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在竈螳邊入柴禾燒飯時,我爬在炕墻上觀望;您在屋檐下剝苞米皮,我躺在谷堆上吹著絲須。當遇大我壹個頭的壞孩子,欺負我時。您會掄起褪了葉的樹枝,卻不懼外人的咄咄憤指!
在您強悍的呵護下,我如同小雛雞躲藏在翅膀裏,不敢與別的孩子爭搶玩具。就這樣的壹個"乖孩子"慢慢長大了。無形中您的堅韌無畏,卻滋養了我的小怯弱和順從。
? 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又壹次證明了性格決定命運,幸福取決於自我掌控,這條鐵律。
? 大姐傳承了您的基因,從小雷厲風行。本來年年是優秀的三好學生,卻和村裏的丫頭們成天打在壹起,埋怨念書太費腦,不如繡個花線枕巾,打個豬草有意思!於是乎三五成群玩石子,收集糖紙,彩色畫卡解悶。落下了功課,來不及跟上,索性約好了幾個丫頭片子,壹起逃學。跑到姥姥家,躲在糧倉裏不出來,任憑父親的牛鞭也不能牽回學校裏來。
大姐的任性,出了名。雖然女兒身,卻不喜做家務活。雖然把姑娘臉曬成個鍋貼片子,也要跟父親耕田,拉糞土。
她還不願讓您幫舅舅家幹農活,舅舅怕不愛勞動,不搞副業,生生把自已當作個閑散青年。三十幾了說不上媳婦,硬是您每夏幫著割麥,張羅婚事。大姐就埋怨您整天丟下家裏活,常往姥姥家跑。為此,娘兒倆還吵嘴幹起了架。
大姐那年十四,和妳棍棒相持時。我們小姐弟嚇哭了,爬在窗戶根後面流眼淚……現在憶起來,眼睛也是濕潤的,真佩服大姐的膽氣!?
? 她壹直保持著無畏和勇氣,十五歲隨鄰村的人出去打工,和唐姐在戈壁灘的工地做飯,住得都是帳篷。兩個月後工頭卷錢跑路了,沒領到多少錢。回來時卻給您買了方頭巾,還有爹的帽子,我們小兄妹,自然多了許多包著彩紙的糖果。她那曬黑的臉龐,眼睛顯得亮大有神,滿滿的親情!
後來父親托關系,花錢讓她進了廠,她依然我行我索,邊上班邊賣廠裏的積壓產品毛衣。騎著二八舊自行車馱著行李袋,遊走在邊城和農村,和人討價還價,還和不良青年動過幹戈。她就是膽子大,主意正,沒見過跟媽媽商量過什麽事,就敢幹,且能幹下去。
婚姻大事愁壞了老爹,可她就那樣,愛我所愛,無悔無怨!
上門求親的多了去,迫於為父的壓力,還是得約見壹些,但凡看不到眼裏的角色,壹句話:不行。您既使追到門口,她頭也不轉,跨上車子狂奔,什麽人也甭想把她擋住。
後來終於找到心儀的人了,結了婚過得挺幸福。
再說說二姐,壹個打小漂亮,生性懦弱、苦命的人。
自小就記得她愛打扮,怕在日頭底下幹活。凡事父母吩咐的活計,言聽計從。但卻不能保證壹定能幹好幹完。學習差了,活兒幹岔了,被大人斥責後,就知道躲在睡房裏掉眼淚,不與誰爭辯,也不執拗。儼然壹個聽話的閨女,可這偏偏是她性格的硬傷。
二姐在村小學當民辦教師,雖然沒有文憑,沒有編制,但壹個農村姑娘做老師,鄉民們還是尊敬的。尤其是脫離了枯燥,塵土飛揚,烈日暴曬的農田地,倒也裝戴的幹凈得體,落落大方,騎上嶄新的輕便自行車,來去飄逸。
正值豆蔻年華,引來許多追求者。其中就有教我化學的老師。這位老師是公辦的,無奈個頭矮小,差不多和我壹樣,我那時正上初二。
我不知道二姐對他是否有意?但從後來他通過我傳給二姐的信物上可以證實,他是真正愛二姐的,我偷看了他給姐鋼筆字寫得情書,紙張都折疊了許多皺痕。還有壹本情詩集,畫面是歐美風格的半裸體圖,附帶著難懂,晦澀的詩句。我交給姐後,發覺她看了之後臉頰緋紅,並沒有寫回信之類的。
後來那個老師,約了個大膽的,老誠壹點的同事,到我家來談親。我就在堂屋裏寫作業,因為是我的老師,場面有些尷尬。最後父母還是沒有同意,嫌男老師個人弱小。
談及婚事,二姐也猶豫不定。我想當時她可能不太喜歡那個老師。
外地的廠子正逢招工,為逃避這場婚事,父親讓妳去了外地。卻也只當了壹個臨時工,我不知道二姐後悔了沒有,現實的生活狀況卻很不如意,只知道她流了許多淚。她的內心是拒絕外地生活的,她壹向就是個保守的,戀家的,對物質追求不高,近乎有些吝嗇的人。但她還是尊從父母的意願,由他們安排生活,安排婚戀,安排壹切,唯獨安排不了成年後的命運……這壹點是可悲的。也就造成了她後來不堪的生活。
至到現在,她還沒有孩子。體弱多病,婚姻也是湊湊合合,只能算再婚是搭夥過日子,沒有絲毫幸福和快樂!
