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勝利以後,莊戶人家又對過年提起了精神頭。剛壹進臘月,最先出現的買賣人,是賣竈王爺、家譜、門神、黃歷、芝麻糖的。壹見有這些買賣人走街串巷,就是告訴人們年快要到了,到了把忙了壹年的神送走,再把新的財神請回家裏來的時侯到了。
莊戶人家是最誠摯的信徒,他們並沒有更高更奢侈的欲望,只求個人丁興旺、風調雨順、天下太平、全家平安。就這點訴求,老天爺也往往還不滿足人們,天災和病禍總是不離他們左右。
臘月二十三竈王爺爺上西天。傳說竈王爺在臘月二十三的那天晚上,要到天上去向玉皇大帝匯報人間的善惡。人們為了讓竈王爺在玉皇大帝面前,替凡間人多說好話,就早早的買下芝麻糖供上,意思是讓竈王爺的嘴甜著點。也有的說,買芝麻糖,是為了粘竈王爺的嘴,不讓他亂說話。無論是哪種目的,反正家家都買芝麻糖,預備著在臘月二十三這天晚上,給竈王爺上供。然後,把煙熏火燎壹年的竈王爺,從鍋臺後邊的墻上揭下來燒化,把上過供的芝麻糖分給孩子們吃,說是孩子們吃了長命。
賣芝麻糖的都是手提壹個小銅鑼,敲得當當響。芝麻糖是用糖稀做的,壹根壹根像麻花壹樣擰著勁兒,有筷子壹般長、手指頭粗的糖棍,有圓的,有扁的,外邊粘著芝麻粒,看著黃澄澄的挺好看,可是放進嘴裏壹咬,粘牙。
“春——妮!春——妮!”春妮她娘拉著長音招喚春妮。 春妮正和小金在西屋裏繡花鞋,聽見她娘叫她,就:“唉——揍嘛呀——?”也拉著長音答應著。 她就懶洋洋的從西屋裏出來問:“有嘛事呀——?”
“我聽著過道裏,像是來了個賣芝麻糖的,妳看看門後頭,墻窟隆裏塞的頭發,夠不夠換塊糖的?要是不夠,就拿個雞蛋換。”
春妮他娘在北屋西裏間的炕上,做著針線活說。
娘兒倆平時梳頭梳下來的頭發,從梳子上拽下來,纏在手指上,挽成個鬏,塞進墻窟隆裏攢著換針換線。
小金站在春妮身後,伸出兩根手指小聲說:“兩塊,兩塊。”
春妮就大聲說:“換兩塊吧?”
她娘說:“二十三送竈王爺爺有壹塊就夠了。”
春妮到盛雞蛋的陶罐裏,挑了半天,才拿出兩個她覺得是最小的雞蛋。又到角門下的墻窟隆裏,找了幾疙瘩頭發鬏,和小金到過道裏去換芝麻糖。
長榮子也站在那裏,手裏拿著壹個雞蛋要換糖。長榮子把雞蛋遞給賣糖的,賣糖的從筐子裏拿出壹根芝麻糖,遞給了長榮子。糖有點粘手,他就把糖從右手上倒到左手上,用舌頭舔右手上粘的芝麻粒。
春妮看了說:“那是上供用的,妳咋用舌頭舔呀?”
“我舔手也沒舔糖,多管閑事,哼!”說完長榮子撅著本來就長的嘴,拿著糖回家了。
春妮說:“兩個雞蛋加這些頭發換三根行不行?
賣糖的把雞蛋在手心裏掂了掂說: “這雞蛋太小了。”
又擡眼看了看春妮手裏的頭發說:“換三根俺就賠了,給妳兩根半吧?”
春妮說:“這些頭發能換兩包針呢?”
賣芝麻糖的遲疑半天,說:“三根俺真是虧了。”還是很不情願的拿出了三根,他也認為是最小的糖。
“南京到北京,買的沒有賣的精。”這句話壹點也不假。
給了春妮,春妮和小金歡天喜地的往家走。春妮拿出壹根來遞給小金說:“妳拿著這根先回西屋,等會咱倆吃,我把這兩根給俺娘送到北屋去。”
春妮她娘見春妮換回來兩根芝麻糖,用手指在春妮的眉心上點了壹下說:“饞猴。”
春妮抿嘴壹笑做了個鬼臉,扭頭跑回了西屋。
春妮她娘看著閨女那修長的身影抿嘴笑了。
春妮回到西屋,見小金正用手指摳粘在牙上的芝麻糖,也學她娘,用手指在小金的眉心處點了壹下說:“饞猴。”
倆個人正說笑打鬧著,過道裏又傳來了“請主子請佛——喲!”的吆喝聲,小金用手推了壹下春妮說:“妳娘又讓妳用雞蛋去換主子(即新竈王爺、門神、家譜,統稱主子)啦。”
春妮拿眼瞪了小金壹眼說:“別瞎說,請主子哪有用雞蛋換的,都是拿錢請。再瞎說,竈王爺讓妳肚子痛。”
小金縮了下脖子,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坐在炕上繼續繡她的花鞋。
聽春妮她娘真的就在北屋裏大聲叫:“春妮唉——”
小金先擡眼看了眼春妮,意思是說:“怎麽樣?讓我猜準了吧?”
