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窗燈影搖,夢回南唐朝。寥落林花墓前朱,不見金陵和香淚壹柱。空留西樓朱顏舊,命殞牽機酒。天縱詞工枉為主,奈何錯生亂世帝王府。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暮春三月,漠漠清寒,東風無力,落花成陣。妳獨上高樓遙望江南,拍遍欄桿。想著那裏的湖光山色,密柳長堤,茂林修竹,桑田葦泊,想著妳的故國王朝,黎民百姓,愛妻幼子,妳恨,妳只是個文弱書生,懦弱的皇帝,無力驅車南下直取金陵,收復山河。無力立馬橫刀,所向披靡,趕宋兵於千裏之外。滔滔江水承載著妳對故國綿綿思念,對亡國的深切悔恨。孤燈下,夜雨瀟瀟,吟筆撫琴誰聽——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又見深秋,寂寥孤館,度日如年。妳無語獨對夕陽,憑欄神傷,故園目斷,雁鴻幾字。在這月色清寒的夜裏,妳遙對故土,金陵無言,秦淮無語。寂寞梧桐,深院清秋。只是小樓殘月縱鎖得住滿院秋色,又怎能鎖得住這悲惻的深愁。江南上苑,玉樹瓊林,莫愁湖邊,車如流水馬如龍。壹切的壹切都在夢裏。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壹江春水向東流。庭院中,落英紛紛,依梅橫笛誰懂——渾是斷腸音。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壹晌貪歡。
紅錦地衣,黃金蓮臺。長衣水袖,鶯歌燕舞。殿外的春寒驅不散殿內的夜宴朝歡,蓮臺之上是妳的紅顏宮中最善舞的女子窅娘,風情萬種,媚眼如絲。水袖輕拋,步步生蓮。三寸金蓮在六尺蓮臺上翩躚,舞低了曉月,舞盡了春風,舞醉了人間,也舞醉了妳,妳拈花而嗅,欲嗅散這迷人的醉意,沁人心腑的卻是徹骨的寒,睜開眼入目的是冷雨敲窗,青燈孤影,驚覺方才的歡愉,只不過是壹場舊夢。西樓下,流水落花誰憐——天上人間。
塵埃己盡,硝煙無影。鐘山巍峨,秦淮依舊。妳己魂斷千年,可是在某個闌珊的微雨之夜我還是常常夢回南唐,在月朦朧,燈朦朧的春夜裏聆聽妳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的柔情淺唱,在壹江春水裏打撈妳永久的憂傷,在壹簾山水落花盡的清愁裏感受妳賦了新詞添舊愁的情愫,在荒無人煙的邙山中搜尋妳仿徨落寞的背影。春花秋月無時無盡,幾時終?花開花落歲歲年年,何時了?光陰苒荏,轉眼已是千年以後,在浩如煙海的史冊裏,風流多情的後主呀,妳到底是南唐的悲哀?還是中國文壇的幸運?
