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直覺得靈寶話,是很特殊的壹個語系,與河南話區別很大,幾乎沒有相同之處。我上大學時,同壹個宿舍的人互相之間基本可以聽明白大概,就我說起家鄉話,誰也別想聽明白。碰到老鄉來訪,我們熱鬧地唧唧嘎嘎,她們則壹頭霧水——妳們在說外語?靈寶話以四聲居多,聽起來比較艮,而且很多口語比較“不靠譜”,不明白的人根本猜不出來。就是靈寶西部和東部的口音區別也比較大,西部和陜西話接近,東部口音到目前仍不明白和哪裏的口音相似。
說遠了。但這裏也許有地域、人員流動,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口音的特殊,風俗習慣的特殊只是外在的表現。過年,就憑記憶說說過年的風俗和講究。
過去過年,講究多,禁忌多。不是熱鬧,而是很嚴肅,很隆重。這個隆重從二十七八開始,壹直要持續到過了“破五”。
二十七八,開始蒸過年的饅頭。壹般人家從淩晨三四點開始,蒸三到四大鍋饅頭,也就蒸到天擦黑了。頭鍋蒸饃,二鍋蒸糕,家裏的竈爺糕是第壹個,也是最大的壹個,壹個糕可以占滿壹篦子,然後是給新媳婦、新女婿的,給孫子、外孫子的,有時候五六篦子全是糕。蒸饃這天要栓上大門,不許外人進來,外人進來帶了黴氣,就會有饅頭發不“起”,或者發酸。壹般過了二十三,知道事理的都不去別人家串門。蒸了饅頭,接著就該炸“油喳(音)子(類似小油餅),會搓麻花的炸麻花,炸東西也怕外人進來,要栓門。碰到非要去別人家不可,就得站院門外叫,等人家的孩子出來問壹聲:蒸饃沒?炸油喳子沒?如果沒有,才能進。
蒸完,炸完,然後就是煮肉,收拾豬頭,熬凍肉,把買來的豆腐切成方塊,放進篦子蒸熟晾了,醬肉炒好放進盆裏,豆芽、蓮菜等涼菜拌好放進罐子。做好這壹切,大概也就“月盡”(年三十)了。
“月盡”和初壹是講究最多的。“月盡”開始,大人就壹再交代孩子,從現在開始不能胡說,不能哭,不能打架。從角落裏找出祖先牌位,洗洗幹凈,放在堂桌中間,不要多說話,只需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就是,不能有差錯。
“月盡”下午,家裏的女人們開始包餃子,男人們開始掃院子、巷子,貼春聯,把鞭炮放在熱的地方“烘”著。下午的飯要吃早,餃子開始出鍋才可以放炮,往往半下午,就聽到遠遠近近的炮聲,沒包好餃子的人家就著急了,快點,再快點,聽,別人家都開始放炮了。餃子出鍋,要先“獻”。炮聲中,孩子們端著碗裏的三兩個餃子和壹點湯,跑著送給祖先、竈王爺、土地神、財神、眾神,這些神都占據著院子的各個地方,找不到地方的就在院裏隨便放壹下,或者把湯倒出來壹點——“點湯”,然後再端回來。“獻”完了,才挨到家人吃,第壹碗,父親的,第二碗,家裏男孩子的,女孩子和母親都是最後的。
“月盡”的餃子吃完,開始包初壹早上的餃子,要包分錢,誰吃到誰有福。然後收拾屋裏的東西,剪子、鑰匙、笸籮、搟面杖……凡是尖利的東西都要收起來,藏在炕席背後,或者抽屜裏,笤帚要放在門背後,屋裏留壹盞燈不能滅,得亮壹夜。然後大人再次交代孩子,不能打噴嚏,要想打噴嚏了就揉揉鼻子,不能大喊大叫,不能哭,不能隨便說話,早上要早起,晚上要“熬歲兒”,壓歲錢要壓在枕頭底下……忌諱、講究非常多。
早先蒸好的大大的竈爺糕拿出來,擺在竈爺板上,不能動,壹直“獻”到初五,才可以切了,家裏每個人都要吃壹塊。
初壹早上,母親不用做飯,都要由父親來做。其實也就是下頭天晚上包好的餃子。不能用風箱,餃子準備下鍋了,開始放炮,孩子們早早起來等著,刷牙水、洗臉水不能倒,放在壹個桶裏攢著。父親把餃子下好,盛好了,大家不能大聲說話,靜悄悄地吃,第壹碗不許吃完,必須剩壹兩個餃子,然後再去盛第二碗,叫“還二碗”,吃不了也得還二碗,第二碗仍不許吃完,然後把所有人碗裏剩的倒在壹個盆裏,放在竈爺桌上或者案板上,等過“破五”再熱了全家人壹起吃。吃到包在餃子裏的錢的,也不能大聲聲張,悄悄把錢放在竈爺板上就行。
吃完餃子,孩子們就可以去院子裏拾沒炸的小炮,可以出去瘋,去糾結壹群孩子看新媳婦,混點花生核桃柿餅吃。大人收拾停當,等著同姓的“壹家子”晚輩來拜年。初壹這壹天不能動針線,不能動刀動剪子動笤帚,不能掃地,吃的瓜子皮、花生皮在地上扔厚厚壹層,到晚上或者初二早上才能掃。初壹中午吃飯,就要吃“混沌”(帶餡的饅頭,和包子不同,形狀有點像老頭帶的壹種帽子),家裏每人兩個,各人吃各人的,吃不完下頓再吃,壹直到把自己的兩個“混沌”吃完為止,在外的孩子吃不完帶走。
過了初壹,就開始走親戚了,年的味道就越來越淡,壹直淡到初五前後,就基本算過完了。“過了初四五,少肉沒豆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