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他的事業、家庭,還是學術造詣,他的壹生都是極為成功的。
除了少有的幾次仕宦沈浮外,他壹生中官運亨通,十年七升的成績,即便放在現在的官場都是極為罕見的。
他後來更是憑借著平定太平天國的戰功,集太子太保、大學士、兩江總督、壹等勇毅候多項官職與榮譽於壹身,壹時風頭無兩,是絕對的風雲人物。
事實上,曾國藩絕對不是“方仲永”式的早慧天才,從不少相關歷史文獻可以看出,他有些魯鈍,是個很“笨”的人。
曾國藩的“笨”首先體現在他的讀書求取功名上。
他從十四歲就開始參加縣試,前前後後考了七次,壹直到二十三歲才考上秀才,並且還是倒數第二名。
在道光十二年的時候,曾國藩第六次參加科考,卻被當時的學臺懸牌告天下,責其“文理太淺”。
受此大辱,曾咬牙發奮,在此後的第七次考試中,他終於中了秀才,後來又順利中舉,中進士,點翰林。
對比同時代的左宗棠、李鴻章,左只比曾小壹歲,但天資聰穎,是出了名的“神童”級別的人物,十四歲參加縣試,名列榜首;李鴻章也是十七歲就中了秀才。
曾國藩早期也是壹個脾氣急躁的憤青,滿懷政治抱負的他,壹心想要在晚清內外交困的頹喪局勢下,轟轟烈烈幹出壹番事業,為人處世都是典型的“硬碰硬”的風格,完全不會打太極。
道光壹死,年方二十的鹹豐就上臺了。
他大刀闊斧,罷黜在朝不為高官,下昭“求言”。
鹹豐不過說說而已,但曾國藩卻當了真。
他先是上了《應昭陳言疏》,痛斥當時官場上的不正之風,以卵擊石,將自己放在了滿朝文武百官的對立面。
而後,他又上了《敬呈聖德三端預防流弊疏》,直指鹹豐皇帝小事精明、大事糊塗、剛愎自用、不講誠信。皇帝拍案而起,盛怒之下,要嚴懲曾國藩,幸得朝中幾位與他要好的大臣力保。
壹時間,曾國藩成了眾矢之的,槍打出頭鳥,他成了大家集中火力,口誅筆伐的對象。
再者,曾國藩的戰術也不見得高明。
曾國藩壹生中最為濃墨重彩的壹筆,當屬創立“湘軍”,完成對太平天國和“撚軍”的剿滅。
他由文轉武,對行軍打仗壹竅不通,他只好通過閱讀各種軍事書籍來求取真經。
不同於左宗棠高明的軍事智慧,曾國藩不善“巧攻”,只會“愚打”。
每場戰役前,他都會做極為詳細的研究,算好部署、後勤等各個環節,絕不打無準備之仗。
遇到特別難攻克的,他就打時間仗,絕不輕舉妄動,直到把對方拖至筋疲力盡。
用今天時髦的心理學觀點來解釋,曾國藩就是典型的“粘液質”型人格,遲緩木訥、按章守制、難於變通。
曾國藩終於學乖了是在他人近中年之時。
也就是從這以後,他慢慢從壹個懟天懟地懟皇上的“憤青”,變成了壹個極適合官場的“老謀深算”大儒士。
曾國藩成立“湘軍”後,親自掛帥,鹹豐表面上對他委以重任,實則處處提防,不肯給予他實權。他從壹名二品“京官”變成了徒有虛名的地方“掛職”幹部,處境尷尬。
曾先後掛職湖南和江西,打破了地方環環相扣的利益網,動了兩地官員的“奶酪”,因此極不受當地權貴的歡迎。
由此可見,當時的曾國藩內心痛苦可見壹斑。
恰逢父親去世,曾國藩險棋壹招,做出了他壹生中少有的壹次“出格之舉”:他奏折壹封,在奏折中對鹹豐例呈自己的委屈和不易,並不等鹹豐回復,就丟下尚在江西的軍隊,直奔湖南老家。
本想借此從皇帝那裏換取實權,卻沒想這壹把“同情牌”讓鹹豐順水推舟,順勢解除了他的兵權,曾國藩徹底心涼了,只得在替父守孝的日子閉門讀書。
也恰是這壹年多的守孝時間,徹底完成了曾國藩的“蛻變”之路。
痛定思痛,他開始從黃老之學中尋求解脫之道,開始靜下來思考自己前半生的為人處世之道。
笨笨的老曾,終於開竅了,他讀懂了老子的至理名言,以柔才能克剛,太過剛直的性格,壹旦走得太著急,就容易劍走偏鋒,傷人傷己。