歸渡偏向晚
念:應念念,歸來刻,相見時,卻似空虛設。以為迎妳來,便將潛夜雅趣,墨舞錦綃,字字堪好。只是,卻得到相詢後的含糊只言,恐妳累極,還壹夜清寂,我只望盡窗外壹地染霜。翌日清晨相問下的壹句不耐,縱使絕嫌猜,也始知無力阻止又壹處羅綺惹塵埃。妳未曉鼾睡下,別壹側的輾轉無寐,妳未曉那寂寂已翻成壹役傷。終思不透,為何僅壹程勞頓,便冷了尚兀自紛撲於軒閣的余溫。昨日言語仍如蝶翩,而今旋驚散。
吾:眉淺淺,畫雙蛾,眸底波,壹徑天然態。再無責問,習慣了舊賞輕拋,異處成遊。攬鏡亦把晨顏照。棄嬌顰,不施粉面,淡煙遮眼,妳何曾見我瞳如刀翦。寒林簇,畫屏展,縱是驚回處,盡是春染,已不會於軒樓外,無計枉逞歌。曾因妳興致時而俏黠,當時笑,亦有三分嬌靨,淺帶七分歡悅的香滑,如水過鵝卵,喚壹路憶戀的流暢。無人知道,自此後,當與妳相背,亦不會枕底灘漬,無愁悴,只余北方靜佇,促南方岸花啼露。
冬:凍雲深,輕雪伴,無心覷,寒色悄映天。妳方翠意濃,此地已北風緊,襟袖淒冽。數場寂寥,大概只緣素來難偕艷冶,不善遞逢迎,君懷不曾深媚悅。於是朝歡暮宴,也只能看遍遊冶,清廓良夜,賴和風,蕩盡不輕舍。以為冬亦可因妳而方暖,卻時而壹次次發覺,原來冬也只是原來的冬天。天際遙,山水邈,是否我也可以收起塞外胡笳怨,秦樓重障,任旅魂輕離拆。
秋:撚清晝,端素晚,消凝處,隱約丹青隔。畫樓裏,對景飽蘸良昔。素紙曾將玉塵鋪,點點桂花滿,香挑識妳那年秋月如詩闕。有意憐呵,無奈幸時恁相過。也許妳正明媚時,我正瀟瀟。巷陌裏,奇容妙枝深攀繞,而寒硯間僅獨柯偎著。至此,素光裏,縱有餘香,也似結了秋梢,日日相逢不嘆晚,只嘆相逢外競奏新聲。衾擁枕並,卻猶似兩處孤眠。壹點痕,如墨染,再丹青好時節,分明誤了那壹季顏色。
夏:江似染,山如削,久離缺,但荒原空照。行行復行行,水目山眉,只怕山添川嶺水漫熬紅,尊前見,驚狂眼,再不似當年。昔聚蓮簇汀洲,縱使晴時波練靜,亦足以萬家綠水繞朱樓空余嗟嘆。柳陰花徑,遍錦覆香陌,醉裏成客,那壹晌風砧韻響,隱了我處的棹歌,漸被蒹葭遮,壹任寂寞厭厭地。年華夢促,屈指不敢算伊別,只許未斷飛鴻,翦裁用盡,閑愁長拋,和夢也,望回潮。
憶情牽,粉墻內曾窺君幾載。君常親持犀管,吾常旋疊素箋,至今仍索要新詞,卻總笑言不懂。想舊意,淺靨增妍。君按新聲,我復留連。斷不敢等閑輕輟,終不忍負良天。君為憶,系我壹生心,負妳千行淚。
壹蓑煙草任江平
時間的流逝,歲月輾過了舊跡,殘留下微漠的平淡和悲戚。望盡江水,念往昔,繁華競逐,悄然漸逝。
那曾或淡或濃的心緒,那曾亦苦亦甜的滋味,那曾亦悲亦樂的情感,都在不知不覺中隨風的搖曳而漸逝漸遠,最後壹切都歸於平淡,不再復蘇。
走過青春的年少,在人生的旅途裏經歷了磨礪。就像在品味咖啡時的滋味,極苦又甜,卻於滾燙的白開水中散發壹種奇香。曾有個兄長對我說:“美麗的夢想要隨著樸素的生活壹起飛翔。”輕巧地話語常常回蕩在我的耳邊,在時光裏攪拌。
自出生而來,猶如壹杯白開水,單純而清澈。可隨年歲的增長,那生活就如同泡咖啡壹般地有滋有味,壹路地品嘗,終於坎坎坷坷地走到了今天,感喟壹聲:活著真不容易!愛過,恨過,傷過,痛過,種種的滋味繚繞心頭,乃甚至壹次次在生與死之間苦苦掙紮,悲歡離合的痛苦折磨,都像咖啡般細細地碾碎成粉末,在涅盤中灼燒溶解。這般滋味,冷暖自知;這般苦痛,唯有自憐。
