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名人名言大全網 - 勵志說說 - 張記棺材

張記棺材

張老板

我家在城郊,最早,這兒是這座城市最後壹片未改造的棚戶區。

現在回頭想想,那麽大的城市,卻有著近乎與世隔絕的壹塊兒區域,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仿佛是空間中硬生生嵌進去的異次元,生活在這裏的我們,擡頭是遮天蔽日的山脈,低頭是清澈見底的河水,家家戶戶都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當市 *** 驚異地發現還有這樣壹個仿佛時光凝滯的窮山村後,便很快開始並加大了棚戶區的改造,計劃五年內推倒這裏所有的建築,建造起鋼鐵怪獸般的大樓。

張家的生意就是從那時又好起來的。

張家現任老板單名壹個齊字,看上去五十有余,沒有老婆,只有壹個七歲大的兒子。村裏的人都喚他老張頭,有求於他時,便違心地叫他壹聲“張老板”。

老張頭的確是老板,即便他跑了老婆又把自己和兒子養得像燒火棍。

聽村裏的老人說,老張家的名聲在明清乃至民國時期,在東北這壹片都叫得響當當。富家老爺也好,民國軍閥也罷,他們死後,身邊的親人朋友第壹個想到的便是“張家”。

為什麽會想到“張家”呢,因為老張家祖傳七世都是賣棺材的。

張記棺材。

以下這則故事是外婆嚇唬夜晚在外野跑的我時常說的。

據說,張家在賣棺材前是要飯的。後來不知是祖墳上冒了青煙還是終於積夠了德,偶然用半塊兒窩窩頭救下了壹個風水先生。後來這風水先生對張家祖宗傳授了風水陣,兩年後“張記棺材”就在我家屋後的那片院子裏悄無聲息地開張了。

張家的生意紅火得讓人眼紅又毛骨悚然。仿佛那時所有的大人物死後都被葬在了張家出產的棺材裏。

那些棺材漆黑油亮,壹排排整齊地立在院中,不知嚇退了多少有心或無意的墻上君子。

張家的生意壹直紅火到老張頭爺爺那壹輩,便壹夜間敗落了。

那是在鬼月的壹天夜裏,月牙掛在漆黑的夜幕裏,好像壹個人微笑著露出慘白的牙。北風夾雜著碎石,吹得門窗“啪啪”作響。老張頭的爺爺坐在炕頭,和村裏壹個關系不錯的鄰居喝酒閑扯,不知不覺他們倆都喝得暈暈乎乎的。老張頭的爺爺喝得耳根發酥,眼睛發脹,舌頭發麻,突然嘿嘿笑起來,沖對面也喝得爛醉的酒友勾了勾手指。

“老四,妳想知道哥哥我是怎麽發得這財的麽?”

“哪止是我,全村的人都琢磨瘋了。不過您這財啊,我看壹般人可發不起。”

“嘖,妳這話算說對了。妳老哥這財啊,命不硬發不起,運不順發不起,氣不正發不起。”

“那您倒是給說說,怎麽個發不起法?”

“嘿嘿,真想知道?”老張頭又呷了壹口酒,“那我就跟妳說說。妳瞧見那院裏的棺材沒?那其實早就被人訂好了。”

“訂好了?死前就給自己訂好棺材了?”

老四聽得暈頭轉向。((:cctop.轉載請保留!))

“傻老四,誰活得好好的給自己訂棺材啊?那都是死後訂好的!”

“死,死後?”

“對,就是死後。妳哥哥我啊,這四十幾年就沒睡過安生覺。雞叫之前,妳就躺在炕頭上仔細聽,嘆息聲,腳步聲……然後,還有推棺材蓋兒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扒在妳的心坎兒上撓壹樣。等所有的聲音都靜下來,我就戴著這祖傳的寶玉,下炕查看是哪口棺材被訂主挪了口,心裏默念三聲佛號,再將棺材蓋兒推回原位,這便算定了協議。第二天這棺材必被買走。唉,就三天前老錢家的那場大火,燒死了壹家十三口人,可讓妳老哥我忙乎了壹宿……”

