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祖父稱梔子花為摯友。他曾諄諄告誡我:做人要像這梔子花壹樣,不要貪慕不屬於妳的五彩繽紛,只要默默奉獻著自己的清香就足夠了。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小男孩尚不能體會這句話的真諦,但今天當我讀懂了這句人生的箴言時,祖父卻無可挽回地離開了我,離開了他奉獻壹生的教育事業,離開了他的摯友——梔子花。
那壹年祖父忽然臥病在床,而且是極難醫治的癌癥。看著他躺在病床上痛苦地時,我更願意那個人是我!我想起了梔子花,但那時正是梔子花雕零的季節,我絞盡腦汁卻無力回天。無奈啊!祖父在痛苦之中仍不能見到他的摯友,我究竟該怎麽辦呢?
我跑到院中,將那些隨風而逝的花瓣壹壹拾回。看來只有用膠水才能將它們恢復到原來模樣了。我想祖父看到梔子花後壹定會很欣慰的,他的病也許就會有所好轉了。
那天上午,我壹絲不茍地做著這個枯燥無味的工作,終於在午後完成了這些“梔子花”。我十分小心地捧著它們獻給祖父。果然,祖父很是欣慰,繼而,他的眼神裏卻閃過壹絲憂郁,慢慢地,祖父竟像孩子壹樣哭了。我問他是什麽緣故時,他卻搖頭不答——難道他識破了我的詭計?
我撒了壹個謊,壹個精細而又美麗的謊言。那天我很高興,我讓痛苦的祖父得到了壹絲絲安慰。可現在想想我又後悔了,我讓祖父這個堅強了壹生的人在垂暮之年流下了眼淚,我的良心受到了莫大的譴責。
我以為這個謊言被我編織的天衣無縫了,但不久後,祖父突然喚我去他的床前,他對我說:“好孫兒,這個時節梔子花應該謝了吧?”我的臉紅了,他識破了我的謊言!他接著說:“我很高興妳能這麽做,縱然這是個謊言,但它卻很美麗,我得謝謝妳!”
那天深夜,祖父黯然離去,我沒有流淚,但卻心如刀割。祖父的靈柩前擺放著那些“梔子花”,它伴隨著祖父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它很幸福,祖父也很幸福。
這個謊言久久縈繞在我的心間,也許它將成為我心中的永恒。
當秋天在來的時候,我學會了享受寂寞。寂寞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祖父,想起那個謊言、那些梔子花……
範愛農
在東京的客店裏,我們大抵壹起來就看報。學生所看的多是《朝日新聞》和《讀新聞》,專愛打聽社會上瑣事的就看《二六新聞》。壹天早晨,辟頭就看見壹條從中國來的電報,大概是:——
“安徽巡撫恩銘被JoShikiRin刺殺,刺客就擒。”
大家壹怔之後,便容光煥發地互相告語,並且研究這刺客是誰,漢字是怎樣三個字。但只要是紹興人,又不專看教科書的,卻早已明白了。這是徐錫麟,他留學回國之後,在做安徽候補道,辦著巡警事物,正合於刺殺巡撫的地位。
大家接著就預測他將被極刑,家族將被連累。不久,秋瑾姑娘在紹興被殺的消息也傳來了,徐錫麟是被挖了心,給恩銘的親兵炒食凈盡。人心很憤怒。有幾個人便密秘地開壹個會,籌集川資;這時用得著日本浪人了,撕烏賊魚下酒,慷慨壹通之後,他便登程去接徐伯蓀的家屬去。
照例還有壹個同鄉會,吊烈士,罵滿洲;此後便有人主張打電報到,痛斥滿的無人道。會眾即刻分成兩派:壹派要發電,壹派不要發。我是主張發電的,但當我說出之後,即有壹種鈍滯的聲音跟著起來:——
“殺的殺掉了,死的死掉了,還發什麽屁電報呢。”
這是壹個高大身材,長頭發,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總象在渺視。他蹲在席子上,我發言大抵就反對;我早覺得奇怪,註意著他的了,到這時才打聽別人:說這話的是誰呢,有那麽冷?認識的人告訴我說:他叫範愛農,是徐伯蓀的學生。