那年的杜鵑,染紅了山野。經年以後,早已化作春泥,只是那片碧水藍天依舊。那年的人事,曾是心底的蛩音。經年過後,已散成凡間風塵,只是那壹卷詩書在詮釋著愛情的意義。那年的湖泊,曾是清澈的壹汪碧水。經年過後,已幹旱成壹塊爆裂的土地,只是妳不老的深情在含辭吐語,字字聲聲的呼喊。
沈澱的淚水,經久的往事,務實的生活,細細地品嘗人世間的各種滋味後,才在凹凸有致的人生碑銘中雕刻生命的永恒。抿著嘴,皺著眉,品著苦味的咖啡,在裊裊香氣裏,默默地反省自己,期待明天。今天的太陽從西邊落下,明天的太陽又從東邊升起,要走好明天的路,只有謹記昨日所走過的歷程,思索著今日正在走著的路,才會在收獲中與彼岸接近。
積雪粹白,誰能痛書壹紙?望盡天涯,何處是歸期?西風狂舞,我只求今生壹醉。回首流逝的年華,坐在青春的歲末,那舊時的容顏依舊未改,望著滿街的人來人往,依稀間感到流年似水,柔情無限。
順著歲月的尾梢前行,漠然知道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有壹處花冢,那些曾經讓人心跳或是心碎的故事,壹點壹滴被孤獨和寂寞上了壹把鎖,雖然我們都是自己王國的主人,卻無法控制經年累月的傷痛。沈澱的淚水早已沖洗了昨日的傷痕,空中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就讓那些香氣久繞心尖吧!明天的故事又在激情演繹中匆匆展開,行走中依舊孤獨,但卻執著在琴弦飛翔,直到忘川彼岸!
人註定要孤獨的,沒有人能夠陪伴自己壹輩子。人生是嚴峻的,它不是壹支優美的小夜曲,更不是壹首浪漫的抒情詩,它是陽光與風雨的搏擊,是歡樂與痛苦的交替。人在旅途,身不由己,無數挫折都要等候我們獨自走過,風雨雷電,暴雪寒霜,我們必定也要面對。只要我們堅信,生命中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爬不過的高山,盡管總是在孤獨中咽下青春期的苦澀,但當真正的痛過之後,比起所謂的孤獨寂寞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相信生命的樂章我們壹樣再次唱響。
平凡的世界,平凡的人生,可貴的生命,我想都要好好地珍惜。人的壹生有長有短,醉生夢死的人生,不會給自己的歷史留下任何痕跡,而如果我珍惜了,人生即使如曇花壹樣短暫,但那壹瞬之間的光華卻永遠留在人們的心裏,這就足夠了。人在旅途,怎能不受點傷,不經點挫折?可是當我們真正的體會到苦與樂的滋味時,壹切都平淡了,品嘗過,便終生了無遺憾。
冷香盡透,氤氳飄飛,掬明月在手,與清風明月同醉。壹身潔衣,懷壹顆平淡之心看待人生,記住曾走過的歲月,記住曾經受的苦痛,記住曾有過的愛戀,記住那曾美麗的時光。
榮辱皆忘,看天上雲卷雲舒;去留無意,望庭前花開花落;守望幸福彼岸,坐看月圓月缺,潮漲潮汐。點壹盞心燈,壹蓑煙草任江平緊相隨,走在風雨旅途中……
壹蓑煙草任江平A
時間的流逝,淡滌舊跡,僅留下微漠的平淡與悲哀。濮水之邊,妳翩然而去,僅留下楚使的瞠目與嘆息。
或喜甜甘之味,或愛亦苦亦甜的刺激,誰人如妳——— 莊子,淡泊壹切,與道合而為壹,只偏執著那淡淡的清白。