老張頭爺爺話音未落便沈沈睡去,老四的酒都被嚇醒了,腿肚子直轉筋。這時,他果然聽見窗外響起了人推動木頭的聲音。

吱,吱,吱。

老四傻了,豆大的汗珠從他額角沁出。

是的,誰不嫉妒老張家的邪財呢?如今老四知道了這個秘密,說不定是老天在幫他改命呢。

他壹把扯下老張頭爺爺脖子上的老玉套在自己脖子上,推開門走出去。

風好大,吹得夜幕都起了褶皺。老四和著北風的哭號,向那口被移了蓋兒的棺材走去。他念了三聲南無阿彌陀佛,便顫巍巍地伸手按住了漆黑的棺蓋。

用勁,再用勁……

據太姥告訴外婆說,那晚老四的慘叫聲把全村人都驚醒了。更詭異的是,平日村子裏最兇的狗,都被嚇傻了似的躲在窩裏瑟瑟發抖。

第二天,老四被發現死在張家的棺材裏。他的眼睛、舌頭、雙耳都不翼而飛,滿臉血糊糊的。

從那以後,老張家的生意便敗落了。

而故事,也就成了故事。

鳳兒媽

張家的這根獨苗苗叫張狗。妳可能會問,那大號呢?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妳,他就叫張狗,戶口本上也是這兩個字。張。狗。

提起張狗就不得不說他那孱弱枯瘦的身材,和那雙大得如夜貓壹樣的瞳仁。

他除了長得有點}人以外也沒有什麽惹人厭的地方。

平時村裏的小鬼們出去瘋跑,我便透過我家後窗喚他壹嗓子。他若來,就帶他壹起,若不來,我也不會去他家那充滿死灰味兒的院子裏叫他。

但大多時候,他都會屁顛兒屁顛兒地甩著鼻涕奔向我們。

事情發生在那個炎熱的夏天。

我們玩夠了便在樹下烤知了吃。正吃得興起,鳳兒的母親來喚她,順帶提起去年我們偷她家玉米的事情,便將我們壹頓臭罵,罵完就擰著鳳兒的耳朵走了。

我們都覺得敗了興致,又不敢大聲表達不滿,只能暗自罵罵咧咧。鳳兒媽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幹起活來絕不敗給村裏任何壹個男人,罵起人來也如同滾滾春雷,令人畏懼。所以我們若頂嘴,壹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最後我們只得耷拉著腦袋回家了。

只有張狗壹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睜著他那恐怖的眼睛,望著鳳兒媽走遠的方向。

第二天張狗主動來敲我家的門,說要我陪他去鳳兒家走壹趟。我雖百般不願,但想起鳳兒那張精巧的小臉兒,最後還是決定陪著張狗壹同前往。

敲了門,鳳兒媽山壹般的身子出現在門口,她向我們撇了撇嘴,轉頭沖屋裏喊:“鳳兒,這倆小崽子找妳!”

這時,張狗突然說:“嬸兒,我們是來找妳的。”

這下我和鳳兒媽都傻了眼。鳳兒媽想不出壹個七八歲的小屁孩兒找她能有什麽事,而我更是想不到張狗唱的是哪壹出。而張狗接下來的話直接把我嚇哭了。

他說:“嬸兒,給妳自己選口棺材吧。”

那天我被打得鞋都掉了。回家後,我就發誓再也不搭理張狗了。

但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面。

幾天後,鳳兒媽死了。她死在河裏,光著身子,像壹個碩大的白花花的人皮氣球,浮在水面上。

鳳兒媽果然為自己訂了口棺材,張記棺材。

撈鳳兒媽屍體的那天,全村老少都出動了。他們圍在河邊,小聲交換著打聽來的消息,嗡嗡聲交織在壹起,令人壓抑,令人煩躁,令人恐懼。

我的腦袋壹陣陣發暈。

張狗站在岸邊大槐樹的枝椏上,定定地望著爺們兒們遊向鳳兒媽的屍體。

只聽杜家老三啞著嗓子喊了壹聲,更讓岸邊的村民們炸了鍋。

他喊的是:“媽呀!夏老太太!”

