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慚愧的感受,壹方面是源於自己教育管理罪犯十幾年來,竟然對於大墻之外的社區矯正工作壹無所知。
從某種角度來說,社區矯正與監獄工作應該是連接最為緊密的壹對兄弟。
高墻裏,監獄警察努力著,高墻外,社區矯正工作者奉獻著。
走出監獄高墻,刑滿釋放的罪犯,由社區矯正工作者接手,並為之做好安置幫教工作;假釋回家的罪犯,由社區矯正工作者接手,並為之開展社區矯正。
來到司法局之前,我的目光只落在罪犯身上,無論是正在服刑的,還是回歸社會的,尤其是後者,我也從未想到,還有這樣壹群人,在努力的,默默的,甚至還飽含委屈的,在為這些罪犯改造成果的鞏固奉獻著。
這份慚愧的感受,另壹方面是源於堅守在社區矯正戰線上的同誌們當中,有這樣壹群女社工。
在監獄工作中,男性罪犯由男性監獄警察管理,女性罪犯由女性監獄警察管理,無論是從安全性角度來說,還是從管理效率角度來說,都是無可爭議的,無論是男民警管女犯,還是女民警管男犯,都將會引發出很多隱患。
可在社區矯正工作中,實際上起著中堅力量的幾乎清壹色的都是女性社區矯正工作者,而絕大多數司法所負責社區矯正工作的社工只有壹人,所以她沒有選擇,既要面對女性罪犯,也要面對男性罪犯。社區服刑人員從入矯宣告到解矯宣告的全過程,甚至還包括從法院和監獄接回,解矯後的安置幫教,日常管理、教育、勞動組織等,她無壹不參與其中,並且很多時候,她本身也是組織者。
因為有機會前往幾個司法所調研學習,雖然都是淺嘗輒止,每個司法所也不過半天時間,但通過與幾位女社工的交流,促使我不得不用心撰寫此文來表達我對她們的敬意。
我問女社工:“壹個女孩,面對這麽多罪犯,怕過嗎?”
女社工說:“當然怕,壹直都怕。”
我問:“那既然怕,怎麽辦呢?”
女社工說:“怎麽辦,怕就怕唄,我沒法讓自己不怕,但我壹直告訴自己,我身後有國家,罪犯應該更怕我,才對。”
我問:“怎麽會想到選擇來做社區矯正社工呢?”
女社工說:“說實話,如果知道社區矯正社工是幹現在這些管理教育罪犯的事,打死我都不會來。”
我問:“那來了之後,非常想走嗎?”
女社工說:“說實話,上班第壹天,就準備走的。”
我問:“能說說什麽事讓妳有這個想法的嗎?”
女社工說:“因為,在我跟著師傅學習如何辦理新入矯人員報到手續的時候,師傅安排我撥打電話,查看他們的反應速度。結果壹個人直接在電話裏,對我說,讓我最好不要管他,不然,我家住在哪裏,他壹清二楚,那其中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那壹刻,我就突然害怕起來,就想立馬走人。”
我問:“那後來,怎麽沒走的呢?”
女社工說:“為什麽沒走,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工資待遇低、工作壓力大、工作任務多,無名無分,就和臨時工沒有多大區別。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為什麽還沒走。萬壹社區服刑人員中間再出個什麽事,自己想跑都跑不掉。現在,我所能回答,並且說服自己不走的理由就是,我要對這些社區服刑人員負責,我是最了解他們的人,我怕我走之後,沒人能比我做的更好。”
我問:“妳都了解他們些什麽事呢?”
女社工說:“我覺得,幾乎所有事,今天幾點出門,幾點回家,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戶籍地在哪裏,常住地在哪裏,偶爾會去哪裏,最近犯過什麽錯誤,家裏有什麽人,都是幹什麽的,甚至和女朋友最近關系如何,有沒有吵架,有沒有單位,在單位的表現如何,在做什麽,甚至他們的生日,他們父母的生日,我都非常清楚。”
我問:“妳是如何看待社區服刑人員的呢?”
女社工說:“說實話,如果要是把他們正兒八經當成罪犯來管理,我怕自己壹天都幹不下去,所以,我對社區服刑人員說,不要把我看成是整天對妳們提要求的人,而要把我看成是幫助妳們順利完成社區服刑任務的指導者,在我眼裏,我們的目標都是壹致的,那就是幫助妳們從社區服刑人員變為社區生活人員。”
我問:“從事社區矯正社工工作,對妳的生活有影響嗎?”
女社工說:“說沒有,那是騙人的,要說有,那幾乎沒啥是讓人感覺好的。”
我問:“沒啥是讓人感覺好的,是什麽意識呢?”
女社工說:“打個比方,經常會和朋友,走在街上,遇到社區服刑人員,他們會很主動上前和我打招呼,表示尊重,但由於他們身上有紋身,發型又怪異,好幾次都把朋友嚇壞了,以為我交了什麽不好的朋友。出於關心,紛紛提醒我和這樣的人保持距離。”
我問:“妳認為社區矯正工作的最大價值是什麽?”
女社工說:“我考慮最多的不是什麽最大價值。”
我問:“那考慮的是什麽問題呢?”
女社工說:“我主要考慮的是他們不要再犯罪,不要不假外出,不要違反“雙八”規定,不要人機分離,不要連續犯錯誤,被送到監獄去,那樣就是我們矯正工作者的失敗了,我們所有付出的努力就付之東流了。”
社區矯正女社工是忙碌的,不僅要忙矯正,還要忙必接必送,安置幫教,甚至信訪、維穩都有她們的份。
走訪了幾個司法所,接觸了幾位社區矯正女社工之後,我感觸萬千。
但願《社區矯正法》早點頒布,但願社區矯正女社工可以有更好的待遇,更明確的職責,更好地發揮她們聰明才智,為建設平安和諧社會貢獻自己應有的力量。
我甚至突發奇想,以後監獄警察招考,可以定向招錄工作兩年以上的社區矯正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