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回外婆家時，幾間熟悉的房間被搬壹空，地上剩下壹地淩亂的雜物，還有壹些破爛的舊物。我是從廚房的那道門進去的，目光所及之處，空無壹物。就連廚房門口用來堆積柴物的地方也是空的。在我的印象裏，外婆家這裏十多年從未空過，都是滿滿的柴草。廚房左邊是外公外婆的居室，靠門口的墻壁上修著壹個紅磚砌成的磚櫃子，專門用來儲藏稻谷的地方。磚櫃子後面是壹個很大的壇罐，裏面也是裝滿糧食的，有時是曬的幹脆的玉米粒，有時是除去雜物的小麥。像這樣的壇罐，靠著窗戶的墻壁下也有幾個，個頭稍小壹些，平日裏都是用來儲存蠶豆花生綠豆等糧食的。
大壇罐上面壓著壹個破舊的老式的木制行李箱，這個行李箱是外婆的百寶箱，無論是外公去鎮上趕集花錢，還是外婆每個星期給我和哥哥生活費，外婆都會從這裏拿錢。雖然知道外婆放錢的地方，我卻從來沒有過偷過錢，甚至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在我的眼裏，這個行李箱就是外婆家的銀行，是壹個只能朝拜的聖地。
至於大壇罐子附近擺放的物品，那就有得壹說了，外婆是個做泡菜的能手，外婆做的酸菜和酸豇豆等泡菜是我最喜歡的，母親做的泡菜自然是比不上的，總覺得兩者之間差點東西。每次外婆做菜，特別是在做魚時，酸辣椒，酸姜和酸蘿蔔是必不可少的.。我把那十來個泡菜的壇子稱為酸菜區。酸菜區除了酸菜外，還有壹壇是滿滿的豆瓣，外邊的那個壇子是我最喜歡的，裏面裝的是外婆自制的醪糟。外婆是好客的，每次家裏來客人，吃完飯後都會做上壹鍋醪糟雞蛋。外婆做的醪糟酒味較重，我的酒量壹直很差，念小學時就出過醜，午飯回外婆家吃了壹碗外婆做的醪糟雞蛋，竟然在去學校的路上睡著了。後來還是被其他人發現，把我叫醒了。外公外婆和哥哥壹直拿這事取笑於我。
酸菜區旁邊就是外公外婆的床，其實小時候我和哥哥就跟外婆壹起擠在這張床上，外公則是睡在依墻而搭建的簡易棚子睡覺，主要是為了看守牛圈裏的水牛，怕晚上有人來偷。
床的正前面是兩個靠著墻壁擺放的大木櫃子，櫃子旁邊雜七雜八的堆放著壹些衣物。外公外婆的那間屋是狹小的，有限的空間被占用的只有壹條過路的通道。
扯了這麽遠，還是來說說那盞掛在磚櫃子邊上的煤油燈吧！外婆家的所住的地方算是山上了，附近的鄰居也就三戶人家，離隊裏的其它人家還是有點距離，所以牽電線通電這事比較晚。
外婆家通電時，我已經十來歲了吧！外婆家的電燈燈光永遠那麽暗，燈泡是只有幾瓦的鎢絲燈泡，壹到晚上，總感覺昏昏暗暗，看不清。好在生活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即便後來通了電，煤油燈還是在用，因為有時候會停電，家裏還是會儲備壹瓶煤油。煤油燈光線比較暗，所能照明的地方有限。煤油燈的造型有點像個茶壺，全身黑漆漆的，上面有煤油混合灰塵的雜質覆蓋，整個煤油燈有鐵絲做成的提手。只要點燃燈芯，就可以提著隨意走動了。缺點是不防風，晚上風大了容易被吹滅。
我的記憶裏還有壹種煤油燈，墨水瓶子大小，造型和墨水瓶也沒多大區別，上面是個簡易的裝置，可以像墨水瓶蓋子壹樣取下。這種煤油燈還有壹個小小的設計，就是可以轉動那個開關，能把燈芯往上拉，能調節火焰的大小。
煤油燈的煤油味是刺鼻，我不太愛聞。以前母親在家帶著我和哥哥時，外婆家壹旦殺雞有肉吃時，就會叫上我們。吃完飯後，大夥圍著壹張桌子閑談，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晚上十來點，也到了散場的時候，我們有時會留下來在外婆家過夜，有時候會回家。外婆家距離我家也就十多分鐘路程，主要是路被路邊田地的主人挖的太窄了，晚上行路稍有不慎就會摔倒，或者掉到田地裏，雖然高度不高，但容易傷到腳。三個人走夜路壹般是走在中間的那個人提著煤油燈，而且還得提得高壹些，這樣前後都能看得到路。我壹般喜歡走在前面，壹是那時的視力還不錯，能借著天空上淡淡的余光走路，二是我走慣了這樣的路，走起路來自然靈便。就如我前面所說的，煤油燈的天敵是風，有時候風大了，或者是提煤油燈的人走路太快，煤油燈都會熄滅。
我很慶幸自己能在回到外婆家時還能看到壹盞煤油燈，它歪倒在地上，像位暈厥的老人，側著身子，右手和頭壹個方向擺放，左手貼緊胸口。遠遠看去，像是蜷縮著身體。是什麽讓它如此痛苦呢？是變遷的年月，還是人們的遺忘呢？我想兩者都有。當然不排除自身的衰老與精神墮落。
煤油燈照明過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穿過外公外婆的居室，我又去看了堂屋，堂屋也是比較簡單的。兩張紅釉的八仙桌，壹般只會家裏來的客人較多才會用上，比如壹大家子吃團圓飯，比如外婆家賣了肥豬。堂屋最北面是壹個老式的立式廚櫃，壹層放菜，壹層放碗。堂屋的右面則是放著壹個風車，此風車非彼風車。這種風車是專門用來給糧食去除雜物的。糧食倒進壹個漏鬥，風車有壹個專門控制漏鬥糧食放下多少的開關。打開那個開關，糧食就會緩緩落下，然後用手轉動風車，較重的糧食會直接落下，而較輕的雜質就會被吹走。
堂屋左邊是最後壹間房屋，最開始是老外公住的地方，老外公在世的最後幾年就是在這裏度過的。之後我和哥哥就住在這裏，等哥哥職高畢業後，就去了成都，我壹個人住在這裏。那時候的月亮是明亮的，每每月光落在窗前，夜深人靜，屋外的風吹竹林的沙沙聲不絕於耳。恬靜的生活讓我心安，無憂無慮的生活是我所向往的。
外婆家的四間主體房屋是並排而立的，而且大小相差無幾。在這裏，煤油燈曾照亮壹切。煤油燈燃燒著，舊時歲月也壹並燃燒著，剩下的妳我，都在歲月中慢慢老去。
那些走過的歲月啊！煤油燈從不曾熄滅過。我提著煤油燈，煤油燈的燈光照在外公外婆的臉上，外公外婆變得白發蒼蒼。煤油燈照在父親母親臉上，父親母親緊跟在外公外婆的後面。煤油燈照在哥哥身上，我發現哥哥手裏有另壹盞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