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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出租屋內,小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像炙熱油鍋裏的活魚似的。連續幾天失眠,他恨不得找把榔頭敲暈自己,不過只是想想而已。

側轉身子,他拿起椅子上正在充電的手機,上面顯示2點。將枕頭斜靠床頭,他緩緩坐起。腦袋裏似乎有壹團搖蚊在飛舞,追逐纏繞個不停。黑夜就像壹座大山,壓在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只有窗簾上散落壹點朦朦朧朧的亮光,好似油浸透紙的模樣。

他穿好拖鞋,沿著床邊探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抽出煙點上壹根,猛吸壹口。螢火蟲壹樣的光點,壹下子亮堂起來。煙霧繞過窗沿邊上,朝外面飛去,融入到黑夜裏。城市的夜晚也是燈火點點,遠處工地上挖機吊機還在不知疲倦地勞作。

星海是位於臨海地區的模範城市。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就如蝗蟲壹般,湧入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們懷著激情和夢想,想在這座城市找到壹個安居樂業之所。偌大的城市像只永遠吃不飽的怪獸,吞噬著無數年輕人的青春歲月。大多數人在這裏拼命奮鬥多年,依然像池塘面上的浮萍,隨著風吹動水面的波紋蕩漾。

當時跟著同學壹起來到這座城市打拼,小袁也想在這裏施展自己的抱負,兌現當年吹過的牛逼。進入這家日資企業上班四年了,從開始的檢驗員做到了現在的檢驗組長。

這幾個月廠裏急著要出壹批產品,他帶著手底下的幾個檢驗員,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完成廠裏交代的任務。那幾個檢驗員有的在線上巡邏,有的在成品區交檢。好幾個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開始也像當初的小袁剛來時壹樣激情澎湃。最近連續加班也讓她們抱怨連天。小袁不止壹次跟領導提過,補貼下面的員工,得到的總是壹句重復好多遍的口頭承諾。每天他開早會時給她們講夢想談未來,和當初課長對他講的沒有兩樣。其實他很少對人講他內心深處的疑惑,這是我想要的人生嗎?

曾經的激情褪去,留在身後的只有玻璃破碎的聲音。有次聽人說,這廠裏有工齡超過二十年的老同誌。小袁特意跑去看了看,壹位是生產二部的副部長,四十多歲的模樣,濃眉大眼,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眼睛裏透露著亮晶晶的光,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有時能在小袁住的這棟出租房碰上,上下樓時打打照面。另外壹位是生產壹部的總組長,看上去也快五十了,兩鬢有了稍許白發。偶爾見他坐在拉線旁邊的小凳上,手撐著叉開的雙腿,耷拉個腦袋,大口喘著粗氣,汗水壹滴滴掉落,碎了壹地。進來是個小夥子,出去是個老頭子。小袁似乎看到壹條筆直通往終點的跑道,跑道盡頭站著的另壹個小袁在向他招手,咧著嘴詭異的笑。

壹陣涼風吹來,小袁壹陣哆嗦,猛地甩甩頭,似乎要把那雜亂的念頭甩出去。煙灰也隨之灑落在另壹只手上,他哎喲壹聲,將煙頭拋出窗外,趕緊拍掉手臂上的煙灰。該死,燙死老子了!

昨晚接到家裏他爸的電話,低沈的聲音傳來,“小袁,今天妳爺爺過世了……” 他壹陣眩暈,手機掉落在地上。整個人壹屁股砸在硬板床上,床嘎吱壹聲響。他微張著顫動的嘴,半晌沒發出聲音,地上的手機還在餵餵個不停。眼淚像晶瑩剔透的珍珠壹樣滑落下來。壹滴,又壹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響。差不多過了二十秒,又似乎過去了好幾個世紀,他俯下身去,抓地上的手機,胡亂抓了壹通,好不容易抓到了。

“爸,我明天請假回去。”

後面他爸講路上要註意安全之類的話,壹句也沒聽進去,只嗯嗯了幾聲,就掛斷了電話。

腦袋裏浮現的盡是爺爺生前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和爺爺相處的那些歲月仿佛就在昨天,壹幕幕清晰畫面在腦海裏回放。

那時候小袁才四歲,常去隔壁家的水泥地板上拖木椅子玩。這是小袁最喜歡玩的壹個遊戲。學著大人拖板車的樣子,把那椅子倒著拖,壹邊拖著,壹邊嘴裏不知道哼著啥。

那天像往常壹樣正在拖椅子,隔壁家突然沖出來壹個小孩,大概六七歲的模樣。他直接把小袁推倒在地上。

“哎——妳這小孩幹嘛?”在家門口抽著旱煙的爺爺看到這壹幕,大聲喊道,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去,將小袁扶起,拍拍他身上塵土,指著跑開的那小孩,“妳家大人呢?”