我非常憤怒了,覺得他簡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殺了,連打壹個電報還害怕,於是便堅執地主張要發電,同他爭起來。結果是主張發電的居多數,他屈服了。其次要推出人來擬電稿。
“何必推舉呢?自然是主張發電的人羅——。”他說。
我覺得他的話又在針對我,無理倒也並非無理的。但我便主張這壹篇悲壯的文章必須深知烈士生平的人做,因為他比別人關系更密切,心裏更悲憤,做出來就壹定更動人。於是又爭起來。結果是他不做,我也不做,不知誰承認做去了;其次是大家走散,只留下壹個擬稿的和壹兩個幹事,等候做好之後去拍發。從此我總覺得這範愛農離奇,而且很可惡。天下可惡的人,當初以為是滿人,這時才知道還在其次;第壹倒是範愛農。中國不革命則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須將範愛農除去。
然而這意見後來似乎逐漸淡薄,到底忘卻了,我們從此也沒有再見面。直到革命的前壹年,我在故鄉做教員,大概是春末時候罷,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見了壹個人,互相熟視了不過兩三秒鐘,我們便同時說:——
“哦哦,妳是範愛農!”
“哦哦,妳是魯迅!”
不知怎地我們便都笑了起來,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還是那樣,然而奇怪,只這幾年,頭上卻有了白發了,但也許本來就有,我先前沒有留心到。他穿著很舊的布馬褂,破布鞋,顯得很寒素。談起自己的經歷來,他說他後來沒有了學費,不能再留學,便回來了。回到故鄉之後,又受著輕蔑,排斥,,幾乎無地可容。現在是躲在鄉下,教著幾個小學生糊口。但因為有時覺得很氣悶,所以也趁了航船進城來。
他又告訴我現在愛喝酒,於是我們便喝酒。從此他每壹進城,必定來訪我,非常相熟了。我們醉後常談些愚不可及的瘋話,連母親偶然聽到了也發笑。壹天我忽而記起在東京開同鄉會時的舊事,便問他:——
“那壹天妳專門反對我,而且故意似的,究竟是什麽緣故呢?”
“妳還不知道?我壹向就討厭妳的,——不但我,我們。”
“妳那時之前,早知道我是誰麽?”
“怎麽不知道。我們到橫濱,來接的不就是子英和妳麽?妳看不起我們,搖搖頭,妳自己還記得麽?”
我略略壹想,記得的,雖然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時是子英來約我的,說到橫濱去接新來留學的同鄉。汽船壹到,看見壹大堆,大概壹***有十多人,壹上岸便將行李放到稅關上去候查檢,關吏在衣箱中翻來翻去,忽然翻出壹雙繡花的弓鞋來,便放下公事,拿著子細地看。我很不滿,心裏想,這些鳥男人,怎麽帶這東西來呢。自己不註意,那時也許就搖了搖頭。檢驗完畢,在客店小坐之後,即須上火車。不料這壹讀書人又在客車上讓起坐位來了,甲要乙坐在這位上,乙要丙去坐,揖讓未終,火車已開,車身壹搖,即刻跌倒了三四個。我那時也很不滿,暗地裏想:連火車上的坐位,他們也要分出尊卑來……。自己不註意,也許又搖了搖頭。然而那雍容揖讓的人物中就有範愛農,卻直到這壹天才想到。豈但他呢,說起來也慚愧,這壹裏,還有後來在安徽戰死的陳伯平烈士,被害的馬宗漢烈士;被囚在黑獄裏,到革命後才見天日而身上永帶著匪刑的傷痕的也還有壹兩人。而我都茫無所知,搖著頭將他們壹並運上東京了。徐伯蓀雖然和他們同船來,卻不在這車上,因為他在神戶就和他的夫人坐車走了陸路了。
我想我那時搖頭大約有兩回,他們看見的不知道是那壹回。讓坐時喧鬧,檢查時幽靜,壹定是在稅關上的那壹回了,試問愛農,果然是的。
“我真不懂妳們帶這東西做什麽?是誰的?”
