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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那首關於王貴和李香香的長敘事詩?

李季

<王貴和李香香>

全文:

第壹部

壹 崔二爺收租

公元壹九三0年,

有壹件傷心事出在三邊。

人人都說三邊有三寶,

窮人多來富人少;

壹眼望不盡的老黃沙,

那塊地不屬財主家?

壹九二九年雨水少,

莊稼就象炭火烤。

瞎子摸黑路難上難,

窮漢就怕鬧荒年。

荒年怕尾不怕頭,

第二年的春荒人人愁。

掏完了苦菜上樹梢,

遍地不見綠苗苗。

百草吃盡吃樹桿,

搗碎樹桿磨面面。

二三月餓死人裝棺材,

五六月餓死沒人理!

窯裏糧食黴個遍,

崔二爺糧食吃不完。

窮漢餓得皮包骨,

崔二爺心狠見死他不救。

風吹大樹嘶啦啦響,

崔二爺有錢當保長。

壹個算盤九十壹顆珠,

崔二爺牛羊沒有數數。

三十裏草地二十裏沙。

那壹群牛羊不屬他家?

煙洞裏冒煙飛滿天,

崔二爺他有半個天;

縣長跟前說上壹句話,

刮風下雨都由他。

天氣越冷風越緊,

人越有錢心越狠!

天旱莊稼沒收成,

莊戶人家皺眉頭;

打不下糧食吃不成飯,

崔二爺的租子也難還。

餓著肚子還好過,

短下租子命難活!

王麻子三天沒見壹顆米,

崔二爺的狗腿子來催逼。

舌頭在嘴裏亂打轉,

王麻子把好話都說完。

"還不起租子我還有壹條命,

這輩子還不起來世給妳當牲畜。"

"短租子,短錢,短下糧--

老狗妳莫非想拿命來抗?"

壹句話來三瞪眼,

三句話來壹馬鞭。

狗腿子象狼又象虎,

五十歲的王麻子受了苦。

渾身打爛血直淌,

連聲不斷叫親娘。

孤雁失群落沙窩,

鄰居們看著也難過。

"冬天穿皮襖為避風,

王麻子短租不短妳的命;

"房子家產由妳們挑,

打死他租子也交不上!"

毛驢撞草垛沒長眼,

狗腿子不長人心肝!

壹根棍斷了又壹根換,

白落紅起不忍心看!

太陽偏西還有壹口氣,

月亮上來照死屍。

拔起黃蒿帶起根,

崔二爺做事太狠心;

打死老子拉走娃娃,

壹家人落了個光塌塌!

冬天裏草木不長芽,

舊社會的莊戶人不如牛馬!

二 王貴攬工

王麻子的娃娃叫王貴,

不大不小十三歲。

崔二爺來好打算,

養下個沒頭長工常使喚;

算個兒子掌櫃不是大,

頂上個攬工的不把錢花。

羊羔子落地咩咩叫,

王貴雖小啥事都知道。

牛驢受苦餵草料,

王貴四季吃不飽。

大年初壹餃子下滿鍋,

王貴還啃糠窩窩。

穿了冬衣沒夏衣,

六月天翻穿老羊皮。

秋天收莊稼壹張鐮,

磨破了手心還說慢。

冬天王貴去放羊,

身上沒有好衣裳;

腳手凍爛血直淌,

幹糧凍得硬梆梆;

心想拔柴放火烤,

雪下柴兒點不著了。

馬蘭開花五瓣瓣,

王貴攬工整四年。

冬雪大來年冬麥好,

王貴就象麥苗苗。

十冬臘月雪亂下,

王貴想起他親大;

老牛死了換上牛不老,

殺父深仇要子報。

三 李香香

百靈子雀雀百靈子蛋,

崔二爺家住死羊灣。

大河裏漲水清混不分,

死羊灣有財主也有窮人。

死羊灣前溝裏有壹條水,

有壹個窮老漢李德瑞。

白胡子李德瑞五十八,

家裏只有壹枝花。

女兒名叫李香香,

沒有兄弟死了娘。

脫毛雀雀過冬天,

沒有吃來沒有穿。

十六歲的香香頂上牛壹條,

累死掙活吃不飽。

羊肚子手巾包冰糖,

雖然人窮好心腸。

玉米結子顆顆鮮,

李老漢年老心腸軟。

時常拉著王貴的手,

兩眼流淚說:"娃命苦!"