當壹種美,美得讓人無所適從,也只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當壹種平淡,淡得讓人無從品味,也只好嘆之惜之,贊之賞之。妳甘於淡泊,樂於平淡,自得於平淡,只願在夢中化蝶而逍遙,只願隨那盤旋而上的鵬者浮遊於天地,不願累於國事,不願牽絆於塵世,妳就如同那甘之如飴的淡淡而香的礦泉之水,給人以絕境逢生,給人以平靜致遠,給人以超脫外物,我想要觸及妳的衣襟,卻在指尖碰觸了清而澈,涼而柔的泉水,原是這般滋味。
無奈我擺脫不了那甜的誘惑,忘卻不了那或苦或甜的香醇,只好在無路可走之時,望見妳那平靜如水的雙眸,澄澈至極,悠悠遠遠,望斷天涯路。
我以為妳是孤獨的,妳卻告訴我 “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誼,惠子的離去並未換來妳的嗥啕此類,原來妳早已看透了生死,望穿了紅塵。何以贊美妳的平淡,我早已詞窮。
念往昔,繁華競逐。妳依舊逍遙遊於世外,參透大自然的無窮。世界不過是妳的主觀產物,甚至妳了解了河魚之樂,蝶舞之愉,螳螂之負,搖曳而去,穿梭於泥潭之中,何去在乎那權勢之爭,誰言非要承受那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氤氳之間,明月可掇,妳在清風夜唳之中獨自守望那明月,以至於在人們高枕無憂之時那皓白之月不會迷失——— 只因妳這顆平淡的心相追逐。世人笑妳瘋癲,妳淡漠的眼神卻攝人無語,恍然大悟妳淡淡的泉水般的哲理如此深邃,妳卻早已悠然飄遠。
對妳唯有驚鴻壹瞥,卻窺見了壹種平淡致遠的處世態度,淡罷,淡罷,絕不為萬物所主宰,我獨逍遙於濯濁之外,蟬蛻去拖累,只願抱明月而長終。江邊壹蓑煙草,壹片縞素。
教我如何追尋妳的步伐,那美至於無所適從的精髓;教我如何觸及妳的衣襟,那平淡而超然的態度。
這便是妳吧,淡淡如泉水,妳偏執的追逐,泉邊那飄揚的壹片縞素,是為妳而起的飄渺之歌。邢雅潔
依窗幽思
今夜獨坐西窗,靜聽窗外天籟之聲。
依窗久了,眼迷蒙,人也迷蒙,景更迷蒙。
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細雨,纏纏綿綿,像久別的戀人在訴說著相思之苦,又像壹對情侶在竊竊私語。我是最喜歡雨的,特別是像這樣的蒙蒙秋雨,伴著微微的晚風,唱起生命的挽歌。
聽雨,觀雨壹直是我人生的喜好。聽雨的最好時間就是像這樣的晚上,沒有白日的喧鬧,沒有塵世的煩擾,壹切都是寂靜的,只有絲絲的雨聲相伴。連晚風也是輕柔的,這輕柔的晚風不知從何處來,帶著壹股遠方濃濃的氣息,似乎那是遙遠的地方送來的壹曲輕歌。它輕輕地拂過窗簾,穿過我的長發,轉身又向著它向往的地方去了。風是自由的,沒有任何世俗的幹擾,來去自如,隨心所欲。
雨越下越大,起身關窗,拉起窗簾,連晚風也壹同關在窗外。關窗聽雨更有壹番風味,雨點敲擊著窗門,那是壹種詩意和浪漫。
夜闌聽雨,雨聲潺潺,似乎聽到誰在雨中哭泣。那是誰家女子唱著壹曲《葬花吟》,在秋雨中含淚葬花?那不是瀟湘妃子林黛玉嗎?“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哭腫了雙眼的林黛玉挎著花籃,搖曳著蜂腰走來,“嗚咽壹聲猶未了,落花滿地鳥驚飛”超凡脫俗的她果真是世間真女子。“冷月葬花魂”可謂驚世駭俗,只可嘆她在癡情中化作冷月,翩然而去!
