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裏,家鄉人從正月初六就開始送燈籠了,外甥打燈籠壹直要打到正月十五晚上才算結束。
在我的家鄉白鹿原,舅舅給外甥送燈籠,絕大多數送的是火葫蘆燈籠。白鹿原分為南北二原,中間夾著長長的鯨魚溝,鯨魚溝盛產竹子,而做火葫蘆燈籠的材料就是竹子,可以說是火葫蘆燈籠伴著我長大的,我對火葫蘆燈籠感情自然深厚了。火葫蘆燈籠制作工藝復雜,光把竹子削成竹蘼就要經過好幾道工序,那可是純手工工藝,其中的艱辛就可想而知了。我小的時候家鄉人做火葫蘆燈籠的人還比較多,壹年四季只要有時間就在家裏做,盼的就是過年那幾天能賣個好價錢。家鄉人講究過了正月初五才開始給外甥送燈籠,當然送得越早越好,可以說初十前差不多就送完了。而賣燈籠的初二就開始賣了,用架子車拉著好大好大的竹筐,裏面裝滿了大紅大紅的火葫蘆燈籠,有大有小,那時候大燈籠壹個賣兩塊錢,小燈籠則賣壹塊,還有打燈籠的蠟燭,每個燈籠都配壹個木燈籠底和提燈籠的竹簽。那時候,我就翹首急切盼著舅舅能早些給我送燈籠。
不要小看這送燈籠的習俗,那可是有著濃濃的親情的。雖然初五前村裏也有前來賣燈籠的`,可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到家鄉的燈籠會上去買,比如長安小留村是初五的燈籠會,藍田安岱則是初八的燈籠會。這兩個燈籠會的***同特點就是特別早,天不亮賣燈籠的攤點就擺滿了,來賣燈籠的人特別特別的多。在這裏買燈籠,貨比三家,也有挑頭,買了稱心的燈籠,再捎上壹兩捆麻花,送壹家帶壹家。燈籠會也有逛頭,人多,熱鬧,人看人,來的遲了燈籠會就散了,好些人都因此而後悔呢。家鄉的燈籠會就是這樣,早上十點左右肯定散。買了燈籠的人家急急忙忙拿回家,準備壹下就趕著給外甥們送去。初五初六能送去的,外甥們肯定很開心的,晚上打著燈籠在村子的巷子裏好美美地炫耀壹番。
我最忘記不了的是舅舅來我家送燈籠的情景,舅舅是教師交往多,他要走的親戚也多。看著別的孩子晚上打著燈籠成群結隊地走在巷巷道道時,我心裏那個急喲,那火葫蘆燈籠的亮光把黑暗的夜空照亮了,煞是好看,壹堆堆火球移動著,幻成了壹副副夢美的畫面。“燈籠燈籠亮咧,他媽上了炕咧;燈籠燈籠滅咧,他媽坐了月咧。”
孩子們嬉鬧著喊著,我只有看的份,我就盼著舅舅快送燈籠來。到了初八九,舅舅終於送燈籠來了,那時候,舅舅送的蠟燭也沒有多余的,基本上壹晚上壹支,打完就沒有,正因為蠟燭少,我才覺得沒過夠癮。那時候,只要燈籠壹送來,每天晚上都打燈籠,直到正月十五晚上打完最後壹天。
舅舅給外甥送燈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家姊妹四個,姐姐最大,姐姐已過了十六歲,按說舅舅就不用再給姐姐送了,父母就是擋不住舅舅,還是年年送。送燈籠這事雖然事小,可那份情卻讓我壹輩子都難忘。我有了孩子,舅舅就接著給我的孩子年年送燈籠,按說舅舅完全可以不送的,這讓我和妻很領舅舅的情。我也知道,妻子的娘家遠,送壹趟燈籠確實不容易,舅舅就充當了妻娘家這個角色。
當然了,我也是當舅的人了,我也是要給我的外甥送燈籠的。記著十多年前,我還把燈籠送到了西安,那時候姐姐壹家人在西安謀生,當我騎著自行車帶著兩個大大的活葫蘆燈籠行進在西影路時,我能看到不少人看著我的燈籠那種羨慕和驚奇的目光。我知道,在西安城裏,送燈籠壹般都送綢子做的燈籠,送火葫蘆燈籠的人太少了,見過的人自然也就少。在我心裏,火葫蘆燈籠的分量要比綢子做的燈籠重的多。
如今,我的外甥都已過了送燈籠的年齡,我也用不上送燈籠了。看著都市裏大街的燈籠,那種大紅,那種大喜,我很高興,同時我也有著淡淡的鄉愁。我就希望著,送燈籠這種習俗能夠壹直能夠傳承下去,讓孩子們能夠感受到那份濃濃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