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左
表演：姜昆 唐傑忠
乙：這壹場是我和XX同誌表演相聲。
甲：（向幕後）哎，等會兒有晚間新聞的時候叫我壹聲兒！晚間新聞！我別的不看……妳說。
乙：過去我們經常在電視裏和大家見面……
甲：對。……哎，是二頻道！八頻道可能不清楚，二頻道！……沒事兒，妳說。
乙：大家對我們都非常熟悉，這次我們……
甲：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這兒！回頭妳妳上這兒找我！……來，妳說。
乙：我說妳這是怎麽回事？
甲：等著看新聞哪！老X，國家馬上要出大事兒了，您說讓人心裏頭多高興！嘿嘿，我就盼著國家出點事！
乙：國家出什麽事了？
甲：國家出這麽大事您楞不知道？
乙：什麽事？
甲：國家還沒說呢。
乙：國家沒說我怎麽知道。
甲：那我怎麽知道了？
乙：妳什麽不知道，滿嘴跑舌頭，到處傳播小道消息。
甲：哎，老X同誌！您這話可不對！什麽叫滿跑舌頭？舌頭可不跟嘴裏跑嗎？在哪兒跑？擱腦門兒上跑？叭噠，叭噠……人家還以為妳長仨耳朵呢？
乙：我是說妳愛傳閑話！又是什麽國家出大事了，國家大事，國家沒說妳先知道？
甲：那當然了！我是幹什麽的！
乙：妳不就是普通工人嗎？
甲：普通工人，妳小瞧？那叫領導階級！別看妳戴個眼鏡，不就是知道分子嗎？妳也屬於我們工人階級的壹部分！那麽壹小塊兒！那麽壹丁丁點兒！妳敢說妳不是？妳站出來！妳蹦著喊！“我不是工人階級！”妳說！妳說呀！
乙：謔，這人什麽毛病！
甲：我是對妳表示憤怒！都象妳這樣，不關心國家大事，那改革能搞好嗎？
乙：妳讓我怎麽關心呀！
甲：妳打聽呀！問呀！沒事兒就琢磨呀！現在有多少大事呀！我問妳，妳知道嗎？政治局開會，幾點鐘入場？
乙：這我哪兒知道呀！
甲：諒妳也不知道！妳來，我問妳，中央領導最近——有什麽變動？
乙：不知道！
甲：國務院秘書長坐的小車號碼是多少？總參謀部的電話是多少局、
乙：這妳都知道啊？
甲：不用大驚小怪，告訴妳，老X，我快了。
乙：妳快進去了！
甲：我進哪兒去呀、
乙：妳快讓人給抓進去了！
甲：抓我幹嗎？
乙：就妳這鬼頭鬼腦的，到處打聽小道消息，跟特務似的。
甲：是我打聽的嗎？我趕上了！今兒晚上這國家大事，人家首長跟我透露出來了！
乙：首長跟妳透露了？在哪兒？
甲：天安門，廣場上！
乙：哦，首長把妳叫到那兒，跟妳透露消息！
甲：妳瞧妳這態度！國家大事，首長把我叫到廣場上跟我透露？違反紀律呀！這事兒有明著說的嗎？
乙：偷著說的？
甲：人家是首長，光明正大，有話能偷著說嗎？
乙：那是怎麽說的？
甲：人家首長，倒背著手，在天安門廣場蹓跶，也是有壹搭無壹搭，漫不經心，自言自語，上嘴唇壹碰下嘴唇，“叭嗒叭嗒叭嗒”，嘿，他就說出來了！
乙：敢情他們家這首長嘴裏往外飛小鳥！“叭嗒叭嗒”……我說這是哪國首長啊？
甲：廢話！中國的。首長有外國的嗎？電冰箱有外國的好，首長可還必須是咱們自個兒的國家的。挺好的中國，弄仨印度首長，像話嗎？
乙：那首長“叭嗒叭嗒”說什麽哪？
