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是我大學時認識的壹個女孩,比我大六歲,偶爾相識於壹次回樂都的班車上。英子長得很漂亮,也很有氣質,壹頭飄揚的長發,青春而亮麗。她原來是鑄造廠的會計,後來單位倒閉下崗了,也不去找工作,就天天呆在家中吃老本。英子父母離異了,她和母親壹塊住。母親特愛打麻將,每天下午兩點準時出去玩,晚上十點準時回家。英子便每天壹個人半臥在沙發上,手握著遙控器,睜開眼睛就打開電視,從這個臺翻到那個臺,從早看到晚,電視成了她的命根子。
那時英子正二十五六歲,加上長得很漂亮,追她的男人很多,有結婚了的,也有沒結婚的,有真心喜歡她的,也有騙著玩的。雖然英子認識的男的挺多,但基本還算個淑女,因這她既不喜歡逛街購物,也不喜歡燈紅酒綠的狂歡。偶爾去她家玩,除了吃飯外,她經常壹邊和我聊天,壹邊盯著電視。有時我急了,硬把她抻出去散散步、轉悠下。因為歲數差距大,她老把我當小弟看,什麽話都給我說。她恨那些騙過她的男人,偶爾閑著無聊時,她讓我冒充她老公,給那些打威脅電話。打完了、罵完了,我樂得哈哈笑,她也笑著,但眼裏隱含著淡淡的憂傷。我說找個愛妳的男人快結婚吧,都老大不小了。英子說急啥,還年輕呢!我說找個工作幹吧,別天天臥在家裏看電視了。英子說太累了,先休息兩年吧。
英子就這樣混到三十歲,嫁給了西寧壹個開物流公司的小老板,有車有房,還帶個十幾歲的女孩,日子過得不錯。她偶爾幫丈夫料理下公司的事外,其余時間都在家當專職主婦,除了打掃下衛生、做飯外,依舊看電視。我說快生個小孩吧,有個小孩妳就不會這麽混日子了。英子說說看情況吧,反正還年輕者。
若是日子就這麽平淡地過去也還好,但沒上兩年,英子給我打電話說是離婚了,原因也是家裏雞毛蒜皮的事。兩人沒領過結婚證,也沒有生過小孩,離就離了,英子又和母親住在壹起了。英子原來給丈夫公司投了壹部分錢,離婚時算了下,連本帶息有十幾萬,可男的除了本錢外其余的就是拖著不給,英子問我該怎麽辦?我說要呀,實在不行了打官司!
因為工作忙,慢慢我們失去了聯系。偶爾想起時,我想她可能過得挺好吧,但懶得去打電話問候壹下,只有在心底默默地祈禱。
壹晃七八年過去了。有壹天,我正在上班,英子突然打電話來,聲音有幾分沙啞,說她來西寧了,問我有空沒。我很開心地說好呀,多年不見了,中午見個面、壹塊吃飯去。中午下班後我興奮地走向約好的地點——九路公交車站,找壹會才看到臺階上坐著的英子。天吶,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英子簡直是壹個農村老婦。壹頭雜亂的頭發隨便挽了個結,還沾著幾片葉子;臉上皺紋多了,眼神黯淡了,原來紅潤的嘴唇幹巴巴的,裂滿了小口子;壹身不知是那年買的衣服,都快掉色了,湊合地套在身上;手中拎個包,竟然是我十多年前熟悉的那個小挎包,已經磨的發白,而且拉鏈壞了,拿繩子系住了口。更慘的是,她的壹條腿跛著,拄著個棍子,活脫脫壹副乞丐相。我驚奇地望著英子,問腿怎麽了?她說是肌肉萎縮!
街頭人太多,她這樣子,遠的地方又去不了,我便扶著她,到最近的哈爾濱餃子城吃飯。點了幾個菜、要了三盤餃子,邊吃邊聊。原來英子離婚後,又回到母親家裏,每天依舊過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睡覺的日子,也不去找工作,也不去玩,反正睜開眼睛就打開電視,關上電視就閉眼瞇會。因為時間太長了,天天臥在沙發上,而且通常左側臥,右腿老壓在身子下,結果慢慢就成了這樣子。英子也在外有過幾個男的,但都蜻蜓點水式地好兩天沒影子了。英子依舊那種坐吃山空思想,她總想有個男人養著她,她在家裏每天做家庭主婦。但她又不是壹個標準的家庭主婦,長期的慵懶生活使她沒有勇氣去外面找工作,也不能好好持家,她自己報廢了自己。原來的專業已經荒廢了,新的'東西什麽也沒有學會,苦的差事不願意幹,輕松工作工資又低,她真正成了壹個吃閑飯的人。
我和英子面對面坐著吃飯,她說這次到西寧還是想跟原來那個丈夫要她的錢,她還指望著那個丈夫念在夫妻壹場的份上,分壹些錢給她。我說再別做夢了,人家已經把妳投資的錢還給了就不錯了,不要指望了那些所謂的紅利,要靠也得靠自己。英子很無奈地聽我說,壹邊默默地吃著餃子。我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百感交集,狠狠地批評著她。英子的眼圈紅紅的,大庭廣眾下她忍住沒有哭出來。我們的聲音很低,但還是有人聽到了,幾個服務員不時往我們這邊瞅,弄得我也很不好意思。英子說她有嚴重的婦科病,想看病沒錢,問我能不能借點。我把身上僅有的八百塊全給她了,說不用還了,只希望妳自己能夠站起來,自己養活自己,再不要依靠別人了。
臨走時,英子說讓我先走,她自己慢慢走,把剩下的飯菜打包帶回去。我說若要還這麽混下去,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我羞於有這樣的朋友!英子默默地坐著,我買單走人。轉過樓梯口時,我發現她呆坐在桌邊,眼裏掛滿了淚水,壹臉的失落與悲涼。
壹晃又是兩年多過去了,我再也沒聯系過英子,她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雖然我依舊牽掛她,想知道她病治的怎樣了,腿子恢復了沒有。但我不想打電話,我只希望她能夠自己站起來,有模有樣地活著,快快樂樂地活著,用自己的雙手開創自己的天空。
有時在大街上看到那些蹲在路邊年輕的女乞丐,我不由地想到英子。我不知道英子還能做什麽,但壹個人又有什麽不可以做呢?回望那些老朋友,都已經孩子他爸他媽,生活得很累很平淡但也很充實,而英子呢?我曾不止壹次地想:如果當年英子能夠找份工作幹,也許不是現在的樣子!如果英子當年婚後能夠珍惜,也許早已是個不大不小的女老板。但她的好吃懶做讓她當了壹個典型的宅女,宅得自己沒有壹點生存的能力,宅得自己賠上了青春、靈魂還有軀體後壹無所有。
但我不相信命運,我不相信英子的命運就是乞丐的下場,畢竟她是我的朋友。撫摸著英子往日的照片,無上的悲哀從我心底湧起!多麽漂亮的姑娘,如今在年邁的母親身邊乞討過日子。生命與我們每個人只有壹次,自己不努力又有什麽辦法?我默默地為英子祈禱,為英子祝福,渴望著有壹天,英子的電話再次響起,再次聽到那曾經活力四射的聲音“小子,我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