"年歲小來苦頭重,

沒娘沒大孤零零。

"討吃子住在關爺廟,

我這裏就算妳的家。"

刮風下雨人閑下,

王貴就來把柴打。

壹個妹子壹個大,

沒家的人兒找到了家。

四 掏苦菜

山丹丹開花紅姣姣,

香香人材長得好。

壹對大眼水汪汪,

就象那露水珠在草上淌。

二道糜子碾三遍,

香香自小就愛莊稼漢。

地頭上沙柳綠蓁蓁,

王貴是個好後生。

身高五尺渾身都是勁,

莊稼地裏頂兩人。

玉米開花半中腰,

王貴早把香香看中了。

小曲好唱口難開,

櫻桃好吃樹難栽;

交好的心思兩人都有,

誰也害臊難開口。

王貴趕羊上山來,

香香在窪裏掏苦菜。

趕著羊群打口哨,

壹句曲兒出口了:

"受苦壹天不瞌睡,

合不著眼睛我想妹妹。"

停下腳步定壹定神,

窪窪裏聲小象彈琴:

"山丹丹花來背窪窪開,

有那些心思慢慢來。"

"大路畔上的靈芝草,

誰也沒有妹妹好!"

"馬裏頭挑馬四銀蹄,

人裏頭挑人就數哥哥妳!"

"櫻桃小口糯米牙,

巧口口說些哄人話。

"交上個有錢的花錢常不斷,

為啥要跟我這個攬工的受可憐?"

"煙鍋鍋點燈半炕炕明,

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窮。"

"妹妹生來就愛莊稼漢,

實心實意賽過銀錢。"

"紅瓤子西瓜綠皮包,

妹妹的話兒我忘不了。

"肚裏的話兒亂如麻,

定下個時候說說知心話。"

"天黑夜靜人睡下,

妹妹房裏把話拉。

"滿天的星星沒有月亮,

小心踏在狗身上!"

五 兩塊洋錢

太陽落山紅艷艷,

香香擔水上井畔。

井裏打水繩繩短,

香香彎腰氣直喘。

黑呢子馬褂緞子鞋,

窪窪裏來了崔二爺。

壹顆腦袋象個山藥蛋,

兩顆鼠眼笑成壹條線。

張開嘴了見大黃牙,

順手把香香捏了壹把:

"妳提不動我來幫妳提,

繡花手磨壞怎個哩?"

"崔二爺妳守規矩,

毛手毛腳幹啥哩!"

"小嬌嬌妳不要惱,

二爺早有心和妳交。

"大米幹飯羊腥湯,

主意早打在妳身上。

"交了二爺多方便,

吃喝穿戴由妳揀。"

香香又氣又害羞,

擔上水捅往回走。

崔二爺緊跟在後邊,

腰裏摸出來兩塊錢:

"二爺給妳兩塊大白洋,

拿去扯兩件花衣裳。"

香香的性子本來躁,

自幼就把有錢人恨透了。

壹恨壹家吃不飽,

打下的糧食交租了;

二恨王貴給他攬工,

沒日沒夜當牲畜。

臉兒紅似石榴花:

"誰要妳臭錢幹什麽!"

"死丫頭妳不要不識好,

惹鬧了二爺妳受不了!"

挨罵狗低頭順著墻根走,

崔二爺的醋癮沒有過夠:

"井繩斷了桶掉到井裏頭

終久脫不過我的手。

"放著白面妳吃鉿鉻,

看上王貴妳看不上我!

"王貴年輕是個窮光蛋,

二爺我雖老有銀錢。

"銅羅裏篩面落面箱,

王貴的命兒在我手上。

"煙洞裏卷煙房梁上灰,

我回去叫他小子受兩天罪!"

