮根繁衍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四代,客觀上造成了中華民族近代史上的壹次大移民。就拿我父親來說吧。1946年在山東郫縣(今江蘇邳州)參軍,56年從南京轉業後58年來到湖北。從我記事起,我就壹直是壹片新大陸。每次填表都只在籍貫壹欄寫“郫縣口”四個字。“鄉愁”在我十八歲之前對我來說沒什麽感覺,總覺得很遙遠,但從我第壹次回到家鄉開始,這壹切都變了。
1973春節後,因為想當兵,在臨沂呆了半個月(見第壹個臨沂當兵的故事)。大嫂坐大隊拖的拖拉機來臨沂探親。3月1973吃完早飯,我跟著大嫂坐拖拉機回了老家。拖拉機司機也姓白,也是親戚朋友的關系。二嫂懷裏抱著壹個孩子,頭上裹著壹條毛巾,我把軍大衣的毛領豎起來,縮著頭。我們背對著車頭,頂著寒風和拖拉機突突的白煙,壹路顛簸而下。大概三個小時到了壹個縣城,聽到滿大街的人說著和父親壹樣的口音,我就以為是這裏了。拖拉機手說這是蒼山縣,還有半道呢!聽到蒼山這個詞,我激動不已。這個名字太熟悉了。我不止壹次收到父親的來信。抗日戰爭時期,為紀念犧牲,魯中省委書記、魯南軍區政委趙波將縣城改名為趙波縣。父親簡歷顯示:1948擔任山東魯南軍區蒼山縣大隊副教導員,那是他老人家當年打仗的地方!
時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家鄉越來越近了。聽著二嫂和親戚用濃重方言的介紹,看著路邊壹排排的村莊和農田,感覺既陌生又熟悉。這是我父親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這也是我的根脈!族譜上有我爺爺和爸爸的名字,以後還會有我和我後代的名字。這就是農耕民族天生傳宗接代的思想!那是我回母親老家時從未有過的感覺。下午三點,終於到了郫縣鎮。蛇口位於山東南部和江蘇北部的交界處。它是以何穗河口命名的。是京杭大運河附近的古鎮,蛇口有壹條老街。我去的時候是蛇口公社所在地。自古就有“金陵口銀窯灣,十八裏長街”的說法,“甘龍陵口認幹娘”的古老傳說被這裏的人們世代傳誦。後來的電視劇《銅牙鐵牙的紀曉嵐》裏,真的有壹個叫白的老太太,的幹娘,邳州的白氏,壹直是淩口的壹個大家族。
蛇口老街西,有壹個由幾個自然村組成的大莊子,主要是白、胡姓。據說白的祖先是明朝時從山西遷來的。幾代人靠在運河上劃船運糧為生,養育了我們蛇口文和雅的六間房家(以前叫老六房家)。因為人越來越多,我爺爺那壹輩的二三四房(也叫小三房)就從文河夔村搬到了莊子的西北角。為了抵禦渭河每年夏季的洪水,修建了壹個名為白臺村(後稱白元村)的高臺,顧名思義就是白氏家族居住在高臺上。我們是三居室白的後代,住在北面的平臺上。我爺爺白是老大,老二是安福,老三是,還有三個姐姐。
爺爺出生於1883。他身材魁梧,聲音洪亮。在私塾學了幾年,對中醫也略知壹二。1955年我出生的時候,爺爺去南京看我,帶了壹把銀制的長壽鎖。古語有雲,“不能窮而富三代”。三個爺爺分開後,家庭越來越好。他們買了農田,修了院墻,以防土匪。不僅富人富裕,而且祖父母養育了五個兄弟,依次是:白軍典、應均、峻青、項峻和常軍(我的父親)。我父親出生於1924。他和我二叔(應均)的長子白福雲同歲。因為兒子被父母兄弟姐妹慣壞了,從小就是個任性的頑童。幸運的是,他還在私立學校學習了幾年。但是好景不長。父親十幾歲時的壹個夏夜,天很黑。院墻外傳來壹陣陣狗叫聲,有人大喊“土匪來了”。很快院門被撞開,沖進壹個人。慌亂中,隨著壹聲槍響,那人倒在地上,大家趕緊關上院門,提著燈籠拍照。原來是老板不小心受傷了。家裏本來就已經很不幸了,但是莊子胡樓村的大地主胡應昌早就對他爺爺的家產紅了眼,於是他說服了老板壹家去官府告狀,因為壹場官司,好人家兩代人都輸了。1943年,福雲哥與白良玉(原名白)壹室參加革命,為良玉叔當通訊員。二叔二嬸帶著福田哥出去乞討,回來後壹直住在文和魁。父親生前多次說過:幸虧我們失去了家庭,否則土改就是地主的成分,我們也不會出來參加革命。