那天他們從河裏撈出兩具屍體。泡得又白又漲的鳳兒媽,和死去近兩個月,明明已經下葬在後山的夏老太太――鳳兒的奶奶,鳳兒媽的婆婆。

老太太幾乎爛盡的枯手死死攥著鳳兒媽的腳踝。

當夜母親悄悄對我說這是夏老太太索命來了。

鳳兒爹死得早,鳳兒沒有爺爺,只有這麽壹個癱在床上的奶奶。那個年代,癱在床上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比鬧蟲災更讓人無奈、擔憂和害怕。

鳳兒媽硬挺了五年,終於還是動手了。夏老太太被鳳兒媽毒死的那夜,王家

二叔說他曾看見老張頭領著張狗,打著雪白的燈籠,搖搖晃晃地從棺材店壹路走到鳳兒家門口,然後又折了回來。

“聽說呀,這怨死的鬼很容易被困在原地,牛頭馬面不到時辰不會來領,所以這鬼魂就會借機作祟害人。我看,這鳳兒媽八成是托老張頭來領走夏老太太的魂兒啊。”

入棺那天,我跟張狗曾在靈堂門口悄悄望過壹眼,夏老太太露在外面的腳幹瘦幹瘦的,泛著青紫色。

張狗指指夏老太太身下的棺材,小聲說:“夏奶奶跟我爹說別給她蓋得太緊,她老是覺得喘不過氣。”

當時我狠狠剜了他壹眼。((:cctop.轉載請保留!))

夏老太太出殯時,鳳兒媽跪在老太太的牌位前,哭得驚天動地。母親嘆口氣:“欠下的,總是要還。”

鳳兒媽下葬半年後,她的故事漸漸地不再有人提起。在這望不見盡頭的生活裏,鳳兒媽的死,像寒冬裏的壹陣冷風,呼呼地吹過,凍得人壹個激靈,縮縮脖子,但路終是要走下去的。

我不曾告訴母親,鳳兒媽死後不久我在河邊碰見過壹次張狗。他仍是那樣,動也不動的站在槐樹枝椏上望著河中央。

我大著膽子喊他下樹,抖著嗓子問他怎麽知道鳳兒媽會死。他楞了壹下,回道:“看得到啊。”

“看得到?”

“看得到的。夏奶奶每天都趴在鳳兒媽的背上,壹個勁兒地問妳給我吃的什麽藥啊,妳給我吃的什麽藥啊……”

張狗望著我,嘴裏喃喃地壹遍又壹遍地說,黑大的瞳仁裏映出我毛骨悚然的樣子。我仿佛從他的眼仁裏看見在我身後的河中央,鳳兒媽背著夏老太太,正壹步步地向河對岸走去。

李叔

全村人都知道李叔發財了,但怎麽發的財,就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了。

搶的也好,偷的也罷,反正那小轎車壹開回村子,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李叔回村的第壹件事就是到老張家去,很久也不見出來。因此當時頗多人猜測李叔的發跡絕對與老張頭有關。

後來李叔在村裏修了路,父親說李叔是全村的恩人,李叔修的路是恩路。

起初李叔只是壹個普通的建築工人,幹最累的活,拿最低的工資,過最沒希望的日子。

真正讓李叔壹夜暴富的,是城西那個有名的小區――寧安家園。

寧安家園是個有名的兇地。曾經有專做靈異節目的攝制組到這兒取景,但後來也沒見播出過。

有人說節目組在小區取景拍攝的時候出了事死了人,但誰又說得清呢?

進城打工的幾年後,我曾經去那裏看過。

偌大的小區,安靜的像個陵園。

七棟大樓呈弧形“壹”字排開,面對著長方形的噴水池,活脫脫壹副棺材蓋的摸樣。偶爾能看見某個老人坐在水池旁,拄著拐杖,木然的眼神,望著路邊的行人。

但就是這麽壹個兇地,卻給李叔帶來了幾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老張頭是否在這裏扮演了重要角色,我想除了當事人,再也沒人能說得清了。

不過,張狗為了求我帶著他壹起去釣河蝦,曾神秘的向我透露:李叔發第壹筆財前,偷偷從城裏給老張頭帶回來壹副剛從土裏挖出的棺木,說是讓幫著指指路。那是壹副不及半人長、半人寬的嬰兒棺,雷劈木做成,用狗血浸得鮮紅。

張狗半是諂媚半是得意地對我說:“我爹說這李叔是想養小鬼呢。”

李叔回村後不久就失蹤了。沒人知道李叔究竟去了哪兒,他就像滴在熱鍋竈上的水,蒸發了。

後來李叔在城裏的老婆報了警,警察呼啦啦來了壹幫子,幾十人把村子和周圍的山搜了個遍,也沒發現李叔的影子。

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們幾個小夥伴依舊每天無憂無慮地瘋玩兒,但不再帶著張狗壹起玩兒了。我們越來越討厭他,而我,除了討厭他,也有些怕他了。