桌上放著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隨手翻閱,不由得想起這個郁郁而終的文學麗人。毫無疑問,她的文字是美麗,可美麗的文字下卻是壹顆孤寂的心靈,愁緒萬千讓她的文字更顯高深莫測。她的文字是否就是她的愁緒,她的燭淚凝結成的?曲高和寡,沒人可以理解張愛玲,孤寂地走向生命的終點,這是她心靈的歸宿。
雨聲纏綿,臨水照花人,兩位才華橫溢的奇女子如還在人世,是否還會愁眉結淚?嘆只嘆,香魂壹縷,如輕煙幽幽而逝。
曾聽壹位哲人說過,每壹扇窗戶都是壹種生命的意象。可我卻感到每壹扇窗的後面都隱喻著人生的景致。人與人之間是因距離產生美,可謂風景與人壹樣只可遠觀不可近賞。如近觀時,還能有當初的感覺,那定是融合了真情關愛於其中,多多少少都有了點真感情的。遠看風景近看人,如有壹顆塵世無染之心,即使看茫茫的沙漠,也會看到壹片生命的綠洲;即使在冷漠的現實生活中,也可以找尋到友情的溫馨。
心如小小的窗口,時常清掃,心窗無塵了,才能從驚鴻壹瞥中看到常人無法領略的美景。可這樣的時機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有在這樣的靜謐的夜晚裏,心靈擁有壹片清凈的清空,憑窗佇立便可以慢慢欣賞世間少有的美景。
夜已深,雨停歇,花未眠,窗不語。整理思緒,將逝的青春留下幾許淚痕,望著漸逝漸遠的背影,風絮如花般飄落。此時,壹切似乎已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只有壹扇窗門陪我守候著幽寂的夜。
我微笑著推開窗門,天空無月亦無星,只有雨後的殘花在沈思。或許,不必星光燦爛,也不必月華如水,我的心已經慢慢地與天地空靈融合,不分彼此了。
尋夢邊城
尋找邊城,就像尋找壹條無聲的河流,在湘西古老的渡口停歇。璞玉壹般的邊城被時光遺忘,又被歲月風蝕。如今它宛若出岫的朝霞,打開封存千年的長卷,用潔凈的山水,黛青的瓦房,質樸的笑臉充盈著外來者的故事與行囊。有些人在斑駁的老墻上,細數鳳凰流逝的年輪;有些人在平靜的沱江上,尋找鳳凰過往的瞬間;有些人在潮濕的石板路上,追憶鳳凰行去的舊夢。在此之前,不曾有惆悵的理由;在此之後,不再有漂泊的借口。
行走在古橋的回廊,靜靜地感受著邊城樸素的風味與格調。虹橋的長度也是人生的長度,它的距離是此岸與彼岸,妳可以停留在兩端,也可以來來往往,卻永遠無法穿越。站在虹橋上,聽著時光流淌的聲音,妳的眼中惟有橋下的碧水,而不再是橋本身的內涵了。看橋下來往穿行的過船,那麽多搖槳的手,妳不知道哪只手是在揮別,哪只手是在召喚。無論他們朝著哪個方向前行,都是沿著各自向往的軌跡流淌。妳所能做的依舊是停駐,眺望,任陽光從不同的角度傾瀉在橋上。那凝聚著智慧與博愛的陽光,不帶任何的塵埃與紛擾,完完全全地灑落在邊城每壹處有風景的地方。
