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趣讀紅樓系列也要應應景。
說說烏莊頭吧,這個人物自帶濃濃的年味。
憑著爺爺們的軍功,寧榮二府都有不少田地莊園,就是古裝劇裏常有的臺詞, 食邑千戶萬戶。 莊頭是收租子管莊園的。年跟前的壹天,烏莊頭帶著壹堆壕氣的年禮來見賈珍了。
這個年貨單子,我壹定要原文引註:
紅樓從小到大也看過很多次了,看同壹段內容時的心境和感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化,但唯獨這壹段初心永在,因為我是吃貨!
這些山珍海味,好多我都沒吃過呢,比如鹿、獐子、麅子,還有什麽湯豬、龍豬、青羊、風羊,口感的差別何在?我經常癡癡地幻想,賜給我壹個送年貨的烏莊頭吧,或者讓我們在裏面選幾樣也行。
這個讓吃貨們心心念念的烏莊頭到底從哪來?文中他自己說走了壹個多月,我腦洞大開地猜測,這個地方應該是個東北某個沿山靠海的漁村,沒準是在查幹湖附近,因為滿族興起於“白山黑水”之間,而且是個漁獵民族,而曹公的家族是在清軍入關時就入了旗籍的。
當然還有壹些問題,我怎麽開腦洞也想不出來,比如這麽多東東,哪些是宰殺的,哪些是活的,運輸的過程中靠什麽來冷凍和保鮮,為了肉的品質,吃貨心要操碎了。
02
在主子們的眼中,烏莊頭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屯裏人,“天真”地以為家裏有個當皇上小老婆的女兒就能獲得海量的賞賜,但賈珍賈蓉並無嘲笑輕慢之意,他們調侃戲謔地稱他為“老砍頭”,問候他的身體,主仆之間的對話氛圍還是比較融洽的。
最關鍵的壹點是,烏莊頭帶來的年貨和銀兩,只有賈珍期望值的壹半 ,但老烏倒了年成不好的苦水後,賈珍並未深究,立馬擺出了“妳給的少,那我就省著點用”的隨遇而安的姿態。此時的賈珍,是個豪爽大度、體恤下屬的貴族主子。
可是,稍後賈氏眾子侄來領年貨時,賈珍的風格竟搖身壹變。他先是質問管家廟的賈芹,既然有營生幹嘛還要來領年例,賈珍稍稍為自己辯解了壹下,他就毫不留情面地揭老底:夜夜招匪賭錢,養小老婆。此時的賈珍,明察秋毫,壹身正氣。
是賈珍本身善變嗎?細想壹下,烏莊頭的進貢和他的期望值差了幾千兩,他尚且如此大度,賈芹是本家侄子,不過來領了些臘肉幹菜,他怎麽就這麽苛責?曹公沒有任何壹處隨意之筆,壹定事出有因。
那麽,賈珍為何選擇性地裝聾作啞?
03
先梳理壹下賈府的權力格局,大boss兼董事長是賈母,再往下壹代的實權派是王夫人,再往下壹代能說上話拿住事的,榮府這邊是熙鳳賈璉兩口,寧府這邊就是賈珍,他是長子嫡孫,也是族長。
這些掌權者的權利體現再哪呢?他們管理著家族產業,家族的產業有花錢的,也有掙錢的,花錢的產業主要是壹些基建和文娛工程,比如搞些修繕啊,搭個戲班兒等,賈氏的子侄爭著攬這些肥差,賈蕓賒賬送禮,費了老鼻子勁才謀到壹個。
這些工程在建設實施的過程中沒有公開招標,又疏於監管,派給誰全憑人情,所以油水很大。
花錢的事都有這麽大的油水,掙錢的田莊產業就更不用說,可況這些田莊個個山高皇帝遠,日日在天子腳下遛鳥鬥牌的賈珍等人,就是想管也夠不著。
所以可以推斷,莊頭是比管家和工程監理油水更大的肥缺,老烏雖是個屯裏人,可人家是個真正的大土豪,別看他國企老總壹樣報旱澇,哭窮,可就算窮得了和尚,也窮不了方丈。
至於賈珍為什麽會抓了芝麻漏了西瓜,仔細想想也不奇怪,賈蕓能用壹些上等冰片搞定鳳姐,那老烏壹定會把賈珍孝敬到位,至於賈芹,他能管家廟是母親去鳳姐處求的情, 賈珍這個領導沒得好處,就成了包青天。
鳳姐有句名言:大有大的難處,大了人心不齊,有話語權的都在搞權力尋租,都在中飽私囊,賈府這個轟轟烈烈的名門世家,必將若被萬千白蟻啃噬過般轟然倒地。
說到這有點陰暗,有些人在職場上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會不會就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沒給領導意思,您可別入戲太深,封建家族和現代職場沒可比性。
04
爵位襲壹輩就會降壹級,榮寧二府中目前只有賈政靠讀書在做官,但工部員外郎的俸祿相對於壹個大家子的奢靡開銷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偌大的賈府,莊頭的進貢幾乎就是唯壹的進益產業。
難怪賈珍會對烏莊頭說:不和妳要,我和誰要去?
烏莊頭當然不是冤大頭,賈珍問他要,他自然會和別人要,他和誰要,和佃戶要,和勞苦大眾要。
想想老烏進貢的這些山珍海味,想想大觀園的滿盤珍饈,是多少貧苦百姓夙興夜寐、風吹日曬換來的,只是勞碌的壹年的他們,能嘗到肉味嗎?
封建帝王改朝換代,開國之君及其領導團隊勵精圖治,輕徭薄賦,但其繼任者總擺脫不了坐享其成、驕奢淫逸、離心離德的歷史周期律,封建家族何嘗不是如此。
無論怎樣,結果都是壹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寫到這,心情有點沈重,即使吃到了老烏進貢的獐子袍子也會食不知味。
快過年了,就不憂國憂民了,五花肉來幾斤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