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薛寶釵?她和林黛玉的區別?
來自<百家講壇>"新解紅樓夢" 主持人:說完了寶玉,下面咱們說說黛玉和寶釵。我不知道幾個專家,從性格對比來看,林黛玉和薛寶釵,有壹些什麽不同的地方?俞平伯先生不是有壹個“釵黛合壹”說嘛?我想聽聽幾位專家的意見。 張慶善:從《紅樓夢》產生以來,妳是喜歡林黛玉還是喜歡薛寶釵,就成了大家爭論的壹個話題。曹雪芹在寫《紅樓夢》的人物的時候,確實是對這些女孩子,傾註了他全部的同情。但是呢,這裏面還是有區別的,作者在刻畫人物的時候,他還是掌握不同的分寸。比如說他對林黛玉這個形象批判的也很多。比如小性子、 愛哭,有的時候太尖酸刻薄,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薛寶釵批評的還多。但是呢,他對薛寶釵的批評和對林黛玉的批評是很不同的。有的地方是非常嚴肅非常深刻的。在作者和讀者的心目當中林黛玉更藝術化,或者用我的話講,她更有詩人的那種感覺。而薛寶釵更世俗化,也可以說好聽點更生活化。但是作者在對薛寶釵問題上的批評,我覺得不能和林黛玉壹樣看。比如說大家非常熟悉的壹個情節“寶釵撲蝶”。有壹種觀點認為說,薛寶釵在撲蝶的時候想陷害林黛玉,這個觀點我倒不同意。薛寶釵去撲壹個蝴蝶,正好碰到兩個小丫鬟在講話。她怕人家發現她在偷聽兩個小丫鬟的話,這個時候她第壹感覺要保護自己,那麽她張口把林黛玉的名字叫出來了。這個情景看起來很簡單,妳要說薛寶釵想成心害林黛玉,那絕對是不正確的,不符合事實。但是妳說薛寶釵壹點問題沒有,也不對。她是壹種當妳在保護自己的時候,妳把別人給賣掉了。客觀上起到了嫁禍於人的作用,但是主觀上她未必這麽想,她可能是下意識的東西。但這裏面反映出作者在刻畫這個人物的時候,比如說薛寶釵城府很深,什麽事情都顯得特別有主意。我覺得在這壹方面,作者把林黛玉和薛寶釵兩個非常美麗的姑娘,還是有了壹個不小的區別。於是我們在理解《紅樓夢》這些人物的時候,恐怕不能不考慮到作者這種態度。 李希凡:對於薛寶釵這個人物,作者的確更深的批評在於,她是奉守封建禮教,封建教育給她那壹套,她完全是實踐的。剛才說不嫁禍於人,小紅和墜兒兩個人在那兒說話,說得無非是壹個男孩子賈蕓的事情。她想的是壹番大道理,雞鳴狗盜之類的,講這個大道理完了。她心說,我要是壹暴露,這不她們就對我有成見了嘛,不能得罪小人啊。妳既然知道這麽重要,妳忽然叫出顰兒嫁禍給林黛玉,這還不是嫁禍呀?還要怎麽嫁禍呀?這是壹個,還有對金釧,這兩個例子都是經常舉的了。金釧投井了,本來就是王夫人的過失。王夫人自己都覺得有愧,她在那兒說了壹番道理。說她也許是失足掉下去的,即使不是這樣,跳井也不值得怎麽同情她,很冷酷。《紅樓夢》中有壹個人對她有評價,那就是王熙鳳。說她是下定了決心了,“不幹己事不開口,壹問搖頭三不知”。這樣的人還是真誠的?還沒有虛偽心? 主持人:薛寶釵和林黛玉對賈寶玉的,這種感情的表現上,有很多細微的差別,是不壹樣的。那麽她們這種差別,也反映出她們兩個人的性格特點。比如說我印象很深的就是,賈寶玉挨打之後,林黛玉是最後才去看他的,她看的時候有非常細節的描寫,她來得晚,那麽可能好多人都覺得很疑惑,該來得人都來了,怎麽就林妹妹沒有來?那麽她最後來的時候,眼睛是哭腫的,像桃子壹樣大。所以從心底上,林黛玉對賈寶玉的這種感情,並不象薛寶釵所表現出來的,浮面上的那種。兩位對寶、黛、釵,婚姻和愛情關系,結合她們的性格,以及最後這種人生的悲劇,有沒有這種很直接的聯系? 孫玉明:實際上,我覺得呢,剛才李先生說那番話。我接著那個話茬來說,任何壹個時代,做人來說都有壹定的標準。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東西,但不同的時代,人也有***性的東西。比如說到寶黛愛情悲劇,大家就給予同情。那說到寶釵的家庭婚姻悲劇,那就不應該同情嗎?而造成這個的,賈寶玉也有責任,不僅是社會和時代的。林黛玉死了,他為林黛玉而出走了,可是他扔下了老婆孩子,誰來管?他就沒有責任心嗎?再說到這裏,就是說到了寶釵和黛玉,實際上寶釵,當時是嚴格地按照當時封建社會那種規範,也就是咱們所說的社會道德標準這類的東西來為人處世的。她性格上是真正想爭取做壹個封建淑女的典範,這是她個人的性格。那麽她感情上必然是深藏不露的,她不會像林黛玉那樣哭。林黛玉本來就愛哭,沒事還要哭呢,何況有了事。從這個地方也表現了,兩個人對賈寶玉那種深深的感情。而薛寶釵是欲言又止,說出了壹半然後噎住了壹半,沒說出來。林黛玉呢,就是通過她的形象,從眼睛來展示了她對寶玉的這種感情。所以這個情節恰恰證明了,兩個人都是深愛著賈寶玉的。只是個人性格的差異,導致了她們行為舉止上的差異而已。