沱江邊彌漫著繚繞的乳霧,許多內斂的美麗在這裏深藏。邊城的人文歷史,邊城的風情故事,邊城的源泉命脈,都是從沱江的水開始的。這是靈秀之水,它養育了壹代又壹代的邊城人,浸洗他們的質樸的靈魂。這是智性之水,它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它給仁者以遼闊,給愚者以狹隘。那些站在船頭歌唱的苗家姑娘,曼妙的歌喉、純凈的曲調消融在壹山壹水中,讓南來北往的遊人沈醉在其間不願醒來。那些搖櫓的船工,在沱江上風雨壹生,直到磨盡最後的光陰。壹艘艘漂浮在水上的小舟,為過客停泊,也為過客流淌。它可以劃過沱江昨天的故事,是否還能劃過邊城未來的夢想。
江岸邊歪斜的吊腳樓裝飾了鳳凰的夢,有的人在染盡歲月履痕的小樓守望,有的人將嘆息掛在了屋檐下的窗欞上。在水中的倒影裏尋找當年的歷史陳跡,古樸的舊物,清透的江水,壹如平常的想象,卻有著清醒的震撼。穿越時空的界限,捕捉曾經的光與影,重現過往的春與秋。思想被舊景深深地撞擊,溫柔的水也有了銳利的的鋒芒,它刺向遠古的記憶,剝析真實的歷史。關於吊腳樓許多丟落的片段,被江水淹沒,也被江水承載。妳可以多情的打撈,也可以淡然的擱淺,記起或者遺忘,都不重要。這裏為妳開啟還是壹樣的風景,壹樣的明天。
跳躍的思緒被石板路拉得好長,深深的巷陌仿佛潛藏著許多古老的秘密。煙雨落在青瓦上,順著屋檐滑下了壹些過往的塵土。有時候,煙雨比陽光更有力量,它可以穿透雲霧的幻覺,山水的諾言,用溫潤的清絕攝獲人性柔軟的情感,又用潮濕的含蓄收藏心靈顫抖的故事。它給妳熟悉的感動,又給妳迷離的清醒。行走在石板路上,於簡潔的舊物中尋找至美的風景,仿佛多了壹份平實的內蘊。石板路似乎是壹位從歲月深處走來的老人,敘說著曾經的往事,平淡祥和,甚至連嘆息都不曾有。那些來邊城尋夢的人,他們身影與身影擦肩而過,靈魂與靈魂相互疊合,將故事與情感繡進青石板路上。每壹塊青石,都鏤刻時光的痕跡,記載歷史的風雲,也凝聚人文的精粹。多少年來,保持理性的緘默,收藏著每壹個路人淡淡的牽懷。
走進古樸的老街,就如同走進鳳凰靈魂的最深處,這些來自古城內在的影象,是許多人窮其壹生的主題。苔蘚攀附的墻角,呈現墨綠色的舊痕,揭開這些斑駁的記憶,讓生命重新在陽光下鮮活。狹窄的老街擺放的都是帶有民族風情的染坊、酒坊、銀坊,還有許多風味獨特的小吃。壹位賣姜糖的老阿婆將邊城人清甜的生活也融進姜糖裏,她額頭的皺紋是那麽美麗,美麗得會讓妳感到有壹種慈祥的安寧,又有壹種滄桑的疼痛。當心與心不再有距離的時候,感動成了唯壹的溫暖。站在路的盡頭,看陽光與煙霧交融著不舍的情結,看眼眸與心靈傳遞著難言的眷念。恍然間才明白,有多少的前塵過往,就有多少的驀然回首;有多少的人情世事,就有多少離合悲歡。