第二部

壹 鬧革命

三邊沒有樹石頭少,

莊戶人的日子另打算。

羊群走路靠頭羊,

陜北起了***產黨。

領頭的名叫劉誌丹

把紅旗舉到半天上。

草堆上落火星大火燒,

紅旗壹展窮人都紅了。

千裏的雷聲萬裏的閃,

陜北紅了半個天。

紫紅鍵牛自帶耬

鬧革命的心思人人有。

前半晌還是個莊稼漢,

黑夜裏背槍打營盤。

打開寨子分糧食,

土地牛羊分個光。

少先隊來赤衛軍,

凈是些十八九的年輕人。

女人們走路壹陣風,

長頭發剪成短纓纓。

上河裏漲水下河裏混,

王貴暗裏參加了赤衛軍。

白天到灘裏去放羊,

黑夜裏開會鬧革命。

開罷會來雞子叫,

十幾裏路往回跑。

白天放羊壹整天,

黑夜不眨壹眨眼。

身子勞碌精神好,

鬧革命的心勁高又高。

五個手指頭不壹般長,

王貴的仇恨比天高:

活活打死老父親,

而今又要搶心上的人!

牛馬當了整五年,

崔二爺沒給過壹個工錢。

崔二爺來胡打算,

修寨子買馬又招兵。

地主豪紳個個兇,

崔二爺是個大壞蛋!

莊戶人個個想吃他的肉,

狗兒見他也哼幾哼。

眾人向遊擊隊長提意見,

早早的打下死羊灣。

心急等不得豆煮爛,

定下個日子臘月二十三。

半夜先捉定崔二爺,

到天明大隊開進死羊灣。

定下計劃人忙亂,

--後天就是二十三。

二、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嗎?

打著了狐子兔子搬家,

聽見鬧革命崔二爺心害怕。

白天夜晚不瞌睡,

壹垛墻想堵黃河水。

明裏查來暗裏訪,

打聽誰個隨了***產黨。

聽說王貴暗裏鬧革命,

崔二爺頭上冒火星!

放羊回來剛進門,

兩條麻繩來橫著綁,

順著捆來橫著綁,

五花大綁吊在二梁上。

全莊的男女都叫上,

都來看鬧革命的啥下場!

連著打斷了兩根紅柳棍,

昏死過去又拿涼水噴。

麻油點燈燈花亮,

王貴渾身扒了個光。

兩根麻繩捆著胳膊腿,

捆成個鴨子倒浮水。

滿臉渾身血道道,

皮破肉爛不忍瞧。

崔二爺來氣兇兇,

打壹皮鞭問壹聲:

"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窮鬼們還能鬧成個大事情?

"撒泡尿來照照妳的影,

賊眉鼠眼還會成了精!

"五黃六月會飄雪花?

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嗎?"

"老狗妳不要耍威風,

大風要吹滅妳這盞破油燈!

"我壹個死了不要緊,

等千萬個窮漢後面跟!

王貴妳不要說大話,

說來說去咱們是壹家。

"姓崔的沒有虧待過妳,

猴娃娃養成大後生。

過罷河來妳拆了橋,

翅膀硬了妳忘了恩。

"馬無毛病成了龍,

該是妳壹時糊塗沒想通?

"浪子回頭金不換,

放下殺豬刀成神仙。

"千錯萬錯我不怪妳,

年輕人沒把握我知道哩。"

"老王八妳不要灌米湯,

又軟又硬我不上妳的當。

"世上沒良心的就數妳,

打死我親大把我當牲畜;

"苦死苦活壹年到頭幹,

整整五年沒見妳半個錢;

"五更半夜牲口正吃草,

老狗妳就把我吼叫起來了;

"沒有衣裳沒有被,

五年穿妳兩件老羊皮;

妳吃的大米和白面,

我吃頓黃米當過年;

"壹句話來三瞪眼,

三天兩頭挨皮鞭。

"姓崔的妳是娘老子養,

我王貴娘肚裏也懷了十個月胎!

"妳是人來我也是個人,

妳的心為啥這樣狠!

"我王貴雖窮心眼亮,

自已的事情有主張;

"鬧革命成功我翻了身,

不鬧革命我也活不長。

"跳蚤不死壹股勁地跳,

管他死活就是我這命壹條;

"妳要殺要剮由妳挑,

妳的鬼心眼我知道:

"硬辦法不成軟辦法來,

想叫我順了妳把良心壞。

"趁早收起妳那鬼算盤,

想叫我當狗難上難。"

崔二爺氣的象瘋狗,

撕破了老臉壹跳三尺高。

"狗咬巴屎人妳不識擡舉,

好話不聽妳還罵人哩!"

說個"打"字皮鞭如雨下,

痛的王貴緊咬著牙。

壹陣陣黃風壹陣陣沙,

香香看著心上如刀紮。

壹陣陣打顫壹陣陣麻,

打王貴就象打著了她!