“還不是我們師母的?”他瞪著他多白的眼。
“到東京就要假裝大腳,又何必帶這東西呢?”
“誰知道呢?妳問她去。”
到冬初,我們的景況更拮據了,然而還喝酒,講笑話。忽然是武昌起義,接著是紹興光復。第二天愛農就上城來,戴著農夫常用的氈帽,那笑容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老迅,我們今天不喝酒了。我要去看看光復的紹興。我們同去。”
我們便到街上去走了壹通,滿眼是白旗。然而貌雖如此,內骨子是依舊的,因為還是幾個舊鄉紳所組織的軍,什麽鐵路股東是行政司長,錢店掌櫃是軍械司長……。這軍也到底不長久,幾個少年壹嚷,王金發帶兵從杭州進來了,但即使不嚷或者也會來。他進來以後,也就被許多閑漢和新進的革命黨所包圍,大做王都督。在衙門裏的人物,穿布衣來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換上皮袍子了,天氣還並不冷。
我被擺在師範學校校長的飯碗旁邊,王都督給了我校款二百元。愛農做監學,還是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了,也很少有工夫談閑天。他辦事,兼教書,實在勤快得可以。
“情形還是不行,王金發他們。”壹個去年聽過我的講義的少年來訪我,慷慨地說,“我們要辦壹種報來監督他們。不過發起人要借用先生的名字。還有壹個是子英先生,壹個是德清先生。為社會,我們知道妳決不推卻的。”
我答應他了。兩天後便看見出報的,發起人誠然是三個。五天後便見報,開首便罵軍和那裏面的人員;此後是罵都督,都督的親戚、同鄉、姨太太……。
這樣地罵了十多天,就有壹種消息傳到我的家裏來,說都督因為妳們詐取了他的錢,還罵他,要派人用來打死妳們了。?
別人倒還不打緊,第壹個著急的是我的母親,叮囑我不要再出去。但我還是照常走,並且說明,王金發是不來打死我們的,他雖然綠林大學出身,而殺人卻不很輕易。況且我拿的是校款,這壹點他還能明白的,不過說說罷了。
果然沒有來殺。寫信去要經費,又取了二百元。但仿佛有些怒意,同時傳令道:再來要,沒有了!
不過愛農得到了壹種新消息,卻使我很為難。原來所謂“詐取”者,並非指學校經費而言,是指另有送給報館的壹筆款。報紙上罵了幾天之後,王金發便叫人送去了五百元。於是乎我們的少年們便開起會議來,第壹個問題是:收不收?決議曰:收。第二個問題是:收了之後罵不罵?決議曰:罵。理由是:收錢之後,他是股東;股東不好,自然要罵。
我即刻到報館去問這事的真假。都是真的。略說了幾句不該收他錢的話,壹個名為會計的便不高興了,質問我道:——
“報館為什麽不收股本?”
“這不是股本……”
“不是股本是什麽?”