陀紅的夕陽點亮信仰的火把,燃燒眾生蟄伏已久的渴望。壹條紅色的河流將整個鳳凰染醉,許多鋪展的意象匯聚成智者的思考。站在古老的城墻上,看遠處巍巍的南華山於淡定中蘊藏的堅毅,看黃昏薄暮下滿江浮動的船櫓,看那些挽著竹藍行走在青石路上的苗家姑娘,看對岸河流上那些挪動腳步的纖夫。這樣質樸平淡的生活,壹點壹滴的細節,如同微瀾的水紋,氤氳的乳霧,緩緩地滲入妳的思想,深深地感動妳的心靈。放下過客的行囊與湘西的歲月對話,與鳳凰的山水對話,與邊城的翠翠對話。當炊煙升起的時候,妳會情不自禁的以為,這裏就是故鄉。
這地方叫邊城,湘西人生長的邊城,沈從文筆下的邊城,外來者夢裏的邊城。它不似青鳥,有飛翔的翅膀,可以追逐遠方的寥廓。它不似煙雲,有縹緲的魂魄,可以舒卷人生的寂寞。它不似流水,有婉轉的意象,可以抵達生命的彼岸。它不似明月,有圓缺的故事,可以照見古今的滄桑。它只是安靜地生在故土,老在故土,沒有背叛,沒有離棄,將祖祖輩輩的平淡歲月鑲嵌在小城的風景中。如果說邊城是靜止的風景,妳就是行走的風景,妳轉身離去時便已消逝無影,而邊城卻註定擁有壹份地久天長。
邊城是人生的驛站,許多人來這裏,是為了尋找壹個曾經遺忘又被記起的夢,為了尋找時間渡口的那個翠翠。有人說翠翠就倚著吊角樓的窗戶看風景,有人說翠翠在沱江的木船上唱歌,也有人說翠翠被蠟染的人染進了黛色的布匹裏。許多年前,翠翠十六歲,許多年後,翠翠還是十六歲。來的時候帶著寧靜的心,不被光陰追逐,也不被世俗糾纏。走的時候將靈魂寄宿在邊城,待有那麽壹日,再度行來,行來時已不再是過客,而是邊城的歸人了。
倚著暮色擦拭邊城這幅水墨長卷,當目光穿透遠方迷離的過往時,壹些模糊的片段註定要老去。智性之水在陽光下閃亮透明的真理,生命之水在煙霧中蒸騰如黛的記憶。從善如流,在水中尋找壹種樸素的大美,這美通向平和曠達的人生。那壹艘艘古老的客船,失去了擱歇的理由,在靜默的沱江上,劃過古城無言的韻跡。放下追憶的心情,悄然離去,不驚醒鳳凰沈睡千年的夢。
人生如浪,波瀾叠起
壹夢如是,再夢千年
當悄然的轉換,婉轉了千古的風流。
吟壹曲相思,寫下滿頁孤獨的詩行。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再也不見當年那劍眉輕揚,溫潤如玉的妳。
三月,草長,鶯飛,花稠,雨潤。
卻錯過了時間,錯過了地點,錯過了那本應該和妳相知相遇相守的那個人。
於是緣起,緣滅,人散,人傷。
三生石畔,忘川彼岸,奈何橋前,彼岸花開。
想我前世是否也是壹位優雅的女子,卻在巧笑倩兮間藏不住那眼角深深的落漠。
幾世輪回,而我依舊身在這紅塵間,夢裏總出現妳那冷峻的容顏。想前世我們定是相戀的兩個人,不然怎會有著如此熟悉的容顏,有著如此刻骨銘心的痛楚。
夢裏,見妳策馬而來,而我就守在水的那壹邊,壹襲白衣,遠遠的瞧見妳,風塵沾衣,卻藏不住臉上飛揚的神采。妳下了馬,目光越過我的容顏尋找妳心中的那壹束桃花……靜靜地見妳策馬而歸。拈花兒壹笑,卻冷俊如冰絕塵而去。而我依然守在水的那壹方,淡然的笑著。
是誰在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壹方!而我卻不是妳的伊人麽?
