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睿
編輯郝和張燕
2月底，福耀玻璃創始人曹又捐款4000萬元抗擊疫情，距離他捐款6543.8億元、24654.38萬件防疫物資僅22天。
幾十年來，曹是個佛教徒，他在慈善事業上花了很多錢，但他並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14歲時，因家境貧寒被迫輟學。為了謀生，他放過牛，賣過煙絲，種過銀耳.....然後踏入玻璃行業37年。
如今，曹壹手創辦的福耀玻璃2018年總營收超過200億元，占中國汽車玻璃市場份額的63%--中國每兩輛汽車中就有壹輛使用福耀玻璃。曹自己也得了個外號:玻璃大王。
不久前，他因為壹部紀錄片再次成為輿論焦點。
2月10日，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將最佳長篇紀錄片獎授予《美國工廠》(Factory in America)，這是壹部由奧巴馬夫婦制作的紀錄片，講述了福耀玻璃在美國的工廠故事。
“我知道導演用了自己的方法，批評了我很多，但我還是謝謝妳。”得知獲獎的消息後，曹立即向導演茱莉亞·萊徹特和史蒂文·伯格納表示祝賀。
鏡頭中，曹王德因解決了當地工人的就業問題而受到稱贊，同時也因其鐵腕政策而成為眾矢之的。影片最後，曹王德面對莊嚴的佛像，忍不住審視自己:“我是有功之人還是有罪之人？”
美國工廠的背後，是曹和福耀集團的風風雨雨，也是中國制造業海外發展的縮影。
把代頓的鐵銹擦掉。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美國東北部的五大湖得益於便利的水運和豐富的礦產，鋼鐵、玻璃、化工等工業相繼崛起。代頓、匹茲堡、密爾沃基等城市成為美國的工業中心，美國汽車巨頭通用汽車公司是代頓的經濟支柱。
2008年世界經濟危機後，大量企業不堪重負，通用汽車也宣布破產，其位於代頓的生產工廠關閉。壹夜之間，2000多個美國中產階級家庭跌入社會底層。
“曾經有壹段時間我壹無所有。”壹位名叫吉爾的女員工說，她不僅失去了工作，還失去了房子，所以只能住在姐姐家的地下室裏。房間裏唯壹“值錢”的東西是壹臺舊電視機。面對生銹的機器，工人們陷入絕望。
直到福耀玻璃的“及時雨”來了。
2015，曹購買了廢棄的總廠，將其改造為汽車玻璃廠。他給當地失業工人開了綠燈，隨之而來的是當地稅收增加、人口增長和社區穩定。......
“拯救”美國工人的背後是曹的經商經歷。
2013，福耀玻璃占國內市場63%，發展已經遇到瓶頸。開拓新市場迫在眉睫，美國作為汽車生產大國進入了福耀的視線。
玻璃產品的易碎性決定了生產地和組裝地的距離不能太遠，從福耀中國工廠的布局就可以看出來。目前，福耀已形成上海、重慶、長春、福清總部四大汽車玻璃生產基地，產品覆蓋全國。
俄亥俄州代頓福耀工廠周邊車企分布/來源？谷歌地圖
如果要擴大在美國的市場份額，在美國建廠勢在必行。俄亥俄州福耀頓工廠周圍有很多汽車工廠，在地理位置上是個不錯的工廠地址。最近美國政府力推恢復壹個制造強國，福耀獲得了4000多萬美元的補貼，相當於其壹般工廠改造的費用。
故事本來很美好:福耀入美，代頓重現輝煌。
然而，高昂的人力成本、低下的工人效率以及中美文化的沖突，尤其是工會的蠻橫幹預，阻礙了福耀在美國的發展。2016年福耀美國公司損失41610000美元(約2.8億人民幣)。面對巨大的損失，曹犯了壹個錯誤。
“生存”拔河
“什麽都便宜，就是人工貴。”曹直截了當地說。
美國的能源價格很低，天然氣價格不到中國的五分之壹，電價只有中國的壹半，更低的油價使得運輸成本不到中國的壹半。