“大人在這裏。”壹位胖胖的大嬸從隔壁屋裏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妳家小孩剛才推了我孫子,把他推倒在地上。”

“我沒看到啊,再說了,就算推了又怎樣?妳家孫子整天在我家地板上拖來拖去,我看到就煩!要我說——還推得好!”

“妳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推得好?”

“我就是這麽說話的。看不慣嗎?看不慣,妳又怎樣?”

爺爺操起椅子,追著那大嬸就要打。大嬸雖然胖,但跑得還算快,邊跑邊喊:“袁家老頭打人啦……”? 聲音越來越小。壹胖壹瘦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遠方……

今夜註定壹宿無眠。

第二天壹大早,小袁趕去公司的課長辦公室。

“咚咚咚”

“進來。”門裏面傳來課長的聲音。

小袁推門進去。

課長辦公室是壹個獨立的單間。中間靠北的位置,擺放著壹張歐式雕花辦公桌。桌上堆了壹些資料和待簽的文件。辦公椅也是壹張歐式真皮沙發,人坐在上面可以旋轉的那種。墻壁上貼著幾個醒目的紅色大字: 業績就是尊嚴,質量就是生命。

課長歪坐在辦公椅上,雙腿交叉擱辦公桌上,十指交錯挽在腦後,正閉目養神。見小袁進來,他將雙腿放了下來,手也擺放回辦公桌上,腰桿挺得筆直,收起剛才的悠閑,換了壹副嚴肅的臉,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什麽事?”

“課長,我想請假回去壹趟,我爺爺過世了。”

“小袁哪,親人去世,妳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妳也看到了,最近廠裏忙成什麽樣,我們部門忙成什麽樣。現在公司有困難,這個時候怎麽能請假呢?”

“可是……”小袁正要說話,就被課長打斷。

“沒什麽可是了,有什麽困難也要克服壹下,我們壹起度過這個難關。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公司就要上市了。我們壹起再努把力加把勁,配合公司順利出了這批產品。到時候有妳的壹份功勞。”

“您上個月跟我這樣講,上上個月也跟我這樣講,我們檢驗部已經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下面員工有很大意見……” 小袁急了。

“公司招妳們過來,是要妳們解決問題的,不是讓妳們來抱怨的!”課長右手拍著桌子,猛地站了起來,左手指著門口喊道: “幹不了就給我走人!”

小袁走出課長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桌,簡單收拾壹下自己的物品。遠處有三兩個同事聚在壹起竊竊私語,時不時朝他這邊瞄來。

副組長小剛走了過來,臉上壹副關切的樣子,“怎麽了,兄弟?”

“家裏有事,跟課長請假不批,和他吵了壹架,讓我走人。”

“我也早看不慣他那副德行了,只知道給人畫餅,也不來點實際的。”小剛歪著身子,湊到小袁耳邊,用手捂著說。

平常在課長面前點頭哈腰的小剛,今天突然說出這番正義凜然的話,讓小袁略微有點詫異,不過沒有心思多想。

“兄弟以後有什麽打算?”小剛站直了身體。

“先回家再說,兄弟以後妳好好幹。”小袁拍了拍小剛的肩膀,搬著東西轉身往門外走去。

天空灰蒙蒙的,筆直的大街上只三兩人走動。地面上黃葉堆積,似乎好久都沒人打掃了。道路旁是整齊的兩排梧桐樹,枯枝上零星掛著幾片黃葉。壹陣秋風吹過,殘留的那幾片黃葉也飄落到地上,和著地上的黃葉壹起在空中飛舞。

小袁抱著那些東西,踉踉蹌蹌的走在大街上,踩在枯葉上嘎吱嘎吱作響,不知道怎麽到的宿舍。

他拿出手機,在網上查看火車票,最早壹趟是明晚八點發車。訂好火車票,把宿舍裏的東西整理打包好。住了幾年,東西還真不少,壹清理有好幾大件。大部分郵寄回家,只留下壹身衣服洗漱用品衛生紙啥的,到時候只需要拖個行李箱就行了。

終於搞定這壹切,人也累得夠嗆,躺在床上休息會兒。正睡得迷糊時,手機鈴聲響起了。來電顯示:生產組長小蔡。

“餵~”小袁還沒徹底清醒。

“袁哥,妳現在在哪?”小蔡語氣有點急切。

“我在宿舍。”

“剛才去妳檢驗部的辦公室,他們說妳走了。怎麽回事啊?”