嘆紅塵,落朱顏,琵琶壹曲已千年。千年的時間,我依舊只為尋妳,壹人慣看花開花謝,月圓月缺。
佛說,前生的千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在夢裏,多少次經過妳的身旁,對妳千百次微笑,而妳卻不曾給我壹次回眸。容顏依舊是冷俊如冰。
終於,輕嘆壹聲。轉過身,依舊用最美的笑容再看妳壹眼,眼淚最後壹次落下。從此,我將不再尋找,不要孤單,那守候千年的夢是該醒了。壹夢如是,再夢已千年。
讓我再為妳跳下這壹曲相思之舞吧。相思相見知何時,此時此夜難為情。
從此,我笑容輕輕綻放,而心卻深深的痛起來,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刻骨銘心吧。好吧,就讓所有的哀愁如同妳的身影都在那離碎的夢中。夢醒之後,該是淡定從容。
高山流水
千山萬壑,我只攜壹具絲桐,雲海茫茫,我用琴聲壹壹排開,坐下。
引
入得我心的是那從東山脫穎而出又從西山冉冉下沈的壹輪紅日,是它叩響了天地的大門,讓各種聲音和色彩壹起醒來。松風掀起層層波浪,鶴唳沖破重重峰巒,它們壹壹從我的琴聲穿過。天青海碧,花紅霜白,也相繼為我的琴聲染色,最終匯成青蒼。我就這樣以壹人之力借萬種天籟,與大山的凝重和海的磅礴唱和。
起
如同無數次的往昔壹樣,琴弦的喑啞沈寂抑或高亢激越全是自然的賜予。我的琴聲裏從不停駐人的蹤跡。我自己已成這峰頂的壹株矮松,拂響的只是自然協奏曲中的壹個小節。雲開不喜,月落無憂,身外起伏已成規律,我亦平和。
變
遠峰山嵐如帶,從壹山繞向另壹山腰,它本來就是壹道界限,阻隔的是紅塵萬丈。妳卻視若無物,荷擔負鐮,伐木取道而來。山深積滿木葉,妳本只為柴薪揮汗,為何使我的七弦無端而斷?妳不需正視我的面目,就能破解我編寫在音符裏的密碼:巍巍若高山兮!洋洋兮如江河!妳不需投擲壹石,千層之浪已自翻湧。
和
妳不出聲,我的琴聲卻因妳而生動。在我的指下,花蕊因露珠的光臨而翩翩起舞,新鳥的試聲因晨曦的驚擾而格外清亮,溪流因山石的阻攔而躍成三千飛瀑。我座下的山峰已不再是摩天絕頂,心已為我開辟出更高遠的晴空,我的音符都成奔逃的鶴,宛自排雲逐浪而飛。然而除了我的手指,我能做的,不過是肅然端坐,任素衣飄起如幟。任妳在身後丁當丁當,敲出壹曲粗樸悅耳的伐檀之樂,任憑妳短暫的躊躇,任憑妳的腳步在山谷踏出冗長的回聲。
約
余音不散,來年可期。明年此時,此地,我當為妳撫琴壹曲,妳當為我妙解音律。時序有常,此後葉黃葉青,都有我註目,我所待的不過是壹切依次向前,該衍生的繼續成長,該衰敗的靜聽春回。然後妳也如約而至,我們續壹段千古佳話。
逝
又壹輪桂花黃。不會輪回的卻是妳的足音。在我的腳下,草木虛席已久,在山巖之上,迎客松早已目酸淚流。而妳卻擅自踏上不歸路!
子期去兮!子期去兮!
東風不來,三月的春山風大如吼,我的手指僵硬如鐵,縱使七弦弦弦完好如初,我的琴已經徹底失語。那些音符和飛鳥相與還巢,那些積累的情緒卻滿山的開始流浪,它們再也無法歸座。我仍是那株紋絲不動的枯松,不同的是滿枝的松針針針刺入我心。濃霧步步進逼,我已經無法,輕身如舟突破重圍,飛駛於這雲海之上,壹如從前。
煞
拂袖而起,山陡增高度。我卻無法藐視塵世。把曾經的旋律還給山之千竅吧,把我的琴托付給空谷,任它在四月裏壹聲裂帛,把未來得及說出的和已經傾訴出的凝成壹句亙古不滅的絕唱,留給這山,留給這水,留給這不能謝幕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