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喜歡《金瓶梅》已經十二年了。
最開始也是小青年的獵奇心態,
現在已經是敬畏之心了。
《金瓶梅》是壹個實錄,又是壹個精確的預言,預言了明王朝的滅亡。而且,明王朝表現得更差勁,偏安局面也沒有維持住。自從唐朝之後,漢族壹代不如壹代。唐朝守不住河北,北宋守不住中原,南宋全國丟光壹百年,明朝全國丟光三百年————
《金瓶梅》最後壹回裏面也有壹些問題,因為作者畢竟沒有親眼看到明朝滅亡。天下大亂時候,居然還有人在徐州修黃河,不知是北宋政府在修呢,還是金政府在修。壹般在這個時候,進攻方挖開黃河淹城市,防守方挖開黃河擋道路,黃河往往大改道,管它淹死多少人。
金兵占了清河縣,西門家的財產居然沒有損失。這金兵,還真是秋毫無犯的好軍隊啊,哈哈哈!據歷史記錄,匈奴、鮮卑、羯族、突厥、回鶻、契丹、女真、蒙古、滿洲,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金瓶梅》的時代,用袁宏道的兩句話評價就是“朝不謀夕,恬不知恥”。《金瓶梅》壹天不開禁,中國人就壹天不能正視自己的問題,那就更談不上解決問題,中國就浪費壹天翻身的時間。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地球畢竟還有五十億年,人類歷史也就是零頭的零頭,階級社會更是零頭的零頭的零頭,也沒什麽好悲觀的。
孔孟儒家,對中國起初是利大於弊的,慢慢發展,壹蟹不如壹蟹,逐漸成了壹套博大精深的奴隸哲學,危害中國至深至遠,這也就是毛主席晚年念念不忘“評法批儒”的原因。
孔子孟子,雖然沒有找到穩定主子,就大有以牧羊犬自居的苗頭。西漢初年,叔孫通開始當上幫閑,陸賈已經能幫忙。到了董仲舒,徹底賣身投靠。到了朱熹,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當個隱士的自由都沒有。於是,妓女出賣肉體,文人出賣靈魂,妓女學歌詩,文人學鼓吹,互相學習,***同進步,壹個當妾,壹個當臣,奴家和儒家混為壹體,成為世界歷史上的壯觀景象。混得好的,成為《金瓶梅》裏面的蔡狀元、安進士,混得差的,成為《金瓶梅》裏面的溫秀才、水秀才。
無論他們如何折騰,就是產生不了民主自由思想和現代科學,就是走不出壹治壹亂的歷史死胡同,更擋不住資本主義世界的武攻文攻。我想質問壹下這些中國人:整天在歷史死胡同裏面轉圈圈,妳們煩不煩啊?
看了《金瓶梅》,就知道中國的資本主義萌芽為什麽發展不起來。
以西門慶為代表的中國資產階級,有這樣幾個致命毛病:沒有新教倫理和信用體系,嚴重依附而不是堅決反對封建制度和封建政權(西門慶們普遍認為:雖然俺們賺錢比較刺激,還是當地主做官比較穩當),腐蝕而不是強化國家力量和軍事機器,內部殖民而不是外部殖民,過早進入壟斷階段而用不著科技創新。
最後的結果是:政權滅亡,社會崩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再來壹輪低水平重復建設。至於白銀資本和黃金資本,只是外在形式的區別,貨幣天生是金銀。
明朝滅亡於滿洲和闖獻,也在於經濟的失敗,這個《金瓶梅》中有體現,裏面有頭有臉的人都要穿戴貂皮。現在大家熟知的東北三寶——人參、鹿茸、貂皮,就是當年滿洲的三件經濟武器。說白了,人參、鹿茸是壯陽的,貂皮是擺闊的。在明朝中後期,這三樣東西成了上流社會的時尚用品,比金銀還走俏。壹方面,明軍將士軍餉缺乏,饑寒交迫,在冰天雪地裏和滿洲殊死搏鬥。壹方面,達官貴人享用東北三寶,金銀源源不斷流入滿洲。明朝財政年年赤字,這仗就沒法打了。
後來清朝和英國打鴉片戰爭,國內的達官貴人也還是把英國輸入的鴉片、鐘表、玻璃、燕窩、呢絨當時尚用品。鴉片等毒品,吸食後確實有壯陽效果。所以這仗也沒法打了。龔自珍給林則徐的信件、陳寅恪的《柳如是別傳》都談到這個問題,我隨便說說。
看了《金瓶梅》,就知道中國封建統治者的遠大理想。他們希望國家是羊圈,老百姓都是吃草的綿羊,提供羊毛和羊肉。至於這個羊圈大壹點小壹點沒有關系,只要自己有肉吃就行。他們希望家庭是雞窩,養壹群母雞,為他們生小雞。母雞天天打架沒關系,天下多的是母雞。所以中國培養的是傻不楞登的綿羊和紅眼睛母雞。而當時日本豐臣秀吉的理想是:滅亡中國和印度,讓天皇定都北京,他自己駐紮寧波港控制軍隊和貿易。所以日本培養的是大尾巴狼狗,對外是狼,對內是狗。統治者理想的差距很大程度上造成中日兩國命運的差距。俺是不是應該寫點童話故事?
《金瓶梅》第二十三回宋惠蓮和西門慶在藏春塢山洞裏面通奸,宋惠蓮嘲笑西門慶:“冷鋪中舍冰,把妳賊受罪不濟的老花子,就沒本事尋個地方兒,走在這寒冰地獄裏來了!口裏銜著條繩子,凍死了往外拉。”這壹句話,就道出了相當多的信息。
宋惠蓮家裏是開棺材店的。以前棺材店有壹個不成文的義務,就是用邊角料做壹些劣質棺材(湖北省叫“白板子”,或者叫“薄板子”,“白”和“薄”都念“勃”),專門收殮街頭的無名屍首。到了冬天,乞丐往往凍死街頭。劇痛死亡的人嘴巴往往是張開的。凍死卻是壹種緩慢的死亡。垂死的乞丐總想吃點什麽東西,就往往把自己腰間的草繩往口裏塞。那有什麽用呢?牛馬冬天吃草都要掉膘,人根本消化不了草繩。最後,凍死的乞丐把草繩咬得緊緊的,正好方便了收屍體的人拖拉屍體。
宋惠蓮棺材店出身的,她對“口裏銜著條繩子,凍死了往外拉”這種場景不陌生,所以這段話完全符合她的身份。也可以讓讀者提前體會後來陳經濟流落街頭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