“受夠了,不想幹了。”

“走之前怎麽也不跟我說壹聲哪?”

“我不想驚動妳們,只想壹個人悄悄的走。”

“妳說妳……叫我怎麽說妳?這樣,晚上壹起出來喝酒,咱倆好好聊聊。七點鐘,我在和平飯店等妳,記住了啊。”說完小蔡掛了電話。

在公司裏,小蔡和小袁是壹對鐵哥們。人家說生產和檢驗是死對頭,可是他們倆卻是挺玩得來的,關系挺好的。平常去公司食堂吃飯,都是壹起去的。下了班兩人經常壹起打打籃球,放假就壹起去附近的松山湖騎騎自行車,去銀屏山上爬壹爬。

晚上七點,小袁到了和平飯店。小蔡已經點好幾個小袁平時愛吃的菜,還備了八瓶郎之酒。兩人依次坐下。小蔡開了兩瓶,分別倒上。

“袁哥,快跟我說說,咋回事啊?”小蔡首先開了口。

“今天去我們高課長那請假,他不批,我跟他抱怨了幾句,他就讓我走人。”

“怎麽會這樣?高課長以前不是挺看重妳的嗎?”? 小蔡有點詫異。

“我也不知道,隨他去吧。”小袁情緒有點低落。

“來來來,喝酒。”小蔡招呼道。

兩人各自幹了半杯。

“袁哥,我剛才突然想起來壹件事,今天不說起來我都差點忘了。”

“什麽事?妳說。”

“有壹次我去找妳們高課長簽字,到了辦公室門口,正準備敲門進去時,聽到裏面有妳們那副組長小剛的聲音。他正在高課長面前說妳壞話。”

“有這種事?他在我們面前,壹直都是挺會講話挺圓滑的那種人。高課長挺喜歡他,半年前把他提為了副組長,安排讓他跟我學習,說是幫我分擔點事情。”

“這種人只會溜須拍馬陽奉陰違,明壹套暗壹套,陰險小人壹個。屁本事沒有!”

“課長就喜歡他這種人,有什麽辦法?想想自己以前也大唱紅歌,後面覺得快不認識自己了,偶爾私底下跟小剛吐吐槽,沒想到這小子把我給賣了,虧我還把他當兄弟!” 小袁越講越激動,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旁邊桌上喝酒的客人投來詫異的目光。

“來來來,喝酒,消消氣。”小蔡輕拉小袁坐下,舉著杯碰過來。

“算了,現在也無所謂了。不過走了也好,省得整天心裏堵得慌。”小袁又呡了壹口酒,繼續說道。

“哎~只是以後不能經常在壹起喝酒了。”? 小蔡嘆了壹口氣,有點惋惜地說。

“以後會有機會的,妳去安陽,我來星海,都可以。”

“嗯嗯,什麽時候的火車?”

“明晚8點。”

“到時候我請假送妳去火車站。”

“不必了。我沒什麽東西,而且不太喜歡分別的場面。到時有空去安陽玩,我做東。”

“好吧。”

兩人最後喝得也是東倒西歪。

第二天晚上7點半,小袁拖著行李箱,擠上了“星海——安陽”的列車。由於昨天才買的票,比較匆忙,臥鋪硬座都沒了,好不容易搶到壹張無座的票。估計是哪個人退了票,讓他撿了個漏。

車廂裏面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用想,座位肯定都爆滿,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有的塞東西到行李架上,有的對照著火車票在找自己的座位。小袁戴著口罩順著人流走到壹個座位旁邊停下,這上面的行李架還有壹個空位。座位上的壹位大哥站起來搭把手,幫著他壹起將行李箱塞了進去。