但是美國的勞動力成本比中國高很多。據報道，美國白領的工資是中國的3倍，藍領的工資是中國的8倍。“綜合計算，在美國制造壹塊玻璃，不如從中國進口壹塊玻璃。”曹對說:
福耀美國工人時薪只有13美元，不到通用的壹半，但性價比很低。大多數美國工人不擅長制造玻璃。雖然他們是由中國工人教的，但他們仍然“手指粗，行動慢，效率低”。他們幹不了重活，不做“不安全”的工作，約定時間走人，從不加班。這很“美國化”。
曹希望將中國工廠的制度引入美國，於是他安排美國工廠的幾名美國高管訪問中國。令他們驚訝的是，中國工人的輪班時間是65，438+02小時，而且沒有休息日。受嚴格紀律約束，換班前喊口號；沒有護目鏡，只是戴著壹副普通的手套在處理廢玻璃。“這些中國工人整天坐在那裏幹這個，真是瘋了。”壹位美國高管難以置信。
但當這群美國高管試圖將換班制度引入福耀美國工廠時，迎接他們的是美國工人的懶惰團隊。與此同時，工人們開始怨恨老板的指手畫腳，抱怨福耀“苛刻”的工資——盡管福耀曾幫助他們擺脫失業。
福耀工人/來源？福耀集團
“以前，如果我的孩子想買壹雙新運動鞋，我會直接買。”壹位前通用女工說，“現在不能這樣了。”
在工人們的抱怨聲中，工會的陰影開始逼近。
早在2016 10，在福耀美國金秋慶典上，當地議員謝羅德·布朗(Sherrod Brown)直言:“俄亥俄州有著豐富的工會與公司管理層合作的歷史，我支持工會進入福耀公司。”
曹對的回應是:“這裏有工會，會影響我們的勞動效率。”他明確表示工會進來了，我把門關上了。
曹態度強硬的背後，是美國汽車工會的黑歷史。通用汽車公司死於工會之手。當它遇到財政困難時，它要求其工人降低工資，但在工會的強烈反對下失敗了，並最終陷入破產。
福耀與工會的拉鋸戰開始了。
工會鼓勵工人“拉幫結派”，宣傳工廠引入工會的好處。每天都有大量美國工人冒著被解雇的風險，呼籲大家加入工會。另壹方面，福耀態度強硬，把工人中的工會壹個個解散，花大價錢請專門的遊說組織，用各種手段讓工人對工會說不。
在最後的投票決戰中，反對派以60%的得票率擊敗了工會主義者，著名的美國汽車工會在福耀被拒之門外。壹切塵埃落定後，壹名美國工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我需要壹個工會，但現在有壹家公司給我壹份好工作，高薪，讓我每天來上班。”我不需要任何人插嘴。"
工會事件後，美國工人通過學習中國工人的生產經驗，熟練程度逐漸提高。此外，本田、大眾、克萊斯勒等汽車制造商的訂單不斷湧入，工廠產能也節節攀升，逐漸扭虧為盈，終於步入正軌。？
出海還是出逃？
屢次抱怨的美國工人，絕不會想到他們的大老板曹只是壹個初中生。曹在福清市高山鎮收購了壹家玻璃廠後，冒著生命危險創辦了福耀，投身汽車玻璃行業。
福耀集團的發展歷程是中國眾多汽車零部件制造商發展歷程的縮影。
20世紀80年代，在改革開放政策的指引下，中國引進資金和技術，改革行業管理和企業經營機制，汽車工業進入全面發展階段，汽車零部件需求大幅增加，造就了壹大批中國汽車零部件生產企業。
依靠勞動力成本低的優勢，中國汽車零部件產業進入快車道，2018年市場規模突破4萬億，成為全球汽車零部件“生產基地”。疫情期間，現代、日產、雷諾等多家外國車企停產，原因是在華零部件廠商停止供貨。
如果說做大是第壹步，那麽下海就是第二步。
壹方面，出海有利於中國零部件廠商整合國內外技術和市場，利用海外工廠降低成本，搶占市場資源，提升品牌形象；另壹方面，出海也有利於中外文化交流。雙方在磨合過程中尋求謀生之道，讓外國更多了解中國和中國的汽車工業。
近年來，不僅是福耀，越來越多的中國零部件廠商選擇出海。長江證券研究所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汽車零部件上市公司海外收入達21264億元，同比增長19%；海外收入占總營業收入的比重從9.4%上升至29%。
