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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如其人(壹)爺爺的飯兒

菜如其人

常講“字如其人”。據說壹個人的性格,學歷習慣,脾氣愛好,都可以從寫的字上看出來。常看美劇各種犯罪調查的我,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劇裏導演編劇告訴我們,專家從廁所門板上的留言筆跡就推測出犯人有個體態嬌小,學歷低,有毒癮,易控制的中年女性白人同夥。然後鏡頭壹轉,那個連環殺手果然就真有壹個同夥。

其實人的性格能決定的,除了命運、人生、成敗,和寫字,還有很多。

做菜吃飯,也是人生,壹萬個吃貨心裏有壹萬個西紅柿炒雞蛋。

空口無憑,舉例說明。

我又要說說我家的各種好吃的了(咽口水)。

爺爺平時是輕易不做飯的,因為他是戶主,做飯都是老婆和子女的事。但是總覺得別人做菜的水平遠不如他,那時候也沒有特別方便的外賣之類,所以有時突然想起什麽自己想吃的,就會擼起袖子說做就做。

爺爺喜歡講究,過年就得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壹天天按部就班。做菜也是如此。每年過年期間必須吃的扣肉,也叫蒸碗子,從選肉要幾分肥瘦,切肉要多長多寬多厚,到腌制碼放,最後蒸的時間,肉從碗裏扣出來的色澤口感全部都有他的標準,凡有人參與了其中的步驟,最後成品有偏差,那肯定是別人的錯。

豆醬和肉皮凍制作也是如此,豆的比例,肉皮的多少,胡蘿蔔,熏幹切丁大小,鹹度控制,調料步驟都是固定的,不許別人更改。條條都是高標準嚴要求。

年三十的餃子必須零點吃,初壹餃子初二面,頭伏餃子二伏面,正月十五稻香村元宵吃六個,八月十五月餅只要五仁的,打春吃春餅,立秋貼秋膘,全是必須。

平時吃飯也是壹樣,醬豆腐臭豆腐必須得要王致和的,鹹菜要六必居的,豆汁必須熬煮對火候,配好焦圈。炒肝必須配包子,麻豆腐得用羊油炒,面茶不準用勺吃。砂鍋豆腐白菜必須放大油和海米。涮羊肉只吃羊肉片大白菜和豆腐,調料必須芝麻醬韭菜花醬豆腐香菜自己和,別人弄的都不是味兒。

年歲大了以後,漸漸做不動飯了。但是仍然總喜歡創新。偶爾看了電視或者報紙雜誌,突然靈光壹現,就自己溜達去菜市場買些食材回來,在廚房如此這般壹番比劃,就做出壹道菜,味道還是相當不錯。而且自此第壹次之後就成為家裏常吃的壹個選擇。

我印象中最深的有那麽幾道菜。

酸辣藕絲。

起初蓮藕通常都是吃炸藕盒,或者涼拌,燉湯。從沒炒著吃過,突然有天就被爺爺做了這麽道菜,蓮藕切絲,放糖,龍門米醋,鹽,辣椒這麽壹炒,味道絕佳。

看著簡單,我自己炒過幾次,總沒有爺爺做的好吃,大概是因為調料的比例不對吧。

鐵板烤肉。

壹家子肉食動物,燉肉涮肉常吃,韓國料理興盛起來之前,家裏是不吃這種韓式烤肉的,多是烤肉宛那種。突然有天,爺爺就買了幾斤肉回來,具體部位不詳,切成薄厚適中的大片,洋蔥青椒辣椒切成塊放入,用醬油鹽味精孜然料酒諸多調料腌制了,然後用電火鍋放在飯桌中央,燒熱之後,每人自己夾肉上去自行烤制。

刺啦壹聲,香味瞬間就會充滿房間。肉總需要時間才能烤熟,人人都是食指大動,口水咽了幾次,眼巴巴的等著肉變色翻面,終於烤好了,迫不及待夾到事先放好孜然辣椒面的盤子裏蘸蘸,稍涼壹些,便趕緊放進嘴裏去,壹咬下去鮮美的肉湯就從嫩嫩的肉片中間湧出來。連吃了幾片以後,才有些滿足感,再烤些洋蔥青椒辣椒和著肉壹起吃也是不同的美味。

因為太過美味,印象裏鍋都被吃壞了幾個。

白湯排骨涮菜。

排骨總吃,紅燒或者糖醋。家裏都不喜歡白不呲咧的肉,不管羊肉牛肉豬肉,都是要濃油醬赤,看起來才美味。

有壹天,爺爺專買了小肋排,用高壓鍋白湯壹大鍋燉了。燉好再用電火鍋裝來,小火開開,跟羊蠍子吃法壹樣,先吃排骨,然後用湯涮菜。就是特別簡單,稍微變壹下吃法,瞬間美味提升了幾個檔次。排骨湯壹直咕嘟著,涮出的菜也好吃,最後再煮點面,更是美味。清淡鮮美,又不像羊蠍子那麽容易上火。

這種做法,既適合壹大幫人聚餐,也可以兩三個人慢慢吃,肉菜面湯都有,小朋友也喜歡。做起來簡單,可以提前準備好,等吃時再開火加熱享用即可。即使壹次吃不完,剩下的排骨和菜還能燴些粉條繼續吃,壹點都不會浪費。

基於這許多優點,這種吃法,即使爺爺不在了,也壹直保留在家裏,常常都會做來享用。

豆皮卷肉。

油豆皮像包春卷壹樣把肉餡包起來。用雞蛋液封口,再上鍋蒸幾分鐘,出鍋後用湯汁燉上壹會。肉餡多汁,豆皮吸收了肉味更非常美味。每次都是吃的著急,哈呲哈呲的燙嘴也要趕緊下口。湯還得嘬著吸下去,不能浪費。

有段時間,爺爺還去給老爸承包的食堂打工,每天炒幾個大鍋菜,賣給職工吃,雖然都是我家的家常味道,在壹個挑剔的吃貨橫行的家裏,爺爺始終代表了我家的最高水準,而且他總是發揮穩定,相同的菜,炒制多次,味道總是沒有太多偏差。

作家,歷史老師,政治老師,摔跤運動員,籃球裁判員。蹲過牛棚,挨過批鬥。愛發脾氣,發完就忘。他是笑起來總是特別爽朗的可愛固執老頭。

他的菜,都是白羊座O型性格。幹脆,率直,出鍋時總要當當當連敲三聲,端上桌來,倒上二兩二鍋頭,津津有味的邊吃邊叫好,善意警告每壹個來吃他做的菜得人,小心香妳壹跟頭,然後不管別人評價什麽,在他聽來永遠都是自己比別人做的就是好吃。

做菜做老師做爺爺都是壹樣的風格。窮講究,規矩多,愛思考,喜歡創新。做菜的時候既能大刀闊斧,也能細致入微。不做則已,做了菜就得色香味俱全,明油提亮,芡汁提味,堪比專業廚師。盤子都要好看沒有缺口的才配的上這美味。自我評價壹水是非壹般的高水平。做完飯從來不能管收拾廚房,那不是驕傲的大廚該做的事。

如果還能有機會再吃壹次他的菜。可惜已經沒有如果。

好吃,特別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