我就不再說下去了,這壹點世故是早已知道的,倘我再說出連累我們的話來,他就會面斥我太愛惜不值錢的生命,不肯為社會犧牲,或者明天在報上就可以看見我怎樣怕死發抖的記載。
然而事情很湊巧,季弗寫信來催我往南京了。愛農也很贊成,但頗淒涼,說:——
“這裏又是那樣,住不得。妳快去罷……。”
我懂得他無聲的話,決計往南京。先到都督府去辭職,自然照準,派來了壹個拖鼻涕的接收員,我交出賬目和余款壹角又兩銅元,不是校長了。後任是孔教會會長傅力臣。
報館案是我到南京後兩三個星期了結的,被壹兵們搗毀。子英在鄉下,沒有事;德清適值在城裏,大腿上被刺了壹尖刀。他大怒了。自然,這是很有些痛的,怪他不得。他大怒之後,脫下衣服,照了壹張照片,以顯示壹寸來寬的刀傷,並且做壹篇文章敘述情形,向各處分送,宣傳軍的橫暴。我想,這種照片現在是大約未必還有人收藏著了,尺寸太小,刀傷縮小到幾乎等於無,如果不加說明,看見的人壹定以為是帶些瘋氣的風流人物的裸體照片,倘遇見孫傳芳大帥,還怕要被禁止的。
我從南京移到的時候,愛農的學監也被孔教會會長的校長設法去掉了。他又成了革命前的愛農。我想為他在尋壹點小事做,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沒有有機會。他後來便到壹個熟人的家裏去寄食,也時時給我信,景況愈困窮,言辭也愈淒苦。終於又非走出這熟人的家不可,便在各處飄浮。不久,忽然從同鄉那裏得到壹個消息,說他已經掉在水裏,淹死了。
我疑心他是自殺。因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間獨坐在會館裏,十分悲涼,又疑心這消息並不確,但無端又覺得這是極其可靠的,雖然並無證據。壹點法子都沒有,只做了四首詩,後來曾在壹種日報上發表,現在是將要忘記完了。只記得壹首裏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論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酩酊,微醉合沈淪。”中間忘掉兩句,末了是“舊朋雲散盡,余亦等輕塵。”
後來我回故鄉去,才知道壹些較為詳細的事。愛農先是什麽事也沒得做,因為大家討厭他。他很困難,但還喝酒,是朋友請他的。他已經很少和人們來往,常見的只剩下幾個後來認識的較為年青的人了,然而他們似乎也不願意多聽他的牢騷,以為不如講笑話有趣。
“也許明天就收到壹個電報,拆開來壹看,是魯迅來叫我的。”他時常這樣說。
壹天,幾個新的朋友約他坐船去看戲,回來已過夜半,又是大風雨,他醉著,卻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勸阻他,也不聽,自己說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了,雖然能浮水,卻從此不起來。
第二天打撈屍體,是在菱蕩裏找到的,直立著。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還是自殺。
他死後壹無所有,遺下壹個和他的夫人。有幾個人想集壹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的基金,因為壹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家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了。
現在不知他唯壹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了罷。