春妮“唉——!”了壹聲,就向北屋走去,壹邊走壹邊問:“又有嘛事呀?人家還繡不繡鞋啦?像叫魂似的!等過年做不起來,穿不上妳管呀?”春妮故意沖她娘撅起了小嘴。
“快從炕席底下拿壹毛錢,去請主子。”
春妮她娘壓根沒理會春妮吊著的臉和撅著的嘴,繼續吩咐著說。
春妮掀開靠山墻的炕席,炕席下橫七豎八的擺滿了鞋樣子和碎袼褙。
春妮大聲說:“哪裏有錢呀?”
她娘說:“妳仔細找找,我記的放在那裏有壹毛錢。”
春妮找了半天,才找到疊著的壹角錢。她拿著壹毛錢跑了出去。
請竈王爺不像買芝麻糖,和人家講價。給人家壹角錢,人家就給壹張印有竈王爺畫象的花紙。春妮拿著竈王爺畫象,像看畫壹樣也看也走。
唉?不對呀!她看出問題來了,竈王爺不是壹個人嗎?怎麽這張紙上頭有三個人呢?還有倆女的。嘛時候竈王爺也娶媳婦了?沒聽說呀?
其實每年的竈王爺都是三個人,不過她沒有註意罷了。
她拿著竈王爺去攆賣主子的,幸虧賣主子的還沒走遠。
她輦上賣主子的就問:“妳賣的這主子不對呀?” 賣主子的問:“咋的就不對啦?”
春妮說:“人家請的是竈王爺壹個人,這上邊咋是三個人呢?”
賣主子的是個老者,看來念過大書,有些學問。就說:“閨女,妳不知道為什麽是三個人是吧?我跟妳說說,妳就知道了。這竈王爺呀,本來姓張,是個富家子弟,原來娶郭丁香為妻,後來又嫌郭丁香長得醜,就壹紙休書休了她。又娶了年輕貌美的李海棠為妻。李海棠好吃懶做,夫妻倆光貪吃喝玩樂,坐吃山空。忽壹日二人睡至半夜,遭了火災。李海棠腳小跑不動燒死了,而他成了瞎子。偌大個家業也盡敗光。靠沿街乞討度日。他討飯討到前妻郭丁香家門口,郭丁香認出是他,便讓他到竈前取暖,並做了壹碗面條。丁香女盛飯時,暗暗拽下自已的壹根頭發,放在碗裏,意思是暗示結發之情。結果讓張郎吃了出來。他兩手扯著這根只有前妻郭丁香才有的三尺三寸長的頭發,悟出是到了誰家。於是羞愧交加,壹頭撞死在竈前。這天正是臘月二十三。玉皇大帝念他知錯悔過,就封他為竈王。竈王爺身後那倆女人,就是郭丁香和李海棠。不信回去問妳家大人去,看我說的對不對。”
春妮聽的有點眼晴發直了,見賣主子的不說了,這才拿著竈王爺回頭朝家裏跑去。她回到家裏,也沒去問他娘,而是先到鍋臺後頭的墻上看竈王爺,可不是咋的,墻上貼的竈王爺和手裏新買的竈王爺,是壹樣的。
於是,自失的壹笑,把卷成筒狀的竈王爺畫像往炕上壹扔,就回西屋去了。
不過她覺著今天長了個見識,把故事又繪聲繪色的講給小金聽。
張文廣,男,1945年農歷六月十六日生於天津市謙德莊。1948年隨父母回原籍——山東省德平縣(1956年撤消)前張家屯村。1963年秋應征入伍。歷任戰士、通訊員、連部文書,沈陽軍區後勤部第二分部政治部幹部科幹事,正營職機關政治協理員。1966年加入中國***產黨,歷任機關支部書記、團級黨委委員。1986年轉業德州市農業銀行,任辦公室主任、機關黨支部書記。中專學歷,中級政工師職稱。曾是《德州日報》、德州電視臺、《山東經濟日報》《中國農村金融報》《中國農村金融》《山東農村金融》特約記者。德州農村金融學會秘書長。多年被德州市委宣傳部評為優秀通訊員。業余愛好木雕、書法、寫作。退休後致力於文學創作,先後著有《命運與道路》《歲月的痕跡》《圍子墻》《春妮》《老照片》《他是誰》《老虎與狗熊打仗》《家屬院裏的笑聲》《有三個名字的老人》《媽媽》《武官命》等長、中、短篇小說。古體詩詞200余首發表在《今日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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