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在罵老聶了，這次是輸給了韓國的宋泰坤，而且是“上午第壹個就認輸了！”，於
是，不僅僅是老生常談的昏著，還有壹個拼搏精神不夠的問題，更有了外卡就不該給老聶
的說法。我不知道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會期待著老聶能上演奇跡，能笑到最後，或者希望著
老聶至少能拿下壹局吧，其實，贊助商比大家都看得更清楚，外卡給老聶，就是看重老聶
個人的影響力，而不是棋力的高下，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吧——誰也不能忽視老聶所帶來
的眼球效應。
但老聶還是輸了——又見昏著，於是乎罵聲四起，似乎大家都有意無意忽略了壹個事實：
在中國棋壇上，誰能壹見宋泰坤的名字就能拍著胸脯說：“他，我拿下了！”。老聶是輸
了壹盤原來不應該輸的棋嗎？還是沒有倒在壹場血腥壯烈的廝殺後而顯得不夠意思？我們
真期待著老聶再刮起壹陣旋風嗎——象二十年前的那樣？
就壹個鬥士的角度而言，老聶的劍早已斷了，在人生可能達到的最為輝煌最為燦爛的那個
境界的前壹分鐘，老聶倒下了，盡管他離那壹切已是那麽近，近到只有壹張紙的厚度，但
就是這壹樣紙，老聶手中這把喋血無數的利劍卻不能刺穿，老聶如山壹般轟然倒下，砸碎
的是壹代中國人的圍棋霸主情結。
曹薰鉉擊碎了老聶手中的劍，他可能也不會想到，實際上他終結的是壹個時代。自此，老
聶離顛峰漸行漸遠，留下的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壹位中國棋手能突破的高度。
壹個英雄的誕生
從上個世紀到現在，如果說中國圍棋歷史上出現過可以用“某時代”這樣的字眼表示的壹
個階段的話，毫無疑問，這樣的壹個時段可以被稱做“聶衛平時代”，以前三屆中日圍棋
擂臺賽為其顛峰時期。
在第壹屆擂臺賽前，老聶已經建立了其中國棋壇霸主地位，在當時中日對抗賽之類的比賽
中有所建樹，也戰勝過石田芳夫這樣的超壹流棋手，也曾讓日本媒體發出過 “聶旋風”
之類的驚嘆，而彼時中國棋手也經過多年的努力，在對抗賽中得到有壹部分日本強九段參
賽的“待遇”。盡管如此，日本棋界眼中的中國棋手還是不能被稱之為對手的，搞個擂臺
賽,沒有哪個日本棋手會覺得這將會是壹場激烈的肉搏。第壹屆的豪華陣容與其說擺出壹
付不能輸的姿態,不如說是想展示壹下泱泱圍棋大國的風采。小林光壹、加藤正夫、藤澤
秀行，三位如日中天的人物赫然出現在擂臺賽名單上，不是用來戰鬥的，而是用來供人景
仰的——賽前，日本棋界和媒體發出前兩名（還是三名？記不清了）棋手就會橫掃中國棋
手的宣言。
彼時的江湖是東洋豪傑們君臨天下的江湖。
充滿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低調出征的中國棋手壹開始就讓擂臺賽振奮起來，第二位出場
的江鑄久連斬五將，直接攻到小林光壹面前。或許從那壹刻起，真正的較量開始了——可
能在中國棋手賽前能看到的目標就是請出小林吧。
小林坐在擂臺前，冷峻、傲慢，鏡片後面閃爍的是殺手眼中的光芒。江鑄久……曹大元、
劉小光、錢宇平、馬曉春，六位中國壹線棋手倒在小林的刀下，夕陽慘淡，小林還刀入鞘
，打量著壹步步走近的老聶，身後是日本棋院正在籌辦擂臺賽閉幕式的壹片忙亂……
在經過無數次對對手的研究、經過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壹路跋涉的老聶站在曾兩度敗北的
強大對手面前。我至今無法想象老聶當時的心境，我所能看到的久遠年代易水河前的那個
身影，眼中流露的困獸才會有的奪人心魄的精光。退無可退，老聶用盡畢生功力揚起手中
長劍……
