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枯葉團團,枇杷已打好了苞。我坐在書桌前迎著朝霞向外看,瞥見他逆光的背影,紅紅的,像壹片殷紅而斑駁的落葉。
清晨6點的街道,路燈還沒有熄滅,從高架橋上隱隱透下來的光束已經可以給幹冷的路面增添幾處朦朧。
沿著學校東門開著的壹條小縫,我悄悄把車推進去。每到這時,他就會從保衛室裏探出頭來,搓搓手,從紅色義工服的右口袋裏掏出測溫槍。
“滴”。“好”。
他總是這麽少言寡語。
等我走到教室,交好作業,坐下準備開始早讀,下面進校門刷卡的聲音逐漸密集起來。我走到窗邊,撐著尚未供暖的暖氣片,向著晨曦,看見壹個駝背小老頭,手忙腳亂地給急不可耐、嘰嘰喳喳想進校園的學生測體溫。他每測完壹個學生,我都能感到壹個“好”字從他滿是花白胡茬的幹薄嘴唇裏嘣出。我總覺得他迷迷糊糊的,因為他已經不止四次問過那個穿著校服顏色與另兩個年級截然不同的我是幾年級的了。
上周六,我因故要去學校拿放在門崗的答題卡。根據八年級時的教訓,我特地罩了壹件本年級最具特色的沖鋒衣。到了校門口,遠遠就聽到他收音機放的《黃河大合唱》:“它是中國的大動脈,在它的周身,奔流著民族的熱血。紅日高照……”
那時他正在掃地,掃帚隨著音樂的'律動,把壹撮撮殘葉和灰塵掃起來。他身上依舊穿著火紅的義工服。
“爺爺妳好。”他可能是有點耳背,音樂又放得大聲,並沒有理會我。“爺爺妳好,請問我可以進來拿壹下答題卡嗎?”他先是驚訝地不知所措,隨後壹笑,點點頭,走到角落的桌邊,放下掃帚,把收音機音量調小,從右口袋裏摸出壹把遙控鑰匙和壹把測溫槍,慢慢地壹瘸壹拐地朝我這挪著步子。
“滴”。“好”。
他那握著測溫槍的手,溫柔又有力。
不知何時起,那個壹年又壹年守護我們的人,眉毛染上了霜。這個壹年又壹年無聞於師生的人,依舊如紅葉般沈默。
教學樓下花園裏的枯枝逐漸顯露。起風了,那個忙碌的小老頭在風中顫顫巍巍,像壹片不完美的楓葉,平凡但溫暖。
那片紅葉,溫暖了我,溫暖了校園的無數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