《藤野先生》 .....
我的老師
我的老師孫涵泊,是朋友的孩子,今年三歲半。他不漂亮,也少言語,平時不準父親殺雞剖魚,很有些善良,但對家裏所有的來客都不瞅不睬,表情木然,顯得傲慢。開始我見他只逗著取樂,到後來便不敢放肆,認了他是老師。許多人都笑我認三歲半的小兒為師,是我瘋了,或耍嬌情。我說這就是妳們的錯誤了,誰規定老師只能以小認大?孫涵泊!孫老師,他是該做我的老師的。
幼兒園的阿姨領了孩子們去郊遊,他也在其中,阿姨摘了壹抱花分給大家,輪到他,他不接,小眼睛翻著白,鼻翼壹扇壹扇的。阿姨問:“妳不要?”他說:“花疼不疼?”對於美好的東西,因為美好,我也常常就不覺得它的美好了,不愛惜,不保衛,有時是覺出了它的美好,因為自己沒有,生嫉恨,多誹謗,甚至參與加害和摧殘。孫涵泊卻慈悲,視壹切都有生命,都應尊重和和平相處,他真該做我的老師。
晚上看電視,七點鐘前電視臺開始播放國,他就要站在椅子上,不管在座的是大人還是小孩,是驚訝還是嗤笑,目不旁視,雙手打起節拍。我是沒有這種大氣派的,為了自己的身家平安和壹點事業,時時小心,事事怯場,挑了雞蛋挑子過鬧,不敢擠人,惟恐人擠,應的了,不應的也了,最多只寫“轉毀為緣,默雷上謗”,結果失了許多誌氣,誤了許多正事。孫涵泊卻無所畏懼,竟敢指揮國,他真該做我的老師。
我在他家寫條幅,許多人圍著看,壹片叫好,他也擠了過來,頭歪著,壹手掏耳朵。他爹問:“妳來看什麽?”他說:“看寫。”再問:“寫的什麽?”說:“字。”又問:“什麽字?”說:“黑字。”我的文章和書法本不高明,卻向來有人恭維,我也恭維過別人的,比如聽別人說過某某的文章好,拿來看了,怎麽也看不出好在哪裏,但我要在文壇上混,又要證明我的鑒賞水平,或者某某是權威,是著名的,我得表示謙虛和尊敬,我得需要提拔和獲獎,我也就說:“好呀,當然是,妳瞧,他寫的這幅聯,‘×××××××,××××××春’,多好!”孫涵泊不管形勢,不瞧臉色,不慎句酌字,拐彎抹角,直奔事物根本,他真該做我的老師。
街上兩人爭執,先是對罵,再是拳腳,壹個臉上就流下血來,遂抓起了旁邊肉店案上的砍刀。圍觀的人轟然走散,他爹牽他正好經過,他便跑過去立於兩人之間,大喊:“不許打架,打架不是好孩子,不許打架!”現在的人很煩,似乎吃了,雞毛蒜皮的事也要鬧出個流血事件,但街頭的鬥毆發生了,卻沒有幾個前去制止的。我也是,怕偏護了弱者挨強者的刀子,怕去制服強者,弱者悄然遁去,來了脫離不了幹系,多壹事不如少壹事,還是壹走了之,事後連個證明也不敢做。孫涵泊安危度外,大義凜然,有徐洪剛的英雄精神,他真該做我的老師。
我的老師話少,對我沒有懸河般的教導,不布置作業,他從未以有我這麽個學生而得意過,卻始終表情木然,樣子傲慢。我琢磨,或許他這樣正是要我明白“口銳者天鈍之,目空者鬼障之”的道理。我是誠惶誠恐地待我的老師的。他使我不斷地發現著我的卑劣,知道了羞恥。所以,我沒有理由不稱他是老師!我的老師也將不會只有我壹個學生吧?
修鞋匠
巷子口就有壹個修鞋的,那還是小時候的記憶。
每次走到那個巷子口我都會偷看他幾眼,不為什麽,那是數年來記憶之中應該做的事情。當我偷看他的時候,他似乎都不會發現我。興許他還是認識我的,畢竟我每天都會從他身邊走過幾次。
鞋匠總是穿著他那破衣服,壹年也不會換幾次衣服。纏著他那打滿補丁的圍裙坐在那裏,慢悠悠做著他那工作,無數只人們送來修補的鞋子靜靜地立在壹旁。這是他多年的習慣,太陽出來時他就已經在這裏,太陽下山了還有個黑影在這裏走來走去。這種生活對於鞋匠似乎從來都不會憂慮。