“謝謝大哥!”小袁感激地說。

“小事壹樁。”大哥招呼小袁,“來~帥哥,壹起到這裏擠擠。”說著把臀部稍微往裏面的位置挪了挪,露出半個屁股的座位。靠裏面坐著壹位慈眉善目的姐姐,看他倆的關系,應該就是大嫂無疑了。

“這……這多不好意思啊?”小袁推卻道,目光打量了壹下坐在那邊的大嫂。

“沒事,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能幫就幫,舉手之勞嘛。” 大哥爽朗的說。大嫂也投來壹個善意的目光。

“大哥大嫂也是去安陽?” 小袁順勢就坐下了。

“是啊,我們倆回安陽老家看孩子。去年年底鬧疫情,我們廠裏就地隔離,都沒回家過年。”大哥轉頭看了壹眼大嫂,輕輕握了壹下大嫂的手,“今年疫情有所緩解,妳大嫂說想孩子了,我陪她回去看看。”

“不容易啊,全國普遍出現這個情況,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去年過年也沒回家,公司年會也取消了,不允許很多人紮堆聚會。”小袁說道。

“是啊,都是那樣的。”大哥嘆了壹口氣,“唉——真希望快壹點都恢復正常。我們倆也可以經常去看孩子,感覺好久沒看到了,是不是長高了,是不是瘦了?”說完望著窗外,陷入了思念的網。

哐當哐當——火車開動了,窗外橘黃色的夜燈不斷往後移動,映照在車廂裏人們疲憊的臉上。

夜晚有點漫長,有些人慢慢已經進入夢鄉。小袁只打了幾個小盹,屁股有些生疼,中途是站壹會又坐壹會,好不容易挨到安陽站。

安陽,我終於回來了!

還是那麽熟悉又親切的味道,街邊小吃,燒烤,奶茶,麻辣燙,烤地瓜……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小袁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仰天長吸壹口氣。對了,這確實是家鄉的味道,我真的回家了。

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爸,我回來了。剛下火車。”

“回來了就好。妳先把東西放到家裏,再坐縣際班車到鄉裏來。妳爺爺的白事在妳三叔家辦。”

“好。”

他把行李箱放回家裏,爬上班車,趕去鄉裏的路上。

在十幾年的歷史變遷中,老家的景象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田裏的稻谷還是金黃黃的壹片,但和以前人力收割打谷子不同,現在都是收割機壹片片地在收割稻谷。壹臺收割機壹天收割個幾十上百畝地,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科學技術的日益進步,不僅推動了國家的工業化生產,也促進了農村經濟的迅猛發展。

車子搖搖晃晃到了老家丁字路口。司機師傅喊了壹聲,他才回過神來,趕緊下車。

記得以前就是在這裏,爺爺每次在這裏送他上車。不管他去上高中,還是去上大學,爺爺總是送他到這裏,從破舊的兜裏掏出二十元錢從車窗口遞給他。幹枯的手有點顫抖。他每次都不想要,可爺爺還是遞過來,“沒事,孩子啊,接著。等妳以後工作賺錢了,再來孝順爺爺。”看著爺爺充滿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絕。那可是爺爺的壹片心意,壹種精神寄托。

等到畢業參加工作,他回來看望爺爺時,爺爺已經老年癡呆,都認不出他這個孫子來了。晚上他陪著爺爺壹起睡,跟爺爺講很多以前的事情。有時壹覺醒來,爺爺突然問妳是誰啊?小袁會告訴他我是妳孫子小袁。不過壹會兒就忘,繼續問,繼續答。爺爺夜裏總是壹遍又壹遍叫著奶奶。奶奶是他在這世上唯壹記得的人。可奶奶自己身體也不好,都是子女們在照料。

如今爺爺不在了。來的路已關閉,只有去的路敞開著。爺爺您老人家在哪?小袁又來看您老人家了~我想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可是您老人家在哪?哪怕用我十年壽命換您老人家多活壹年,我也心甘情願!

