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是趙家天下,為趙家效忠倒還勉強說得過去.到了押解生辰綱,就純粹是為梁中書效忠了.
所謂“綱”就是成群結隊的人押送貨物.不義之財,天下好漢都在覬覦,人結得再多,也比不過天下好漢,晃蓋不在黃泥岡奪取,生辰綱也是必失無疑.楊誌自己對此也是有充分認識的“小人也曾聽得上年已被賊人劫去了,至今未獲.今歲途中盜賊又多;此去東京又無水路,都是旱路.經過的是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便兼單身客人,亦不敢獨自經過.他知道是金銀寶物,如何不來搶劫!枉結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但他到底還是去了.
雖說生辰綱必失無疑,但它的最後失落在黃泥岡也有其必然的原因.
先說說楊誌自己也看到了的.
梁中書派楊誌押送,其實並不完全放心,不然也不會叫奶公謝都管並兩個虞侯壹起跟去了.這當然會影響楊誌的統壹指揮.楊誌壹聽就回絕了,“……倘或路上與小人別拗起來,楊誌如何敢和他爭執得?若誤了大事時,楊誌那其間如何分說?”可是他沒有堅持到底.梁中書壹句“我叫他三個都聽妳提調便了”,楊誌就無話可說,願意承押解生辰綱了.楊誌也不想想,這又太師門下的人就這麽好提調?結果,壹個奶公,兩個虞侯,壹上路就在這夥人中不斷起破壞性作用,最後在飲不飲酒上與楊誌“別拗起來”,直接導致了生辰綱被劫.
楊誌既然看到了為什麽沒有堅持到底?說到底這是他為梁中書私人效力所致,他再了得,在梁中書面前總不敢逞強.他怎麽敢在“恩相”面前“別拗起來”?
有老都管和兩個虞侯,生辰綱危險了.
此外,楊誌的運輸工具不行.梁中書原先倒是主張用:“著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帳前十個廂禁軍,監押著車;每輛上各插壹把黃旗,上寫著“獻賀太師生辰綱.”楊誌卻主張“不要車子,把禮物都裝做十餘條擔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貨也點十個壯健的廂禁軍,卻裝做腳夫挑著;只消壹個人和小人去,卻打扮做客人,悄悄連夜上東京交付,恁地時方好.”這樣真的方好?妳這樣扮做客商就能瞞過天下好漢?梁中書的辦法倒有合理之處.讀過金庸《碧血劍》都知道,袁承誌要押解財寶上北京,他故意向各路綠林好漢炫耀,目的是為了挑起他們的內訌.生辰綱的財寶這麽重,不用車而用肩挑,路途又這麽遙遠,人力受得了嗎?楊誌不懂人性化管理,這就成了楊誌失陷生辰綱的根本原因.
生辰綱上路了,藤條是楊誌管理的主要工具,並輔之以腰刀、撲刀.打罵成了家常便飯,似此行了十四五日,那十四個人沒壹個不怨悵楊誌.這樣,生辰綱非失不可!
大家都知道漢代的飛將軍李廣,卻鮮有人知道與他齊名的有壹個程不識.李廣帶兵“人人自便,不擊刁鬥自衛”.程不識卻“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鬥,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自便”.然匈奴畏廣,士卒多樂從,而苦程不識.在我看來,李廣的部隊沖鋒陷陣壹定比程不識的更勇敢,可是碰到晚上匈奴來動營壹定抵擋不住;反過來,程不識的部隊沖鋒陷陣卻沒比不上李家軍,匈奴人想乘夜動營卻萬萬沒有門.對此,司馬遷曾有精當的評價:“‘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李將軍之謂也?” 當然,沒有李廣這樣的人格魅力,就不能亂學李廣,不然非覆亡不可.
再回過頭來說楊誌,他初次帶領這支臨時抽調的隊伍,根本沒有在十壹個“廂禁軍”中取得威信.妳楊誌武藝高強,那關我什麽事?妳又沒有給過我們什麽恩惠.為了活命,沒辦法,只好挑擔就是了.妳手中拿著藤條,我們與妳有什麽好說的.因此壹路上只好與老都管和兩個虞侯嘀咕.天越來越熱了,楊誌卻根本不知體恤士卒,索性乘熱而行.士卒們就對老都管說道:“我們不幸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這般火似熱的天氣,又挑著重擔;這兩日又不揀早涼行,動不動老大藤條打來;都是壹般父母皮肉,我們直恁地苦!”都是壹般皮肉?話說得真令人動情.楊誌為了效忠梁中書,卻不把士座當人!妳手中拿著藤條,誰來向妳訴苦?在憤恨還是積在心中.既然心中有恨,總有壹天是會發泄出來的.
這個發泄的地點就是黃泥岡.那天,“四下裏無半點雲彩,其實那熱不可當”,“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十四個人都睡倒了.打這個起來,那個睡倒.大家都是人啊!這時,老都管和兩個虞侯的影響也發軍出來了.大家都說走不動了.老都管還說:“只顧把他們打,是何看待!”這時老都管的話倒體現出人性來.
這許多因素湊成,楊誌註定要丟失這批不義之財了.別說是智多星定下的計策,就是魯智深來了也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