有壹天,我又偷看了鞋匠壹眼。發現鞋匠面前堆滿了各種塑料瓶,有黃色的可樂瓶,白色的礦泉水瓶,各式的塑料制品在他面前堆成了壹座小山,甚至再沒有空地供他堆這些廢品。鞋匠的攤位是立在那間古屋檐下的,還有壹輛老式“二八”載重自行車停在那裏,偶爾能聽到“嘎嘎”的聲響,伴著鞋匠敲鞋的聲音,還有他那滿面的塵土,沾滿油汙的黑色工具,我開始覺得有點惡心起來。再看看那壹條補了許多白補丁的圍裙開始泛黃,越發地顯出鞋匠生活的卑微。
於是,我走過巷口不再偷看鞋匠如何操縱他手中的小錘子。即使在沒有下雨的日子裏,我也會用雨傘來遮避和鞋匠的目光對撞。在我經過這個巷口的生活中,不再有這個鞋匠的存在,也不復有那輛老式“二八”單車的記憶。
我似乎很矛盾,在壹個下著小雨的日子裏。我從傘下偷看了鞋匠壹眼。鞋匠旁邊站著壹個可愛小女孩,女孩的衣衫雖然顏色很淡,但穿得整齊,洗得非常幹凈。女孩左手拿著壹個飯盒,右手拿著壹把勺子,在仔細餵鞋匠吃飯。鞋匠吃著女兒餵的飯,微笑著看著過往的行人。
我沈思半晌……
爾後,我把家裏所有塑料瓶,和我認為的廢品壹並送給了修鞋匠。鞋匠眼中閃著感激,但始終沒能說出口。但記憶讓我清楚知道,那天我送東西給他的時候,鞋匠露出了他從未讓人看到過的整齊的滿口的白牙齒。只有記憶記得有曾經擁有。
我穿過巷子時,再也不會撐傘。
每過幾天我也會和鞋匠聊幾句近來的情況,甚至會聊到那個小女孩。我後來才知道鞋匠並沒有生兒育女,這個小女孩是在路口遇上的,那時她躺在那裏,鞋匠壹大早經過時就遇上了,鞋匠的老伴也很高興。
鞋匠本來就打算幾年前就消失在這個巷口的,可當後來……
我每次也會和他談談我生活,工作中的困擾。我們的交往因為小女孩越變越深。
繁星》
我想,在二十世紀有名氣的女作家中,冰心算不上最有才華的壹位,但我認為她是所有女作家中最內斂的壹位。因她從不愛張揚,壹生都過著非常低調的日子。
其實,過去的我,並不喜歡冰心的作品。因為她沒有張愛玲的曠世才華,也沒有林徽因的清麗典雅,更沒有丁玲那種文學女戰士的風範。冰心的作品永遠給人壹種透明的純凈,寧靜中蘊含著樸實與真誠。
也許,這正是冰心的智慧吧,永遠把自己定格成壹顆最平凡的繁星,而不是爭奇鬥艷把自己點綴成壹個最耀眼的明星。試想,在二十世紀的中國,壹個如此知名的女作家能這樣有分寸的把握自己,難道不是人生的智慧嗎?最難得可貴的是,盡管把自己放在繁星的位置上,但她從不隨波逐流、人雲亦雲。而是無時無刻不在體現著自我的價值,自我的超越。僅僅從這壹點,就能說冰心已是二十世紀最成功的女作家了,成功在她用她的完美留給壹個時代永遠的佳話。
這或許就是美好的品德、偉大的人格吧。有句話說這個世界上並不缺少有才華的人,而是缺少有美德的人。如果讓妳在才華和美德面前只選擇其壹,我想大多數人會只選擇美德。美國著名女作家瑪格麗特·伊麗莎白也是其中的壹位,壹本書上曾寫過,有壹次瑪格麗特去參加壹個座談會,在座談會上,所有的作家都誇誇其談,稱自己的作品寫了幾十部,甚至上百部。最後輪到瑪格麗特時,只見她坐在壹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裏,輕描淡寫的說:“我只寫了壹本《隨風而逝》。”聽到《隨風而逝》,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面色緋紅。
到了我們這個二十壹世紀,提起地球上的明星似乎貶多於褒,尤其是現在的女明星,真真正正個個讓人大倒胃口。每當我看到她們用手勢來來在表達著自己無限豐富的情感,並且時不時的發嗲,這個蠻什麽,那個蠻什麽的時候,我真為她們汗顏。她們整天把自己粉飾的千奇百怪,目的就是想出人頭地,讓萬眾矚目啊。當然我所說的都是壹些愛慕虛榮的小星而已,對於真正的大明星我同樣是無限崇拜的。比如千古才女蔡文姬、李清照之類,再比如絕代佳人奧黛麗赫本、費雯麗等等。但誰也不會否認明星會有明星的悲哀,繁星自有繁星的快樂所在。
