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十八歲的時候,奶奶就意外過世了。爺爺是上門女婿,沒有再娶。因為歷史遺留問題,爸爸和爺爺之間有隔閡。可能是這個原因,所以爺爺壹直不喜歡我吧。而小時候,我都是跟在爺爺的。
(壹)“棒冰有毒”
我的小時候,已經是20年前。九十年代的農村,小賣部還很少。每到夏天,就會有人騎著大大的自行車,後座上有壹個大大的木箱子,箱子裏有厚厚的棉被,棉被裏裹著汽水味的棒冰。聽到:“賣棒冰嘍,賣棒冰嘍”的吆喝聲,我很快從屋裏跑出來,大聲對裏屋的爺爺說:我要吃棒冰。那個人會停下來,打開木箱子,問我喜歡吃什麽棒冰。爺爺走出來:“這個棒冰有毒藥水的,小囡頭(小孩子)不能吃”。賣棒冰的關上箱子走了。我原本放光的眼神也黯淡下來,低著頭小聲說:為什麽其他小朋友可以吃?
爺爺壹直引以為傲,說其他人傻,小孩子騙騙就好了,他就沒有給小孩子買過壹根棒冰。
棒冰有毒的謊言,我壹直記得。沒有棒冰的夏天,過了好多個。後來,我知道,棒冰沒有毒,謊言有毒。
(二)“我沒有錢”
小學暑假的壹天,我心血來潮跟著爺爺去街上。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爺爺拎著竹籃子,我們壹老壹少,沿著馬路最裏邊,朝著街上走去。我的兜裏揣著早上爸爸給的壹塊錢硬幣。來到理發店,給爺爺理發的老板說:“小姑娘,今天讓妳爺爺給妳買好吃的。”我很開心的點點頭。理完發,爺爺去熟食店買了他下酒的豬頭肉,放在竹籃子裏。然後就要帶著我回家。
我實在口渴,問爺爺能不能給我買飲料喝。他說,我沒有錢,回家喝水。我掏出兜裏的壹塊錢去買了兩包豆奶。
媽媽下班回來,我跟她說今天跟爺爺上街去了。她問爺爺給我買什麽了,我說沒有,用爸爸給的壹塊錢買了兩包豆奶。媽媽聽了哭著兇我:“以後妳再敢跟他去街上,我打斷妳的腿。”
那是我唯壹壹次跟著爺爺外出。媽媽難過的是,他不是沒有錢,只要少買五毛錢的豬頭肉就可以了,他就是不願意。順便說壹句,我和爺爺在壹起的日子,他吃他的豬頭肉,我吃我的醬油拌飯。
(三)“沒出息的人才上學”
我09年高考,上了壹本分數線。按照習俗,要請親朋好友吃“大學酒”。
大學酒那天,所有人都慶祝我考上了大學,只有我爺爺,壹邊喝酒壹邊說:“讀大學有什麽用,沒出息的人才上學。妳看那誰,初中畢業就掙錢了,我們這個還要花錢,壹出壹進差好多的。”這壹席話,我永遠忘不了,那壹個場面,我也永遠忘不了。
同學考上大學,他的爺爺逢人就誇自家孩子爭氣,而我卻得到壹盆涼水。為了這個,媽媽當場和爺爺吵起來。而我,在那壹刻,忽然覺得爺爺跟我好像沒關系。
那壹盆涼水,凍結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去年夏天,爺爺過世了。我是在健身房接到爸爸電話的。連忙趕回家,只為完成我作為長孫女角色的儀式。祖孫緣不深,祖孫緣已盡。
“爺爺”對於我,只是壹個人稱代詞。爺爺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爺爺,只是在看到別的爺爺寵愛孫子孫女的時候,心裏有深深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