這天夜裏,我壹直睡得不踏實。

壹閉眼,就好像有什麽東西鋪天蓋地地向我壓過來。紅的,黑的,藍的……密密麻麻,裹得我喘不過氣。

混沌中有人喊我的名字,忽高忽低,忽近忽遠,嚇得我壹個激靈醒了過來。

原來是張狗貓在我家後窗下叫我。

我沒理他,扭了扭汗涔涔的身子,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可他依舊不停,執拗地倚在窗下叫喚我的名字。我頭痛欲裂,幾乎快要吐出來,只得起身爬到後窗去看看張狗到底要幹什麽。

他見我開了窗,猛地從地上站起來,齜著白慘慘的牙齒對著我笑,嘴角仿佛快要咧到耳根。

我更害怕了。((:cctop.轉載請保留!))

他說:“牛兒牛兒,我爹說這世界上最值錢的就是秘密,我告訴妳壹個秘密,妳帶我壹起玩兒。”

他邊說邊費力地從暗處將什麽東西拖到我的眼下。

那東西血紅中泛著黑啞的光――是那個狗血棺材!

我頓時覺得汗毛根根豎起,幾乎要穿破衣裳,身子麻得厲害,耳朵嗡嗡作響。我想大叫,但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掐住,只有睜大眼睛幹看的份兒。

張狗低下頭,對著棺材小聲說:“李叔,牛兒來看妳了。”說著便緩緩推開了蓋子。

借著幽黃的月光,我清楚地看見李叔――那個上次見面還意氣風發的中年漢子,瘦得只剩下壹副骨架,被人硬生生折成三段強塞在棺木中,腿骨因為太長,向外面生生戳出了半截。

他懷中緊抱著壹團血肉――那是壹個血淋淋的,被剝了皮的死嬰。

頭比身體大出壹倍,我甚至能看見這怪物腦皮上青紫的血管。仿佛是被月光驚醒了般,它先是嚶嚶地抽泣,在李叔的懷裏蠕動著,然後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那是嬰兒所特有的尖細的笑聲,這聲音像壹把錐子,從我的左耳錐進,狠狠地穿過我的大腦……

滿世界只剩下那個聲音。

棺材裏的李叔猛地睜開眼,眼球在已經開始腐爛的眼眶中飛快地轉動起來,上下左右地翻滾著,只看得見壹片白。嘴巴張大到不能想象的程度,下巴仿佛垂到了胸口。舌頭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根,呼呼地發出幾聲哀嚎,那麽的不甘心,那麽的恐懼。他雙手收得更緊了壹些,懷裏的嬰兒快被勒成兩節,腦殼漲得更大,幾乎就要迸裂開,卻笑得更加開心,更加暢快。

我的胃裏翻江倒海,就要吐出來了。

張狗說:“牛兒,快看這個孩子,現在換李叔來餵養它了。”

我終於慘叫了壹聲,然後眼前壹片漆黑。

張記棺材

那夜後,我連著發了近壹個星期的高燒。萬幸的是並沒有燒壞腦子,只是壹只耳朵幾乎喪失了聽力。

母親說那天之後張家連夜搬離了祖地。

張狗離開時在我們家門口站了好久,後來被老張頭強行拉走了。

奇怪的是,母親並沒有提起任何那天晚上我看見的恐怖場景,只是說我燒得迷糊,說了好多嚇人的胡話,多半是被誰帶走了魂魄,只得請半仙來做了場法事,這才漸漸消停。

我看著母親,哇的壹聲哭了出來。

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再回想起那曾發生的壹切,我也會懷疑這是不是我童年時做過的壹個噩夢?不過,印象裏,張記棺材的招牌始終那麽醒目,張狗那雙大得可怕的眼睛也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是壹個多麽奇怪的世界。鬼壹樣的人,謎壹樣的故事。而張記棺材,就在這鬼與人,謎與故事中,長長久久地佇立著,也許還會壹直佇立下去。

我曾經在某個街頭碰見過壹次張狗。

他仍是那副燒火棍似的身材,夜貓般黑大的瞳仁。他在不遠處向我微微頜首,我裝作沒看見飛快地從拐角處閃開了。

那是我最後壹次見到他。

老婆朋友哥哥警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