天空中繁星點點,我知道我就是那個最不起眼的壹個,因為我簡單,更因為我平凡。盡管我淡然,但我就像冰心女士壹首詩中所寫,我不喜歡向日葵,我只願做壹朵出汙泥而不染的水蓮。
繁星點點,構成了壹個美麗的星空。點點繁星,也才能托起多姿多彩的夢。朋友,做壹個繁星吧,它會完美妳壹生的前行路程。
、《奶奶》
坦率地說,對於奶奶的記憶是模糊的。
記憶深壹點的只有兩件事。
壹件是她同母親的吵架。那裏我還很小,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們吵得很厲害。性格內向、老實的父親沒有說話,我也只是害怕地躲在從堂廳到廚的過道裏哭,同哭的還有比我大兩歲的姐姐和小兩歲的弟弟。自此後,奶奶就隨我的大伯在壹起過,而且在相距六七華裏的另壹個村莊。
另壹件事是奶奶老了以後,患了老年癡呆癥,成天坐在大門口,也不到處走動。我去看她,問她是否認識我。很奇怪,壹向混沌的眼神霎時清亮起來,竟清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但轉瞬即忘,不多壹會兒又糊裏糊塗地問起我是什麽人來,只得耐心地告訴他我是誰,她竟也在思索,尋找如薄霧般的記憶。
奶奶生育了四個兒子,老三是個傻子,我們侄兒輩喊他“孬爺”。因為風濕性心臟病,“孬爺”先奶奶而去了。在“孬爺”下葬的那天,八十八歲的奶奶似乎又清醒起來,朝著“孬爺”的墓地方向看著,呆呆地。幾天後,奶奶也過世了。村子裏的人說,“孬爺”入土為安,奶奶也就放心了,世上沒有什麽事讓她操心了。
出殯那天,幾個孫兒扶著棺木送奶奶上山。趟著路上的積水,想起她的糊塗中竟認識我之事,禁不住悲從中來,心中酸痛,淚水隨著奶奶棺木的搖晃而滾落。
、《人之常情》
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這壹徑長途點綴得香花彌漫,使穿枝扶葉得行人,踏著荊棘,不覺的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
—題記
生命如酒,或清冽,或幹澀,因為有了情,它變得香醇;生命如,或高亢,或低沈,因為有了情,它變得悅耳;生命如畫,或濃艷,或暗淡,因為有了情,它變得美麗多彩。
人之常情,我想應該有同情。
是誰,讓那曲愛得樂曲久久縈繞在空中?叢飛,當他第壹眼看到失學兒童到被死神眷顧為止,壹直把自己的愛和金錢奉獻。他的聲也許沒有往昔的動聽,卻贏得了最虔誠的掌聲。若無同情他怎會如此,同情使他生命得到永恒,使孩子們生命充滿希望。
人之常情,我想應該有親情。
妳知道從萬丈懸崖墜落的結果麽?記得多年前的那場摩天輪事故至今歷歷在目。壹家三口在享受天輪之樂時,突然摩天輪出現故障,就在他們從天墜落的時候,令人吃驚的壹幕發生了,父母用雙手托起了孩子,托起了生命的天空。有人說,那壹刻的天空異常的寧靜,淚水模糊了每個人的雙眼,每個人都有壹種回家的沖動。
人之常情,我想也應該有師生情。
不久前的汶川地震,震碎了每個人的心,然而有壹種感情讓人們久久難以忘去。
譚千秋,壹位普通的教師,在地震時,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從天而降的鋼筋水泥,用自己的脊梁為身下的學生支起了壹片生命的天空。
茍小超,壹位小學教師,在地震時,三進三出坍塌的教學樓營救自己的學生。當他最後沖進教學樓時,水泥板壓住了他,然而他的雙手仍緊緊地抱著兩個學生。
壹句“人之常情”飽含多少愛,也許正是這些平平常常的感情詮釋了生命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