甲：首長“叭嗒叭嗒”說精神哪！上級精神！估計是剛開完會，上級布置了任務，完不成呀，他心裏亂，到廣場上找人說道說道，這心裏頭就痛快啦！
乙：好嘛，這位首長心裏頭也擱不住事！
甲：他也是人哪！七情六欲，婚喪嫁娶，有時候工資不夠花他心裏著急……
乙：行了行了，妳說說這精神是什麽。
甲：這……沒準等會兒電視裏就播出來，大夥兒註意收看吧！
乙：妳先說說不行嗎？
甲：我也不知道上級規定傳達到哪壹級，也不知是先黨員還是先群眾，回頭又有人說我散布小道消息，影響不好。當然我是領導階級，我倒沒什麽，主要是妳們這樣兒的，到時候人家把妳們找到壹塊兒，壹個個地問妳們……
乙：行啦，妳就快說說吧！
甲：真要我說？那咱們可哪兒說哪兒了，聽完就完了，可別記錄。同誌們，簡短地說，最近上級決定，天安門廣場……要改成農貿市場啦！
乙：啊？這是真的嗎？
甲：我親耳聽見的！不是真的大夥能這麽樂嗎？這叫發自內心地高興！大夥兒早盼著我天哪！對不對？同誌們，這壹天終於來到啦！行了，大夥兒出去別亂說，我走啦！
乙：別介，妳回來，我聽著可不大對勁兒，天安門改農貿市場，有這麽改的嗎？
甲：這人還較兒真兒！改革嘛，怎麽改的沒有？別的地方人家都改成啦！
乙：哪兒改了？
甲：哪兒……人家，比方，中南海人家就改了！
乙：中南海改農貿市場了？
甲：不像話！中南海是國家領導辦公的地方，能改農貿市場嗎？
乙：那怎麽改了？
甲：反正跟過去不壹樣了！過去那裏頭妳能隨便進去嗎？還甭說進去，妳沒事兒往裏頭伸頭探及的就興許有人來問妳！如今怎麽著，憑票參觀！妳進去轉著圈兒走都沒人管！
乙：那是毛主席故居，跟妳說的改農貿市場，挨不上！
甲：那，那再說那個革命歷史博物館，知道嗎？過去那裏邊擱的什麽？珍貴文物！毛主席的油燈，周總理的懷表，朱德的扁擔，如今也改啦！
乙：改農貿市場了？
甲：改新潮家具展銷啦！組合櫃、五鬥櫥、三屜桌，堆得哪哪都是，給錢還就讓拉走，您說新鮮不新鮮！
乙：那是呀！
甲：您可聽明白了，拉走是容易，使完了，用舊了，妳惦著再送回去當文物展覽，人家可不壹定收，他說妳級別不夠！邪門兒啊！
乙：那可不，大夥使完的破家具都往那兒送，像話嗎？
甲：還有哪，天安門城樓，過去那是國家領導檢閱百萬大軍的地方，如今也改啦！
乙：改什麽了？
甲：賣票參觀！甭管妳是不是領導，只要有錢，隨便上！
乙：開放城樓給大夥兒參觀，好事兒呀！
甲：是呀，我主要是討厭有的人，有那不自覺的，上去妳就老實在邊上呆著吧，過過癮得啦，他不，上去他就真敢靦著肚子往當間走，直眉瞪眼地就朝下邊招手，還喊：“人民——萬歲！”妳說那話是該妳喊的嗎？
乙：他愛喊讓他喊去吧！
甲：就沖咱們這改勁兒，您說，把天安門廣場改成農貿市場，有什麽新鮮的？行啦，咱們哪兒說哪兒了，回見！
乙：回來！妳先回來！
甲：妳瞧，妳這人怎麽這麽粘人哪！人家大人有事兒，妳老纏著！
乙：嘿，我成孩子了！我是讓妳把事情說清楚再走！
甲：有什麽不清楚的？這多清楚呀！人家上級是棋高壹招哇！我琢磨著，這，這也屬於深化改革嘛！
乙：哦，這叫深化改革？