當後來鹹豐重新啟用他時,曾國藩好像換了壹個人。
他變得謙虛、低調、平和,他開始把那壹套曾經所不齒的“官場文化”為己所用,並逐漸爐火純青,但唯壹不同的是,他始終保持著高度的清醒和驚人的自控力,以免使自己墮入濁流。
曾國藩的成功,用的就是老掉牙的笨辦法——“立誌”與“守恒”。
在《曾國藩家書》《曾國藩家訓》等著作中,這個隨處可見的“恒”字訣始終是高懸在曾頭上的“緊箍咒”。
曾在入朝為官後,就決定要當個完美的人,向“聖人”看齊。他用“日課”的方式來監督自己,晨起到晚上睡覺,大小諸事,皆寫進日記,時刻反省和醒悟。
曾的這種“恒”字訣,某種程度上也是笨人的方法,在今天看來甚至有幾分可笑。
他讀書,壹本書沒有看完,絕對不去看其他書;壹句話沒有讀通,也絕不看下壹句。
在求“恒”這條路上,曾國藩可以說是畢生都在和自己進行鬥爭。
為了堅持完成每日讀書和寫字的任務,心性愛熱鬧的他曾走在社交活動的半道上,楞是逼著自己回家坐進了書房。
他看書、作文、練習書法,幾十年如壹日,即便在軍務最為繁忙的時候,他都每日堅持著這幾個習慣。
特別是在他成功戒除多年煙癮後,曾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求恒之路,因為幾十年的煙癮都克服了,那還有什麽事情不能從容應對呢?
在這壹點上,曾國藩以難得的“苦行僧”精神,磨煉了自己的立誌求恒品性,這在當時今日看來是尤為難得的。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這句話在曾國藩身上得到了很好體現。
曾國藩壹生朋友圈廣泛,師門英才輩出,他的門生遍布天下,占據著清朝地方上的各重要職責部門,累計出任總督的有13人,出任巡撫的有14人之多。
而他所用社交之法也不過壹個“寬”字 。
他壹生要求自己“不說大話,不求虛名,”做事“情願人占我的便宜,斷不肯我占人的便宜。”別人以巧以偽欺騙他,他卻仍然以寬容之心相待。
在涉及金錢、品性、人格修養等等方面,他對自己的子女子侄要求嚴苛,但在求取功名,謀求財物方面,曾國藩對自己的子女卻未加多的要求。
他不求子女聞達天下,家財萬貫,只希望自己的孩子 “努力讀書,絕不怕沒飯吃。”
面對貧窮困頓的遠親近鄰,曾國藩常常教育子女要施以援手,對家境雕敝的親家,要多加扶持,不可輕視疏離,更是讓自己的兒子要多多給嶽母寫信,常去看望。
朋友殉難,曾國藩供養其妻兒;下屬因公殉職,曾不忘每年給其家眷寄錢。
最值得壹提的是他和左宗棠之間的半世糾葛。
在眾多講述曾左二人的資料中,都提到了影響左宗棠壹生的“科考情結”和“渝亮情結”。
左年少成名,名滿湘鄉,奈何科考之路坎坷,只壹個小小“舉人”;曾才氣平平,宦途卻異常順利。
相遇之時,壹個是巡撫“師爺”,而壹個卻已經是朝廷的二品大員。
因此,左宗棠壹生都戴著有色眼鏡在看待曾國藩,對其大有雞蛋裏挑骨頭之意,挖苦打擊,以怨報德,極為嚴苛,而曾國藩卻終生未還壹手。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左宗棠後來身居高位,除了自身不可多得的謀略與軍事才華外,更與曾對其不遺余力的舉薦息息相關。
在如此以德報怨的曾國藩面前,左宗棠終究還是低了頭。
“寬大和平,不自矜伐,望之如壹老教師耳。” 這是方宗誠對晚年曾國藩的評價,勾勒壹副再平凡不過的肖像畫,但細細想來,“愚笨”又何嘗不是壹種大智慧,畢竟,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至柔也至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