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仁波齊》很好看,在好萊塢席卷中國院線的背景下,這部片子很給中國導演長臉;在馮小剛說“垃圾電影是因為有垃圾觀眾捧場”的背景下,這部片子很給中國觀眾長臉。
下面來說說這部片子好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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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仁波齊》好就好在:片子講的是壹件很高級、很有信仰的故事,但它沒有絲毫的“自我感動”。
不自我感動成就了《岡仁波齊》。故事講的是:11個藏民組成了壹支朝聖隊伍,從西藏芒康出發,磕長頭1200多公裏到達拉薩,在拉薩打短工掙夠路費後,又磕長頭1200多公裏到達神山岡仁波齊。
(芒康縣到拉薩1200多公裏,從拉薩再到岡仁波齊也1200多公裏,漫漫朝聖路2400公裏)
全程2400多公裏,這11個藏民全程通過磕長頭走完。從影片中可以看到:磕長頭就是走八九步,壹個重重的匍匐全身磕倒在地,然後再起身再匍匐……
朝拜的途中,運輸生活用品的拖拉機壞了,男人們拉著拖拉機的車廂走壹段距離,放好車廂後,再折返回去磕長頭。
(《岡仁波齊》劇照)
這樣的行為震撼嗎?震撼,這樣的行為有感染力嗎?有感染力。但對於磕長頭的藏民來說,這只是他們生活的壹部分,他們覺得理所當然,他們不會被這樣的行為“自我感動”,也不會因為這樣的行為而洋洋自得。
對於他們來說,磕長頭是為眾生祈福,是很好的事情。
而影片厲害也厲害在:沒有刻意渲染這個過程的偉大,相反地,用壹種近乎紀錄片的手法,把這個過程很平淡地描述出來。導演沒有獵奇的心態,而是用壹種記錄生活方式的手法來表達,不求自我感動,也不求感動觀眾。
(朝聖隊伍裏的壹個青年在拉薩的壹個理發店理發)
這些情節充分顯示了導演的克制:朝聖的隊伍出發前去買鞋,也會在買鞋的時候砍價;磕長頭的手板壞了也只是隨便找壹塊木頭做個新的;路上遇到壹戶老人家家人去磕長頭了,朝聖隊伍幫助他耕地犁田;路費不夠了他們就在拉薩打短工攢錢……壹切都理所應當,壹切都自然而然,沒有絲毫“自我感動”。
就像導演張揚自己說的:當妳安靜地觀察這些東西的時候,妳會發現有意思的不是戲劇性的大起大合,其實就是日常的四季變化,通過這樣壹個村子,就可以看到很多人生寬慰的東西。”
那麽,不自我感動,最大程度減少戲劇沖突的《岡仁波齊》是壹部平凡的電影嗎?當然不是,它恰恰符合“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氣質。
(窮困潦倒的屠夫通過磕長頭贖去自己殺生的罪孽)
不自我感動,不想感動觀眾,把本來很艱難、很痛苦的2400公裏磕長頭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恰恰是最令人震撼的地方。
在看電影的時候,妳會被這種“信仰的力量”所震撼。看了電影妳會明白:信仰賦予壹個人最重要的意義,就是僅憑自己的內心,就足以定義幸福之所在。
(影片110分鐘,楊培老人在岡仁波齊神山腳下去世,幾個喇嘛給他超度)
這群樸實的藏民,就是因為自己內心覺得“磕長頭好”、“磕長頭能贖清罪孽”、“磕長頭能受到神靈保佑”,所以,他們所有的遭遇都是幸福。即便壹起同行的楊培老人在馬上到達終點前去世,大家也覺得“能夠死在神山腳下,這是他的福分”,沒有絲毫悲傷反而很幸福。
(《岡仁波齊》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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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人生是壹場修行”,藏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是壹種修行,我們這些人在北上廣的格子間裏點燈熬油、追求自己所謂的成功,也同樣是壹種幸福。很多時候不必慌張,也不必心急,內心安處就是幸福所在。
如果說這部影片可以指導妳的人生和信仰,那也不現實,但它壹定可以告訴妳壹種生存方式,壹種關於幸福的註解。
(導演張揚在西藏)
導演張揚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生活方式是完全正確的,但若幹年後,人們仍然可以從這部影片裏,看到有壹個民族還這樣生活著或生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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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說說這部影片所產生的爭議。
很多人說這部影片獵奇,擺拍。需要指出的是:這確實不是壹部紀錄片,真正的朝聖道路,不會剛剛好經歷車子壞了、嬰兒出生、發生山崩、老人去世……這些突發事故,卻又正好沒有完全中斷朝聖之路。
導演自己也承認:是將好多個人的經歷,從600個小時的DV紀錄片裏,抽離出來的這些故事,再把這些故事編排成壹個整體。
(西藏的壯觀風景)
許多人覺得信仰、神秘的西藏因此而“被消費”。我想說的是:西藏、信仰,以及所謂的“神秘”,早就不是藏在大昭寺裏的寶物,不被世人所見,相反的,通過這些所謂的信仰、神秘來裝X,秀逼格的人成千上萬。《岡仁波齊》以呈現壹種生活方式的心態來表達和記錄,已經保持了最大的克制和尊重。
(磕長頭遇到繞不過的水窪,就從水窪中磕過來)
在這部片子裏,戲劇沖突都被最大化地平實處理,很少出現近景和特寫,基本都是遠景和中景,就是保持最大的克制和理性。這在充滿導演個人表達的藝術片門類裏邊,已經難能可貴。
但是,平淡並不代表平庸,將生老病死、春去秋來自然地融入這段朝聖旅途中,使影片具有了深刻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