我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錯,還是母親幹涉的錯?最後的婚姻母親全然放手,沒有參與,全由她心,然依舊失敗。且輸得更慘,害得父親得了場病,但也與事無補,至今我不懂原因出在哪兒?但隱隱感到二姐的做人做事,死板固執,有些缺失,著實讓人痛心疾首,但卻無法改變,這是她的性格短板。人已逾四十五,奈何?只有嘆息!
三姐姐未成年即夭折,不再提這傷心的事,這是母親的痛處。
話題輪到我。談女友之前的自已,工作比較順利,步步晉升,最後也成了高級技工,房子順理成章,廿歲就有了。單單找媳婦這件事上,母親幹涉了。
之前找了壹個心儀的女孩,領到家中。您嘴上沒說,可送走了人家,您就和我鬧翻了,只呼個頭太矮,將來生了孩子影響身高。我和您僵持了數月,最後在親戚朋友的規勸下,您仍然愁眉苦臉,不思飯食,病倒在地頭上,看到這壹幕,我退縮了,敗下陣來。?
最終如您所願,找了個高挑的姑娘,只是偏瘦些。我知道不能再挑剔,您也同意。這婚事就成了。
? 只是命運多舛,婚前安定,祥和的生活,不能持久地美好下去。
那年妻子懷孕待產,我所處的企業,瀕臨破產,不知有多少人經歷過半年多不發工資的苦逼生活?妻子懷孕,堅持在德克士快餐店打工,才幸免無糧斷炊的窘境,但從此迫使我離開了那個破廠,也跳進了萬劫不復的打零工生涯。
那時的我闖勁正旺,總想著跑到外面的城市去工作。但再您面前提起,您卻百般阻撓,怕我受苦,擔心拋下婚後的妻子,會孤寂起外心。我和您爭辯了許久,還是沒扭過。
那時候的我已是成人了,不願做惹您們生氣的事。做點小生意,您又擔心賠了本,得不償失。我最好的創業年齡就這樣被扼殺了,當然,責任不全怪您,怪就怪我個性不強,遇事缺乏堅定,不顧壹切的性格!這壹缺點,日後被媳婦徹底發掘,每遇吵架,當成譏諷,數落丈夫我的"必修課"。
後來,陰差陽錯,幹上了休閑餐飲業。壹時間信心滿滿,辭了職,想幹它個轟轟烈烈!
但命運之神,又跟我開了個玩笑。我和家人準備了好久,剛開張壹個月。本來能上房、能耕地的父親,突然間被查出了"癌"中晚期,瞬間似天塌下來壹般。把生意交給妻子掌管,陪父上省城醫院做手術,使窘迫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所幸的事,您和父親人緣好,親友都伸手相助,才渡過了難關。
父親術後的照料,多虧了母親。壹邊領孫子壹邊端湯送藥,莊稼還得伺弄好。街坊鄰裏,沒有人不服您。硬是伺候了病中的父親四年,至到他離世。
這四年中,由於父親的病,時好時壞,朝不保夕。我斷然不敢出門遠行,治療父病欠下的債,我們母子倆,辛苦還清。總算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可是您從此也雙鬢斑白,風燭殘年了。而作為兒子的我,已逾四十不惑的年紀,除了用不上的專業,無壹技之長,生活的堅辛可想而知。
這兩年經濟不景氣,餐飲業更是重創地。壹年三換工作地是常事,我換得心煩,母親看得著急。
妻子看到別人家的男人,都在外面掙高工資,回來買個車顯擺。就極力攛掇讓我也出去,我考慮到要發展自己感興趣的餐飲行業,卻遭到她的強烈反對,說是不賺錢還熬身體,斷然不支持。
母親可能做了壹輩子飯,伺候了我們壹家子人,也厭倦了這壹行。每當提起,也是聲聲不悅,說男人家就該幹個出力掙錢的活,壹天圍著竈臺轉,沒有什麽出息……
母親啊母親!我想告訴您,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嫌棄做菜當廚師,別的行業,我也幹過不少,但都不感興趣!您能否讓兒子做回主,繼續讓他走自已的路,做他願做的事?
妻子見我遲遲不動身,背著我聯系她的弟弟,在重慶搞建築,答應讓我過去先做學徒。我歷來對工地不感興趣,甚至有些排斥。
但媳婦挺樂意,她打聽到做工地收益高,搞個三五年就可翻身當個小工頭。樂此不疲地為我聯糸好了路子,就待我答應起程。
為了讓我死心踏地外出,斷了留家做事的念頭,她背著我給母親下了通碟:我不出外,她就跑外地去!
母親縱然扭不過兒媳,從了她的意。流著老淚苦勸我出門,怎憑我多少理由也不能扳局!我怎能忍心讓年越古稀的老娘,為我再傷心慪氣呢?
臨別的那天,母親還在鄉下忙碌,沒來的及送我。當背包裏已裝好了親手縫過的被套和鞋襪……我給孩子們做了最後壹頓飯,卻自已咽不下去,躲到廚房裏哭,小的兒子進來,抱著我的頭,勸我不要哭,望著他稚嫩的小臉,擔心的眼神,父子倆又相擁哭了壹場,淚水沾滿了孩子的額頭……
如今在外地數月了,我已對自已做的事感到麻木,對家鄉和親人只有說不盡的思念。面對無法選擇的命運,只有順從。可是我心裏壹至壓著壹句話:母親,我從小到大太聽您的話了,以至於迷失了自我,如今混得好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