從感情的成分來說,不能說哪壹個虛偽。薛寶釵也不是虛偽的,也是真的,她只不過是用社會的,世俗的那種規範性的東西,人類達成***識的東西,來掩飾自己的感情。這樣如果作為壹個社會中的人,群體中的壹員來說,從社會道德標準來說,有什麽不好? 張慶善:這個問題我倒是有壹點贊成孫先生的觀點。第壹,不管是寶釵也好,黛玉也好,都有愛的權利。而且說林黛玉愛賈寶玉,不壹定說,薛寶釵就不愛賈寶玉。那麽這壹點是肯定的,說到這個具體情節,我倒覺得是壹個什麽問題。就像妳剛才講到的,壹個是性格的問題,壹個是觀念的問題。我們在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別忘了他們生活的那個時代。今天男女青年談戀愛,在大街上都可以摟摟抱抱,在那個時代他不行。不要說愛,妳表示點意思都不允許。因此呢,他們在表達愛情問題上的時候,含蓄,或者說到他遵守壹種禮教。有的時候呢,也只能這麽表現。薛寶釵呢,她說了壹半話,裏面還有很多意思。那林黛玉呢,當然她的思想性格和薛寶釵不壹樣,就像孫先生講的,這回打成這個樣子,她不更哭嘛,眼睛都哭腫了。當然作者在表現這個問題上,還是有區別的。黛玉對寶玉的關心對寶玉的愛,在某些方面可能更純、更深。她不像寶釵,剛才講寶釵有愛的權利,但寶釵在很多問題考慮的時候,可能會在某些方面,受到世俗的、家庭的、封建禮教很多東西的約束。 主持人:就比如說,她有沒有在潛意識當中,早在設計自己將來要去當這個寶二奶奶?她對寶玉的愛,有沒有可能有這種潛在的功利的東西?這個讓人們覺得好像不如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愛更純? 張慶善:這個我倒覺得,人們談到薛寶釵當不當寶二奶奶的問題的時候,我接我剛才的話,我覺得薛寶釵當寶二奶奶,也不是說不可以。在《紅樓夢》當中,在賈府選擇寶玉的對象或者是妻子的時候,這對他們賈府來講是件非常重大的事情,當然決策者是賈母。但恰恰在曹雪芹所寫的前80回當中,賈母沒有明確的表示過她選擇誰。當然我們可以討論很多細節,比如說給薛寶釵過生日和林黛玉不壹樣,送的禮物賈寶玉和薛寶釵壹樣。元春什麽態度,都可以這樣分析。但是賈母沒有明確談到這個問題,但這個確實是賈府當中的壹件大事。如果薛寶釵和林黛玉相比較的話,她確實是有些問題,比如說性格上,薛寶釵更惹人喜歡,更世故壹些。從身體上,薛寶釵更健康,從家庭背景上來講,薛家是四大家族之壹。那麽從這些方面來考慮的話,賈府選擇了薛寶釵,也無可非議。但問題是我們在理解作品的時候,不能這樣講。因為作者在壹開始的時候,就給我們設計了壹個東西,壹個是金玉良緣,壹個是木石前盟。“木石前盟”,這是早就定下來的事情,這不是人間人的所為。但是恰恰上天安排的事情實現不了。那麽金玉良緣,這是後來人世間安排的事情,當然這都是些象征性藝術上的東西。有人說,薛家成心造假弄了壹個金鎖。我覺得那樣理解也不對,妳要說薛家造假弄個金鎖的話,賈寶玉的那個玉哪兒來的?這就是象征性藝術上的壹些表現手法,我覺得呢,我們只能從作者,他的壹些創作意圖上去理解,寶玉、黛玉、寶釵之間的三者關系。當然我們今天講,寶釵她是壹種婚姻的悲劇,其實她的悲劇也是值得同情的。大家不要忘記薛寶釵,也是金陵十二釵當中的人物,也是壹個悲性的人物,也是壹個值得同情的美好生命。所以呢,我們對薛寶釵也不要太苛刻了。 李希凡:我也說是值得同情,懷金悼玉嘛。但是,我接著說這個金鎖,就是假造的。小說裏都寫著呢,妳們都還否認。“木石前盟、金玉良緣”,這在封建社會是壹種象征,富貴的象征,政治上聯姻的象征,四大家族聯絡友親,叫做壹損俱損,壹榮俱榮。四大家族後來敗落,也都跟這個有關系。薛家失勢以後,兒子薛蟠又打死人,投奔賈府來,投奔賈府來最初的目的是要去入宮,薛寶釵要入宮,要當贊善才人,這都寫得很清楚吧。後來到這裏忽然之間又出了個金鎖,而且這個金鎖就是薛姨媽跟賈府人講的,說是有個癩頭和尚送了幾個字,造這個金鎖。說將來揀有玉的配。薛姨媽是誰呀,薛姨媽是王夫人的親姐妹。怪現象不說,怪現象它也不可能有,說賈寶玉銜玉而誕。難道薛姨媽就不知道她的親外甥是銜玉而誕?為什麽要說金鎖要揀有玉的配?這是薛家,這不壹定是寶釵的意思。這造金鎖分明是造出來了,作者也好,賈寶玉也好,對這個金玉良緣,是很不滿意的。處處表現出來不滿意,我偏說是木石前盟,賈寶玉夢中都講這話。這裏面我覺得有壹種社會力量在左右他們的感情。最後造成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悲劇。人們對薛寶釵有點微詞也是可以的,不是說薛寶釵不值得同情,她這個婚姻悲劇也值得同情。但是,按照我的想法,賈寶玉還是應該走,否則的話太對不起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