甲：對呀！它，它這叫配套措施嘛！先開放哪兒，後開放哪兒，人家壹步壹步來，先開放城樓，後開放廣場，這您往城樓上壹站，喝！心裏頭全明白了。
乙：明白什麽了？
甲：哪兒賣小吃，哪賣蔬菜，哪兒賣活魚，哪兒賣海帶，哪兒賣水桶，哪兒賣鍋蓋，哪兒是陰涼，哪兒太陽曬……
乙：我怎麽聽著這麽亂呀！
甲：亂？那是亂了敵人，鍛煉了群眾。剛開頭您可能不習慣，鍛煉鍛煉就好啦，農貿市場，多清靜呀！
乙：就這還清靜啊？
甲：分跟哪兒比了！要比人家中東那邊兒，咱這兒就算沒多大動靜，聽不見什麽！
乙：反正這動靜也不小。天安門廣場，那是咱們國家的窗口，擱壹農貿市場算怎麽回事？
甲：窗口？對，這就是窗口呀！妳們國家怎麽回事兒，人家外國人不知道呀，透過這窗口壹看：喲，農貿市場！沒錯兒，他們這兒屬於商品經濟！再看看，嘿，東西還都挺便宜，成啦，知道啦，初級階段！
乙：這就知道啦？
甲：窗口嘛，壹看就有白。外國人到了中國，中國這幾年搞得怎麽樣啊，來這窗口看看，喝！真好！中國如今真是……什麽都有啊！活雞，活魚，海螃蟹，扁豆……這外國人他就不著急啦！
乙：怎麽？
甲：這回餓不著啦！
乙：哪回也沒餓著他們呀！
甲：不是，他就放心啦！這麽熱鬧，這麽紅火，咱們中國，像欠債不還的主兒嗎？回頭進人民大會堂裏頭談判，壹上臺階他就往外掏錢，投資呀，貸款呀，妳提什麽他答應什麽，這叫改善投資環境！
乙：這環境還好啊？人民大會堂門口堵壹個農貿市場，亂亂哄哄，怎麽開會？
甲：好開啊！就為開會方便！開會，多累呀，不得找補點兒？“同誌們，我的發言，主要談三個問題……給我買壹碗餛飩！第壹個問題……少放醬油，我口輕！第二個問題是，我們目前應該……哎，我要那大碗的！”
乙：這是開會嗎？
甲：這……是呀，開會，得聯系實際不是？這兒守著農貿市場，多實際啊！說著說著沒詞兒了，外頭壹喊：“三斤四兩，五塊六毛七——”趕緊談！
乙：談什麽？
甲：談物價問題呀！三斤四兩就賣五塊六毛七，照這麽漲還行嗎？
乙：嘿！
甲：外邊又喊：“老張同誌，今早起都交過壹回了，怎麽還收啊！”趕緊談！
乙：談什麽？
甲：談稅收問題呀！早上收了中午還收，這不是重復收稅嗎？
乙：哦！
甲：“二嬸兒，等會兒，我這鞋後跟兒讓人踩掉啦！”趕緊談！
乙：談什麽？
甲：談產品質量！早上買的鞋中午就掉跟兒，什麽質量！那邊隨地吐痰壹罰款，這兒就談市容管理，外邊自行車跟馬車壹撞上，這兒就談交通安全……
乙：敢情屋裏這會兒跟著外邊走！
甲：怎麽樣，看出這農貿市場的重要性了吧！您說人家上級這主意……他是怎麽想出來的？我活了三十多歲就楞沒想出來！
乙：妳還沒想出來啊？這不都是妳想出來的嗎？
甲：我也是根據上級的精神琢磨！
乙：那妳琢磨琢磨，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那麽莊嚴的地方，搭大篷，擺小攤，討價還價，吆五喝六，合適嗎？
甲：合適呀！太合適啦！那地方寬敞，擺攤方便，吆喝起來也豁亮：“吃炸糕麽？大炸糕！紀念碑大炸糕！”
乙：非把牙崩下去！
甲：“吃壹塊緬懷先烈，吃兩塊繼承遺誌，吃三塊……您趕緊給錢吧！”
乙：這都不像話！