中國企業出海往往面臨很多困難，其中最明顯的就是文化差異。福耀美國工廠工會事件並非孤例。幾乎所有在美國設廠的中國企業都會面臨同樣的問題。除了工會，中國企業在美國開廠還要考慮勞工權益保護、安全生產、法律、環保等問題。曹王德曾告誡:“資本和品牌不足的小企業不具備條件，不要盲目投資。”
但“福耀”不得不出海，背後是中國制造業的無奈:中國逐漸呈現出去工業化的趨勢。
曹王德將俄亥俄州代頓市的蕭條歸咎於美國制造業的空心化。盡管自2009年奧巴馬政府力推“制造業回歸”以來，美國壹直在努力恢復其制造業大國的地位，但長達數十年的制造業外移導致人才“代際化”，以至於福耀美國工廠招不到年輕人，他們“更願意住在華爾街和矽谷”。
曹認為，房地產、互聯網金融和壹些服務業吸引了年輕人找工作，導致制造業人力成本上升，“中國制造業的優勢變得不那麽突出了”。
同樣沈重的是稅收負擔。他承認，中國的綜合稅比美國高35%。將兩國工人的“五險壹金”項目整合後，在美國建廠的成本與國內基本持平。此外，我國工業用地價格高達每畝幾十萬到上百萬，投資成本高讓企業望而卻步。
於是，“福耀人”選擇下海設廠，也被壹些人稱為“逃離”。
“在產業經濟沒有形成，產業工人缺位的情況下，服務業為誰服務？”曹質疑說，他認為只有制造業發達了，服務業才能蓬勃發展。"制造業始終是提高國際競爭力的關鍵."
科技“拯救”制造業？
“因為他們(美國工人)太慢了，所以我換了壹臺機器來打磨他們，下次我會取消這四個人。”影片中，聽著福耀美國工廠華裔高管的匯報，曹默默點頭。
“難纏”的美國工人正在被冷冰冰的人工智能和自動化技術取代。
2015年，國務院頒布“中國制造2025”戰略。曹在第壹時間發布了“讓工業4.0落戶福耀”的智慧工廠戰略，開啟了集團轉型升級之路。2016年，憑借柔性制造的轉型成果，福耀玻璃入選工信部首批智能制造試點示範單位名單，成為中國制造2025企業代表。
“轉型需要綜合應用人工智能、大數據和工業物聯網等數字技術，改善產品、服務和質量，提高制造效率和產品智能。”福耀玻璃副總裁兼CIO夏樂冰介紹。
福耀的智能制造水平更體現在美國工廠。據悉，福耀美國工廠投產之初，就配置了400臺工業機器人，比福耀在中國的任何壹家工廠都多。福耀借助IBM的私有雲平臺，將中國工廠的管理和工藝流程存儲在雲端，實現了美國工廠生產線的快速部署。未來，自動化水平的提升將釋放福耀美國工廠更多的產能。
投入了大量R&D資金的福耀，先後開發出帶絲加熱玻璃、可調光隱私玻璃、太陽能玻璃等高科技玻璃產品。2065438+2009年9月3日，福耀蘇州研究院正式成立，未來將在汽車天線、光電子與薄膜、智能制造、工業機器人系統等多個領域“重倉”。“在當今科技飛速發展的環境下，傳統制造業越來越離不開先進技術的支撐。”曹在蘇州研究院啟動儀式上說。
2019 10 31，福耀玻璃前三季度財報顯示，營收1563億元，同比增長3.4%，但凈利潤同比下降28%。
樂章結尾部
在科技的推動下，全球價值鏈正在重構，國際分工格局已經調整。中國制造業正在掌握另壹個話語權:從低端重復制造到高端智能制造。中國的血汗工廠正在被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工人越來越少的美國工廠取代。
但現代化無比的工廠讓曹對充滿了失望。
快到美國工廠時，74歲的曹看的眼神有點迷茫。他知道，就像福耀美工回不去安逸的將軍時代壹樣，他也永遠回不去蟬叫蛙叫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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