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人骨子裏就有大漠戈壁情結,只要走進的戈壁,那粗獷豪邁、浩瀚無垠的氣息能讓我心跳加速,有種默契不言而喻。
必須承認,我血液裏流淌著的不羈和倔強,在荒涼寂寥的戈壁都能妥帖安置。我想穿過命運似血的痕跡,去追尋前世設下的謎底。
親戚們開車去大山北送貨,因為要在黑石戈壁上走壹周時間,他們是不願意拉女人同路的。我要去黑石戈壁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不管不顧的抱著皮大衣鉆進了汽車,親戚看著倔強的我無計可施,默默發動了汽車。
戈壁呈巨大的旋轉狀態,連綿不斷地靠近又被源源不斷地拋在車後。汽車翻越北山後,壹路駛過頭道溝,二道溝,到達了四塘。夜幕降臨時突然變了天,刀子般的西北風挾裹著稠密的雪片在戈壁上肆虐。
在山丘上,老王看見壹戶哈薩克人家亮著燈,他敲開門用哈薩克語向年輕主人說明來意,主人同意我們進屋。
我最後邁進裏間的屋時,壹陣異族神秘的氣息襲便了全身。彎彎曲曲的粗鐵絲自屋頂垂下來,掛著壹只滿身油汙的馬燈。
昏黃的燈光裏,屋裏有個滿間炕,水泥摸成的粗糙炕沿,炕上坐著壹家老小。紅紅的爐火“呼呼”的扯著,勁風刮得爐筒“哐哐”作響。
炕上鋪著半舊的脫了邊的花毯子,炕周圍壹圈紅色的掛毯,刺繡著圓肚子花瓶,裏面開出大朵大朵鮮艷的花來,在我眼裏既荒誕又展現著生命的張力。
壹對哈薩克老夫婦腳蹬皮靴,盤腿坐在炕上。老婦人頭裹長長的白巾,下擺堆在了炕上。他們滿臉風霜,皺紋叢生,瞪著幹涸的眼睛打量我們,眼神裏卻含著某種蕭殺的威力。
兒子上前微微欠身低聲說壹陣,老人聽完微微點頭,算是同意留宿我們這些不速之客。兩個孩子臉蛋紅撲撲的,睜大眼睛打量我們壹會兒,在炕上更加調皮的打鬧起來。
主人的媳婦擺上用塑料布和綢布包著的包爾薩克,給大家壹壹倒上放鹽巴煮出的釅茶----黑茶。大家吃著酥香的包爾薩克,喝著滾燙的茶水,嚴寒被擋在了門外。
不知怎的,此情此景,雲朵的歌唱響徹耳邊:用肺腑去觸摸妳的靈魂,我就在那只火爐邊取暖。用絲綢去潤澤妳的肌膚,我就在妳的懷抱裏纏綿。
淚水滴落在碗裏,我仰起脖子,將苦澀的黑茶壹飲而盡。盼望了多年,我終於走進了黑石戈壁的懷抱,我將用自己的靈魂和他對話。
後半夜風停雪住。早晨我推開房門,戈壁上竟然沒有多少雪的痕跡,旭日將溫熱的晨輝塗抹在山頂、草坡上。
坡上有塊巨石靜靜挺立,滄桑的面容仿佛壹直在等我,等我走進,願意聆聽,等我將所有情感傾註在荒蠻的戈壁。
坡下有棵壹人高的紅刺,掛滿米黃色的花蕾兒。鳥兒清脆的鳴叫起來,惹得滿山坡吃草的羊兒“咩咩”叫。
我壹回頭,發現山頂上突兀立起壹座土白色錐形體的建築物,老王告訴我這是唐朝鎮守邊關時修建的烽火臺,原來是個正方體,經過千年的風剝雨蝕,成了現在的摸樣。
唐朝的烽火臺,我驚異之余,金戈鐵馬的歷史氣息頓時撲面而來,和著這烽燧腳下的異族風情的古道熱腸,讓我感到黑石戈壁的神秘和古樸。
再三別過哈薩克人家,我們上路了。
開闊的山谷在眼前伸展開來,碧綠的麻黃鋪滿谷底,朝陽已掙脫群峰的擁抱,傾瀉下壹片璀璨的陽光。
出了山谷,前面豁然開朗,漸漸升高的烈日沒遮攔地炙烤著大地,戈壁上的每壹顆黑石子都在反射著太陽光,所有生物都被裹進看不見的熱浪裏。
遠處空氣如水般潺潺流動起來,更遠的邊際則隱沒在海壹樣霧壹般莫測的空氣裏。
我們漸漸駛進更加原始的地段。蒼穹遼遠深邃,廣袤的戈壁懷抱著山丘溝壑無邊無際地延伸。
千百年來幹枯的河床,河床兩邊層層黑色波濤般的石層記載著已遠逝的無情光陰。荒蕪的草灘,靜謐的紅柳、梭梭柴。幾棵胡楊,傾斜著身體,挺立成守望的模樣。
酷熱漸漸散去,我們行至紅色沙土地段。晚飯地點選在滲水坑旁,裏面的水清澈甘甜,下面有個泉眼,才有了這源源不斷的活水。
炊煙裊裊升起,落日漸漸隱沒,壹叢叢青綠柏楊生長在熱烈的紅色土地上,襯得西天晚霞更加氣勢恢宏。誰也想不到,戈壁竟有這樣的手筆,除非妳願意長途跋涉,進入他的腹地。
夜晚露宿戈壁,半夜突然驚醒,漫天華美的星星閃閃爍爍,夜空原來這樣輝煌熱鬧。
戈壁風撕扯著我的頭巾,細細的沙子揉進頭發。我攏攏頭巾,摸摸身邊的黑石子,在腳蹬氈子裏繼續睡去。
再次上路,走進壹片亂山裏,壹只灰色的狼看見我們飛快地逃跑了,幾只蹄子雪白的黃羊輕盈的從這個山頭跳躍到那個山頭。
溝底有壹汪泉水,像壹只清澈的眼睛,我趴在旁邊和它對視,泉底的石子被放的好大。每眼泉都是壹個奇跡,它們清秀靈動,正是這些泉水滋養了戈壁上生生不息的生命。
踩著顆顆黑石子,寂寞是它們無限時光的主題,什麽時候存在,什麽時候消失,無從追溯。心生無限惆悵,又覺得有堅硬的情愫在內心裏生長,伴著這日夜呼嘯而過戈壁的風。
我放逐思維,努力去感受黑石戈壁遠古而極少被塵世沾染的情懷,細細品味人與自然***生***榮的法則與感動,用自己的心和他做著最深刻的交流。
孤獨的旅程,我們心臟同頻律動,我跋涉著時光無限遠,尋找到謎底,我前世的情人啊,應該是黑石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