他心裏壹陣絞痛,鼻子壹酸,眼淚又要沖出來。仿佛心裏有壹股濃烈的液體,想要通過鼻子和眼睛往外噴湧而出。蹲在地上,他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哽咽,良久才緩緩站起。擦幹眼淚,朝三叔家走去。

他遠遠的看見他爸披著麻穿著孝衫戴著孝帽,手拿著孝衫和孝帶,站在村口等著他。他爸將衣物遞給他穿上戴好,“妳爺爺他走得比較安詳。臨了記起了妳,喊了妳名字,心裏還是記掛著妳。走,去給妳爺爺磕個頭。”嗯了壹聲,他默默的跟在他爸身後到了三叔家。

剛才還晴朗的天空,壹下子烏雲密布。廣播裏連續不斷地播放著哀樂,空氣中都彌漫著沈重的氣息。水泥地板上已經搭起了壹個碩大的雨陽棚,棚子下面擺了壹些桌子椅子,坐了壹些親朋好友和村裏來看望的客人。

靠近墻邊擺放著壹些菊花,還有花圈之類的東西。大多數都是別人送的。爺爺生前是個熱心腸,村裏哪家有需要就往哪家去了,倒是有不少人發自內心地尊敬他老人家。

三嬸和小袁他媽忙前忙後,正在泡茶招呼客人。三叔在大門裏面的左邊,靠近靈堂,斜對著右邊方向跪著。有人放了鞭炮來祭拜,三叔就跟著回禮。唯獨不見二叔二嬸,或許又在哪裏砌長城吧。

靈堂正前方寫著壹個大大的“奠”字,上聯寫著:勤勞畢生是堪兒孫表率;下聯寫著:忠厚壹世實乃鄰裏楷模。倒是非常符合爺爺壹生的寫照。“奠”字下方擺放著爺爺生前拍好的黑白照,依稀帶著壹點微笑,似乎在說小袁妳來了。

小袁跪在靈堂前的墊子上,拜了三拜,眼淚又止不住嘩啦啦地流。三叔回禮,站起身來,“妳今天回來的?”

“嗯。”小袁應了壹聲。

“妳爸通知的妳?”三叔又問。

“嗯。”小袁又應了壹聲,退出靈堂外。

他爸在外面招呼客人,給他們壹個個遞煙。見小袁出來,迎了上去,用手扶著小袁的背,“好了好了,別傷心了。妳奶奶前幾天摔傷了腿,妳姑媽在老屋裏照顧他老人家。這壹向也壹直在念叨妳,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嗯。”小袁掏出紙巾,擦掉臉上的壹把鼻涕壹把淚。

父子倆壹高壹矮的身影,彎彎繞繞在村裏穿過。快到老屋路過隔壁家,那家門開著,小袁朝裏面望了壹眼。壹個胖胖的女人,披頭散發看不清臉,衣服破破爛爛似乎好多年沒洗了,蹲在地上,拿著壹根幹枯的稻草正在地上撥弄些啥,嘴裏也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

“老不死的,妳把值錢的東西都藏哪了?”還沒邁進老屋的門,裏面就傳來了二嬸的聲音。

“沒有哦~哪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奶奶聲音有些微弱。

他爸趕緊沖了進去,指著二嬸吼道,“妳們這對不孝的東西還敢回來?他爺爺辦白事沒看到妳們的人,跑到這裏翻箱倒櫃幹嘛,給老子滾出去!”

二嬸站在老屋臥室的櫃子旁邊,地上散亂地堆放著老人家的衣物。還壹個抽屜盒子也歪七歪八放在地上。櫃子門打開著,裏面空蕩蕩的。奶奶躺在櫃子對面的床上,姑媽正在給奶奶餵東西吃。

“好啊,妳來得正好,我正要問問,是不是妳家把值錢的東西都給獨吞了?”二嬸叉著腰指著他爸說。

“那個他舅娘,妳們這樣確實有點過分了。”姑媽在壹旁附和說。

二嬸指著姑媽吼道:“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妳壹個嫁出去的姑娘,有什麽資格管我們家的閑事?”

