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池塘的作用不知道諸君猜到它的用途沒有,它不像南方的壹些長滿荷花荷葉的池塘,夏天的時候可以賞賞花,冬天可以采采蓮藕,不是供人們嬉戲玩耍的池塘,確切的說它是壹個蓄水池,它是用來給全村人供應生活生產用水的。我家是離池塘最近的壹戶人家。
每天不分早晚,總是有人陸陸續續地來挑水,家家戶戶都有壹個大水缸,總有能盛下十擔八擔水那麽大,從池塘挑的水,倒進缸裏,能吃上個兩三天。村裏面八九歲的孩子,每個人都有壹副小小的鉤擔,有兩只小小的塑料桶,大人們去挑水的時候,小孩子們也會跟在大人身後,大人壹般不讓小孩子下去臺階,用大桶提壹桶水倒在小孩子的小桶裏,小孩子就用小小的鉤擔挑著走了。從村裏的街道走過,碰到飯點的時候,來池塘邊或蹲著或從家裏搬個小板凳坐著吃飯的人多起來了,指著挑水的孩子會說這孩子真是中用了,妳看都挑起水來了,妳看這孩子挑水真老練……孩子心裏是美滋滋的。
春暖花開的時候,那壹排槐樹上面開滿了白色槐花,壹大嘟嚕壹大嘟嚕的,小孩們爬上樹,把槐花摘下來直接放進嘴裏吃,那香甜的滋味直到今天我還記憶猶新。大人們則是拿著撓鉤,從樹上鉤下來壹根根小樹枝,從上面把槐花摘下來放進筐子裏,盆裏;去池塘提壹桶水,把槐花洗得幹幹凈凈,回去拌上點玉米面白面上籠蒸,中午就可以吃上槐花仡佬了。聽母親說,那壹排老槐樹是我姥爺年輕時候種下的,就是為了到春天鬧饑荒的時候能當飯吃。
池塘西北邊與那壹排槐樹之間,有壹大片空地,每到夏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那裏就會聚集壹大堆人,或站著,或蹲著,或從家裏帶個小板凳坐著;壹手端著碗,碗裏是粥,壹手拿著紅薯,或黃面饃,或黑面饃。偶爾哪個年輕人拿著壹個白面饃,大家都會說他敗家,不年不節的還吃白面饃,真是不知道成家過生活。大家在壹起說說莊稼地的苗間了沒有,糞上了沒有,誰誰家的兒子說上媳婦了,誰誰閨女家生了大胖小子了……這樣的話題會持續到晚上十來點。小孩子們會玩捉迷藏,在整個村裏跑,那個時候月亮照在池塘上,如同白晝,那壹排槐花樹被微風吹著刷刷地響著,不時有樹葉落下來。樹影婆娑,微風習習,人們久久不願意回去……
到秋天,家家戶戶忙著收割玉米,玉米收完了播種小麥,然後就要種紅薯,種棉花,種花生,這時候池塘邊就又歡騰起來。每天從早上天不亮就有人挑水,還有人用小推車放上兩個自制的白鐵皮長方形大水桶,壹車水頂五六擔水,不過這需要壹人推車,壹人拉,到田地裏就有人用鐝頭刨出來壹個個小坑,每個坑裏澆壹瓢水,水滲到土裏後就點上種子,埋上土就等著出芽了。這樣的活要持續好幾天,池塘也要熱鬧好幾天。有時候因為種地用水快速池塘很快就幹涸了,這時候就從村子南邊別村過來的壹條紅旗渠支渠放水,渠水順著村子裏修的小水渠,壹路嘩啦啦地流向村裏的池塘。這時候池塘裏的水就是黃色渾濁的,只能挑水去地裏種莊稼。等過了三兩天,水裏的泥土沈到塘底,上面就是清淩淩的水了,這時候大家才挑水往自己家缸裏倒。
這個時候地裏活幹完了,逢到哪壹天天氣晴朗,大姑娘小媳婦就壹個個端著洗衣盆,來到池塘邊空地上洗衣裳,把全家壹秋天在地裏穿過的臟衣服,炕上的臟被褥床單都拆洗拆洗。槐樹上扯著壹條條繩子,洗過的衣服床單就都搭在繩子上,像壹面面旗幟,隨風飄揚著。小孩子們也跟著姑姑小姨媽媽來到池塘邊,幫著搬個板凳,提個水桶,拿個肥皂,大人在洗衣服,小孩們在玩,中午該吃飯了都不回去。家裏人送壹碗飯就在池塘邊吃了繼續洗,壹個人洗完了也不走,給大家從池塘裏提水,給沒洗完的幫幫忙,拉拉家常,聊聊閑話,東家長西家短都是從這裏傳出去的。
經過春耕秋收,迎來寒冷的冬天,壹年時間裏也就是冬天池塘才靜悄悄。水結冰了,有人挑水的時候把冰破壹個小洞,容得下壹只水桶下去提水,大人都不讓小孩子們來挑水了,臺階上都結上了冰,怕滑下去。大人也是小心翼翼地把水壹桶壹桶提到地面上才挑著走。下雪後,池塘被雪覆蓋,白皚皚的壹片,那麽聖潔安靜,那排槐樹靜靜地立在壹旁像忠實的衛士,喧鬧了壹年的池塘,也該休息休息了……
到了上學的年齡,我被父親送到縣城讀書,離開了門前的.池塘,我吃的是縣城裏的自來水。後來父親帶著村裏的人打了機井,機井裏抽出來的水清澈甘甜,再也不用吃紅旗渠裏的帶著泥沙的水,再後來有壹次回家發現村裏家家戶戶也都用上了自來水,不管春夏秋冬,池塘邊都沒有那麽熱鬧了。村裏的人晚上都在自己家裏看著電視圍著飯桌吃飯。池塘這時候已經沒有水,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往裏面倒垃圾,裏面已經填滿了垃圾。
承載著我兒時多少歡樂的的池塘,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退出了歷史舞臺。只有那排老槐樹還忠誠地站立在它的身邊,靜靜地守護著。
去年過年回老家,母親說老宅經過去年夏天大雨的侵襲已經都倒塌了。我說去看看吧,我童年的記憶就都留在那裏。和母親壹塊到老宅那裏,門前的池塘已經不見了,取代它的是不知誰家新蓋的二層小樓,只有那排老槐樹還佇立在那裏,光禿禿的枝幹似乎在訴說著曾經的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