1938年初,在我們家鄉北面不遠處發生了壹場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戰”,其中蛇口也是西渡口的輔助戰場之壹。我父親曾經說過,戰爭太慘烈了,莊稼裏都是中日無法處理的屍體,到處都是槍。在三叔、三哥白良玉的影響下,父親開始做壹些對革命有益的工作,比如給地下黨送情報,1944正式加入革命。父親檔案記載:1944在山東省郫縣五區溫河夼村參加民兵,任隊長;1945年初至1946年5月任吉口鄉民兵聯防大隊大隊長;從1946,張樹森和王廣亮介紹他入黨,65436.6666666666據我父親說,我是和30多個民兵壹起參軍的,所以到了部隊,我是排的。父親生前壹直說自己是山東人。我覺得可能有三個原因:第壹,無論是語言還是生活習慣都是山東的風俗,和人們以為的江南多霧多雨的江蘇完全不壹樣;兩個。?當兵的時候,郫縣隸屬山東臨沂。解放後,郫縣屬於徐州,劃歸江蘇(說徐州太窮,不讓江蘇拿地);三個。?他老人家可能覺得山東人豪爽,符合自己的性格。說來好笑,家裏人壹直以為我是山東人。她去派出所給兒子登記1982的時候,戶口本居然填的是山東。
到了老家,二嫂把我送到文河奎村二叔家。這位老人年近七十,身材高大,駝背,皮膚曬成古銅色。看到我後,他的臉上充滿了笑容。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其實很細,兩只白山羊上下翻飛。二姨拉著我的手,用小腳丫摸我的臉,反復說:“天啊!”“看著老人慈祥的臉龐,我感覺就像看到了素未謀面的奶奶,眼淚都快出來了。驚喜包圍,解放20多年了,家鄉還是那麽窮,用壹家人來形容也不為過。據說院子四周是壹片空白的土坯,手被綁得高高的。露天院子裏的三間草頂土坯房旁邊,是壹間大宅,是廚房。門前有個大石磨,磨盤下有個雞窩。大廳裏沒有木制家具。壹張餐桌用土坯鋪著塑料薄膜,旁邊很少坐兩個馬紮。仆人們吃飯時都蹲著。餐桌後面,土坯墻上放著壹塊長長的木板,中間供奉著壹只碗。我甚至不用買香就能信天主教。我真的很佩服教會的滲透力和影響力,因為父母信教的福田師兄是黨員中的幹部。很難說服他。右手邊是老兩口的臥室,掛著窗簾,沒有門板,餐桌旁邊放著壹張用樹棍和繩子支撐的床,供我睡覺。第二天聚會,二叔說,嫁到大王莊的姐姐福娥要來趕集,帶我去認親戚。
父親當兵的前壹年,慈愛的爺爺奶奶給他買了壹個從河南逃出來的女人,生下了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父親當兵後,姐姐先是跟著爺爺奶奶,後被壹對沒有孩子的老夫妻收養。解放後,妹妹曾短暫回到父親身邊,但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被四叔帶回農村。姐姐走的時候我記得不多,只聽奶奶說過她生性野性,依稀記得她在達達。第二天早上,妹妹來了,我看到她,心裏不禁壹顫。那是壹種與生俱來的熱血情懷,那是壹種血濃於水的真情!雖然幾乎沒有壹起生活過。她懷裏抱著壹個孩子,手裏提著壹個籃子,頭戴土布藍花頭巾,中等大小的鵝蛋臉,彎眉高鼻,飽經風霜的臉上依然流露出美麗。80年代在北京,壹川的母親對我說:“妳姐姐結婚前,我和妳表姐仲翔回老家看她。它就像畫中的人壹樣美麗。”
“妳家不要我了。”姐姐微微壹笑,明亮的眼睛委屈地看著我說:“我爸媽還好嗎?我的姐妹們都沒事!”姐姐補充(“大”是我爸爸在老家的名字)。之後我姐把我帶的零食和糖果分了,在他的收藏裏各放了兩個蘋果。我把它們放在旅行包裏。出門時,姐姐把孩子抱在懷裏,用壹只腳背勾住地上的籃子。當我拿起它的時候,我用胳膊抱著它。她第壹句話的表情,這個動作,都銘刻在我多年的記憶裏。我當時就想:以後壹定要幫妹妹,彌補父親的壹些遺憾。
姐姐先帶我去見了叔叔阿姨。他們兩個都是大人物。我姐姐是他們的養女。第二個老人住在白臺子的老房子裏。土墻茅草屋的光線很差。老人還指著旁邊的壹間茅草屋說:“這是妳家的大!”原來我在農村還有房產。然後我去見了尹福、傅生和福吉。他們都問:我五叔還好吧!(父親排名第五)。在我表哥這壹代,他們大壹點的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卻叫我叔叔,讓我覺得很尷尬。這是家規,也是當地的習俗,因為老家很多人都這麽叫我。哥哥姐姐也去見了俊秀叔叔(他是小三坊的安谷師傅的老板)。黨員大叔,1938老人,因身體原因提前退休,村裏生活條件較好。他讓我以後住在他們家。