姑媽不說話了。

“妳們這對敗家子,有什麽資格說別人?”老爸身體顫抖,指著二嬸。

“說誰敗家子呢,妳說誰呢?” 二叔從後門沖了進來,壹下把他爸推倒在地上。

“妳竟敢打我爸?”小袁氣得發抖,左看右看,看到門後的壹條扁擔,操起就朝二叔掄了過去。

二叔飛快的朝外面跑去,邊跑邊回頭喊:“妳這小兔崽子敢打我,妳給我等著。”二嬸也跟著二叔跑,小袁在後面追著他倆。

“小袁,小袁,莫追噠。”他爸從地上爬起來,跟在後面喊。

“妳也出去看看,千萬別出什麽事情。”奶奶吩咐旁邊的姑媽。

“哇兒~哇兒~”壹陣短脆急促的警笛聲響起,兩輛警車飛馳拐了過來停下。二叔二嬸差點迎面撞上警車,從警車上下來四五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拿出鋥亮的手銬,銬住了還壹臉懵逼的叔嬸二人。

“我是安陽市公安局刑偵隊隊長黃強,有人舉報妳們二人涉嫌吸毒詐騙,現正式逮捕妳們。”其中壹個警官亮出自己的《警察證》和《逮捕證》。

“帶走!”幾個警察把他們押進了警車裏。

離他們大概壹丈的距離,小袁拄著扁擔喘著粗氣。他爸他姑也跟了上來。

“妳……妳剛才在幹嘛呢?別給我打架鬧事,知道嗎?”黃強指壹指小袁。

“好的,警察同誌。”小袁他爸微笑著點點頭,走過去遞上壹根煙,“我會好好管教他的。”

“不抽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黃強推辭著,隨後鉆進了警車裏,關上了車門。兩輛警車又呼嘯著揚長而去。

“爸,這是怎麽回事啊?”小袁不解,“二叔他們平常雖然不幹正事,也就打打牌買買碼之類的,怎麽會被警察抓?”

“妳有段時間沒回家了,不了解情況也正常。他們剛開始買碼,後來又做莊,賺了些錢。再後來被別人攛掇著去吸毒,不僅把賺的錢敗光了,還把家裏七七八八的東西都拿去賣了換錢,旁人怎麽勸怎麽說都沒用,說多了還跟妳急。有次把很多人買碼進單的錢私吞了跑了,躲在外面幾個月都沒回來了。這次回來了就是這個樣子。”他爸說道。

“哎~”他爸嘆了壹口氣,“我們走吧。”

回到老屋,姑媽開始收拾那些衣服,整理好塞進衣櫃裏。小袁放好扁擔,走近奶奶的床前,拉著她老人家的手。

“奶奶,妳老人家還好嗎?”

“還好還好,只是腳摔傷了,沒事,調養壹陣子就會好。老了,不中用了。妳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回來的。”

“剛才我聽到警笛聲,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小袁便把整個事情經過壹五壹十地告訴奶奶。

聽完以後奶奶只重復念叨三個字,“造孽啊!”

“奶奶,我開始經過隔壁家,看到壹個臟兮兮的女人。那是誰啊?”小袁問。

“還不是那翠蘭,只看妳還記得不?妳小時候老去她們水泥地板上拖椅子。”

“記得記得,她兒子還推我來著,爺爺追著她打。現在怎麽成這樣了?”小袁很好奇。

“從小就溺愛縱容他兒子,打了別人家孩子也護著,偷了別人家東西還誇贊兒子厲害,也不好好管教。他兒子長大後,跟著壹批爛仔成天在社會上鬼混,吃喝嫖賭樣樣來。有壹次強j壹個女孩子,聽說對方老爸是什麽局的局長,後臺很硬,動用壹切手段硬要他死。送錢送禮托關系都沒用,最後被槍斃了。從此以後翠蘭就開始說胡話,瘋瘋癲癲了。”

“做大人的要好好教育小孩啊,要不然真害了他!” 小袁感嘆道。

“是啊。養子不教如養豬,養女不教如養驢。老祖宗的話說的壹點都沒錯。”奶奶說。

幾天之後,葬禮結束了。

小袁和他爸把奶奶接到市裏。小袁在身旁細心照料,陪著她老人家看她愛看的黃梅戲《天仙配》,屋裏時不時傳來愉快的笑聲。

兩個月後,奶奶腿腳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偶爾拄著拐杖去院子裏散散步,或者去附近的老人那裏串串門嘮嘮嗑。

而小袁在家做了自由寫作者,專門寫文章給各大網絡平臺和報社投稿,半年後成功進入安陽市作家協會。

有壹天突然接到壹個電話,裏面傳來小蔡的聲音,“袁哥,告訴妳壹件事情。由於小剛把關不嚴,廠裏有壹批次品流到客戶那裏。公司遭投訴了。老板大發雷霆,炒了高課長和小剛的魷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