甲：不像話？那是您沒往深裏想！這叫告慰先烈於九泉！中國人民站起來啦！富裕起來啦！買點兒什麽都方便啦！先烈要是知道了，多高興！
乙：那就非得在這兒辦自由市場？
甲：人家革命先烈就是為自由獻身！這自由市場，多自由呀！它富有詩意呀“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市場……”這不對是吧、那咱們給改壹改：“雞蛋誠可貴，鴨蛋價更高，若買松花蛋，還得掏五毛！”怎麽樣？這詩怎麽樣？
乙：不怎麽樣！
甲：那就算了吧！我先走壹步。同誌們，抓緊吧！我先去看看在哪擺攤合適！
乙：回來！
甲：幹什麽？幹什麽？
乙：妳回來！我再問問妳：天安門，那是五星紅旗升起的地方，擱壹個農貿市場，怎麽看升旗呀？
甲：看升旗？看升旗幹嗎？
乙：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呀？
甲：升旗？幾點鐘？
乙：國旗和太陽壹起升起。
甲：還是的！要看升旗，太陽沒出就得到，來得及吃早點嗎？守著農貿市場，多方便！現成的豆腐腦兒，壹邊呼呼嚕嚕喝著，壹邊瞅著紅旗呼呼嚕嚕往上升著，呼呼嚕，呼呼嚕，多帶勁，多幸福！舊社會，妳喝得著這麽熱乎的豆腐腦兒嗎？妳看得著這麽鮮艷的五星紅旗嗎？那會兒紅旗多稀罕呀！要看紅旗妳得自個兒繡！（唱）“針兒急，線兒密，含著眼淚繡紅旗，繡呀繡繡紅旗……”
乙：行了行了，他還憶苦思甜呢！
甲：解放軍同誌也來壹碗豆腐腦兒！大早上起來升國旗多辛苦……給錢不給錢的沒關系，軍民魚水情，糧票也免了吧！
乙：人家解放軍執行升旗任務，能隨便喝豆腐腦兒嗎？那是嚴肅場合！
甲：什麽叫嚴肅場合？壹九四九年，北平和平解放，解放軍入城式，嚴肅不嚴肅？老百姓夾道歡迎！送茶的，送水的，送毛巾的，送雞蛋的，許他送雞蛋不許咱們送豆腐腦兒？再說這兩樣東西蛋白質含量也差不多嘛！
乙：這人說話多矯情！
甲：誰矯情啦？我給妳們宣傳宣傳這偉大意義！要說妳們這老同誌思想就是跟不上形勢，首長說的話妳們都不信，妳說妳們還信什麽？吃得這麽胖，什麽都不信！同誌們，信任危機呀！
乙：妳先別扣帽子！說了半天，首長到到底是怎麽說的？
甲：當然首長沒說我這麽多，但是首長的指示很明確，首長說：“這麽大個廣場，要能擺個小攤兒該多好！”妳瞧明確不明確！
乙：這到底是哪位首長呀？
甲：哪位首長？說出來妳沒準兒也認識，老從妳們家門口過，妳可能沒留神，大高個兒，花白頭發，腫眼泡兒……
乙：哦！就那個厚嘴唇，倆招風耳朵？走道兒老靦著肚子……
甲：壹看級別就不低！他是局級還是部級？
乙：他呀，著急！
甲：著什麽急？
乙：他做生意找不著地方可不著急嗎？
甲：他還做生意嗎？是個官倒兒？
乙：不是。
甲：那他做什麽生意？
乙：進出口。
甲：外貿部門。
乙：不，主要是內銷。
甲：從哪兒進口從哪兒出口？
乙：他弄壹大爐子，從上邊進口從下邊出口。
甲：他是幹什麽的？
乙：妳們這首長他說得明白呀！“壹塊兒兩毛五，找我王老虎，先吃後交錢啊——”
甲：這是賣什麽的？
乙：“紅瓤烤白薯！”
甲：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