我老家祖上五代是:甄、荊、安、君、傅,沒有往下排。五六十年代,六代相繼誕生,沒有壹個字號。俊秀叔召集了宗族裏的幾個老人商量了壹個名字。聽說福田為了忠於毛主席,建議叫“忠”,大哥叫田澤。我是“傅”之輩。我父親當時大概也沒太在意這個。除了我姐,我們兄妹都沒有按輩分給孩子起名字,梁雨叔叔和外面的幾個爺爺也沒有按“福”這壹輩給孩子起名字。說起五伏之內的親戚,都不算遠。如果在別的地方,就很近了。我壹直在想:我要是在我們當地有親戚就好了。我們在新大陸的龐大企業裏只有三四個白人,據說500年前還是壹家人。
上世紀70年代,雖然中國到處都是“歌舞升平”,但貧窮依然是主旋律。在農村人民公社,鍋米生產效率低,而在他們的家鄉,土地貧瘠,不允許種植糧食以外的其他經濟作物,導致貧困逐年增加。當年有句話叫“每人壹年360斤糧食夠不夠?”。往往老百姓的要求得不到滿足,農閑時婦女就帶著孩子出去討飯補貼家用,家裏的人壹天只吃兩頓飯,壹頓還是很少見的。剛開始的幾天,不知道為什麽每天早起後就壹個人吃飯。兩位老人表示已經習慣不吃飯了。因為窮家鄉的人特別老,去問六七十歲的老人,好像還不到50歲。
老家的主食是煎餅,用小麥、土豆、幹米等混合水浸泡,第二天早起後在院子裏的石磨上碾碎。推磨是個苦活,我正好派上用場。雖然現在還是三月,但是每次推的時候都是汗流浹背。浸過雜糧的臉盆放在石磨上。二姨時不時在磨邊把它從盆裏挖出來,倒進磨洞裏。隨著磨機的轉動,槳葉水不斷從磨口流入水桶。攤煎餅是個技術活。直徑壹米的煎餅用磚塊支撐在地上。把壹些草扔進火裏後,在煎餅的中心放壹勺槳糊。然後用壹根兩尺長的竹片迅速刮掉薄餅的薄皮,再把牛皮紙那麽薄的薄餅用竹片貼在薄餅底部對折,然後放進籃子裏。壹次鋪二三十斤,吃壹個多星期。煎餅剛攤出來的時候又軟又好吃。每次都要給我鋪壹個雞蛋韭菜煎餅。
我在二叔家的時候,有幾個哥哥姐姐特意請我和姐姐來家裏吃了壹頓飯,就是把我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都拿出來。我的三叔,我的姑姑,我的兄弟姐妹都給我打電話要煎餅,他們也經常給我的二叔送壹些雞蛋。在我的家鄉,每頓飯都有兩種傳統泡菜。壹、鹹豆角和南方豆豉差不多,制作工藝也差不多。黃豆發酵後才可以用姜沫、紅辣椒、胡椒面攪拌晾幹。二、糊鹹菜(也叫黑鹹菜)的原料是壹種叫拉蓋塔的菜,好像和南方的大頭菜壹樣。第壹年腌制後會放在大鐵鍋裏用文火煮壹晚上。壹天晚上,我突然聽到屋外壹陣急促的公雞啼叫和撲通聲,趕緊輕聲喊道:“叔叔,有人偷雞。”“哎喲!太好了!”我二叔喊著沖了出去,我也跟著出去了。壹只老母雞被咬斷喉嚨掏空,死在地上。原來是黃鼠狼進來了。看著死雞下蛋,二叔連連嘆氣:“毀了,毀了”(完了)。第二天,我吃了壹頓美味的雞肉餐。
我在老家的時候,恰逢清明節。那時候祭祖遠沒有現在這麽普及。幾乎沒人上墳,也沒地方上墳。也是因為我。二叔帶我去了渭河南邊的壹個農場。“妳爺爺也差不多到了,當時人民公社還給了集體,然後開街平整墳頭。”二叔磕頭在地,我跟著磕了三個頭。
我侄子鐘華整天跟著我。他是福田哥的次子,當時他還不到十歲。爺爺的房子有點好吃。吃完了,聽我講古今故事和外面的事。當我第壹次聽到他說“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差點笑翻了肚子。他只是上學的時候認不出那些字。他壹邊聽著廣播,壹邊用郫縣方言嘟囔著。現在。孩子貪吃,我從黃石帶回來的最後幾包酥糖也和他壹起躺在運河大堤的斜坡上曬太陽。記得有壹次借自行車帶他去兜風。鄉下的土路太差了,我騎得太快了。他跳下自行車,壹次又壹次地爬上去。90年代初,他在臺兒莊城管工作,和他們幾個隊長壹起去黃石出差。他帶了壹款臺兒莊白酒來我家吃。說起他家鄉的事,我的叔侄倆都醉了。2011年,我和媽媽、愛人、大姐、姐夫開車回老家。卸任臺兒莊鎮長的福田哥哥帶我們去臺兒莊玩,住了壹晚。全部由中華公司接收。寫完最後壹篇《臨沂的壹個兵》後給福田哥打了個電話,得知中華在北京陪家人看病。我立刻聯系了他,約定開車去天壇醫院接他們吃飯,約了胡壹川。結果他提前壹天走了,說春節後要來北京看叔叔。
2018.1.12?艾路寧在北京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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