那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壹局棋，聶衛平時代真正浮出水面，擂臺賽成就了老聶，也成就了
中國圍棋。
與現今壹流棋手趕場般參加各種被冠以“世界”兩字的比賽不同，當年擂臺賽是唯壹的國
與國之間的交流，而擂臺賽的形式又極賦“血腥”意味——壹招定勝負，如果輸了只有再
等來年。在這種無路可退的、俄羅斯輪盤賭般的決鬥中，老聶連勝11次，這對壹個棋手技
術和心理的考驗是不言而喻的，堪稱夢幻壹般的勝利。
聶時代的意義不在於老聶放倒了多少日本超壹流棋手，而是老聶以壹已之力開創了與日本
這樣的圍棋強國平起平座的局面，更為重要的是，老聶的勝利讓數以千萬計的中國人知道
了圍棋，喜歡圍棋——我學棋的那個年代，老聶兩字是和圍棋劃等號的。此後的馬曉春拿
下了老聶沒能拿下的世界冠軍，但遺憾的是，馬小的勝利只是個人的突破，而不是另壹個
時代的開始。馬小以後，江湖大亂，我們只有呼喚勝利的美好願望，而沒有橫空出世的利
刃了。
英雄從來不是個人的英雄，英雄是大眾的英雄！
老聶，是那個時代的英雄！
壹個時代的終結
壹時間，聶衛平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老聶行走的道路充滿鮮花和掌聲，老聶有點暈了！
提起那壹時期的老聶，我總是想起這樣壹句話：性格決定命運。老聶不是壹個完全能夠自
律的人，身上充滿了“動”的因素，而圍棋這種技藝，又確實需要棋手能夠“靜”下來，
尤其是現今這樣壹個技術至上的時代，這壹點看看當今武林盟主昌鎬哥是怎麽回事就知道
了。
老聶愛好頗多，在各個領域開始展示自己的風采，在受到各界人士歡迎的同時，身上鬥士
的力量卻在慢慢地被侵蝕。老聶被封為“棋聖”，這與日本頭銜戰中的“棋聖”不同——
被封為聖，這在中國文化中是壹件了不得的事情，孔聖人自不必說，書聖、詩聖……無壹
不受千古景仰。老聶在還沒完成其霸業的時候，卻迎來了如此巨大的壹道光環。鄧小平在
某場合接見老聶時，說了壹句話：“……聖人不好當喲！”現在想來，偉人的話確是耐人
尋味啊！
應氏杯決賽原本可以是老聶人生輝煌的又壹起點，但不幸卻成為聶時代崩潰的開始，而這
壹次，命運原本是完全可以被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如果老聶能夠拿出對小林光壹的態度
對待曹薰鉉，如果老聶內心還殘存著背水壹戰的鬥誌的話，老聶個人和中國圍棋的歷史都
將會是另外壹番景象的。
老聶可能沒想到挑戰來得這樣快。老聶是壹時代的英雄，但還不是壹個時代的巨人。老聶
以擂主的眼光打量曹薰鉉的時候，歷史又壹次重演了，只不過這壹次，老聶扮演的是小林
的角色，而曹卻成了當年的老聶。
對決壹開始，老聶便身中壹刀，但這並不足以使他警醒，老聶以完美的手法結束了第二三
局的戰鬥，此役曹多少顯得有點不堪壹擊，不可否認的是老聶手中的劍依然犀利無比，但
殊不知在不斷的侵蝕中，這劍法已然有了微小的破綻，對曹薰鉉這樣的刀客來說，這壹點
點的破綻已經足夠了。
老聶倒下了，倒在背水壹戰的曹薰鉉的刀下，曹回國後受到民族英雄般的待遇，曹的勝利
在韓國掀起壹波圍棋浪潮。老聶倒在壹次決定終身的決鬥中——勝者壹躍龍門，敗者開始
走向谷底。
老聶的失利不僅僅是個人的失敗，我始終認為這是中國棋界的壹次失敗，在老聶的劍漸漸
失去光芒的時候，中國圍棋也在馬小短暫的勝利後，開始失去圍棋強國的夢想。反觀韓國
，在曹薰鉉身後，十幾歲就出道的冷面殺手李昌鎬橫掃中日高手，君臨天下，不可壹世。
而李的身後又是壹波又壹波刺客般的棋手，出手雖不是全無套路，卻是著著見血——沒有
了小李飛刀的刀，江湖就是阿飛們的天下了！
十多年過去了，我始終在想這樣壹個問題：如果當年老聶拿了應氏杯，中國圍棋又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