臉皮發紅又發白,

眼淚珠噙住不敢滴下來;

兩耳發燒渾身麻,

活象壹個死娃娃。

為救親人想的辦法好,

偷偷地跑出了大門道。

壹邊走來壹邊想:

"王貴的命兒就在今晚上;

"他常到劉家圪塔去開會,

那裏該住著遊擊隊?

"快去快跑把信送,

遲壹步親人就難活命!"

三 紅旗插到死羊灣

隊長的哨子呼呼響,

掛槍上馬人人忙。

聽說王貴受苦刑,

半夜三更傳命令:

"王貴是咱好同誌,

再怎麽也不能叫他把命送!"

二十匹馬隊前邊走,

赤衛軍、少先隊緊跟上。

馬蹄落地嚓嚓響,

長槍、短槍、紅櫻槍。

人有精神馬有勁,

麻麻亮時開了槍。

白生生的蔓菁壹條根,

莊戶人和遊擊隊是壹條心。

聽見槍聲齊下手,

菜刀、鳥槍、打狗棍;

裏應外合壹起幹,

死羊灣鬧的翻了天。

槍聲亂響雞狗亂叫喚,

遊擊隊打進了死羊灣。

崔二爺在炕上睡大覺,

聽見槍聲往起跳。

打罷王貴發了癮,

大煙抽得正起勁;

黃銅煙燈玻璃罩,

銀鑲的煙葫蘆不能解心焦;

大小老婆兩三個,

那個也沒有香香好!

肥羊肉掉在狗嘴裏頭,

三槍兩槍奪不到手。

王貴這壹回再也活不成,

小香香就成了我的人。

越想越甜賽沙糖,

涎水流在下巴上。

煙燈旁邊做了壹個夢,

把香香抱在懷當中;

又酸又甜好夢做不長,

"劈啪""劈啪"槍聲響。

頭壹槍驚醒坐起來,

第二槍響時跳下炕。

連忙叫起狗腿子:

"關著大門快上房!"

"那邊過來那邊打,

壹人賞妳們十塊響洋。"

人馬多槍聲稠不壹樣,

崔二爺心裏改了主張,

朝霞滿天似火燒,

崔二爺從後門溜跑了。

太陽出來天大亮,

紅旗插在山畔上。

太陽出來壹朵花,

遊擊隊和咱窮漢們是壹家。

滾滾米湯熱騰騰的饃,

招待咱遊擊隊好吃喝。

救下王貴松開了繩,

同誌們個個眼圈紅。

把王貴痛的直昏過,

香香哭著叫哥哥:

"妳要死了我也不得活,

睜壹睜眼睛看壹看我!"

四 自由結婚

太陽出來遍地紅,

革命帶來了好光景。

崔二爺在時就象大黑天,

十有九家沒吃穿。

窮人翻身趕跑崔二爺,

死羊灣變成活羊灣。

燈盞裏沒油燈不明,

莊戶人沒地種就象沒油的燈;

有了土地燈花亮,

人人臉上發紅光。

吃壹嘴黃連吃壹嘴糖,

王貴娶了李香香。

男女自由都平等,

自由結婚新時樣。

唐僧取經過了七十二個洞,

他們倆受的折磨數不清。

千難萬難心不變,

患難夫妻實在甜。

俊鳥投窩叫喳喳,

香香進洞房淚如麻。

清泉裏淌水水不斷,

滴濕了王貴的新布衫。

"半夜裏就等著公雞叫,

為這個日子把人盼死了。"

香香想哭又想笑,

不知道怎麽說著好。

王貴笑的說不出來話,

看著香香還想她!

雙雙拉著香香的手,

難說難笑難開口:

"不是鬧革命窮人翻不了身,

不是鬧革命咱倆也結不了婚!

"革命救了妳和我,

革命救了咱們莊戶人。

"壹桿紅旗要大家扛,

紅旗倒了大家都遭殃。

"快馬上路牛耕地,

鬧革命是咱們自己的事。

"天上下雨地下滑,

自己跌倒自己爬。

"太陽出來壹股勁地紅,

我打算長遠鬧革命。"

過門三天安了家,

遊擊隊上報名啦。

羊肚子手巾纏頭上,

肩膀上背著無煙鋼。

十天半月有空了,

請假回來看香香。

看罷香香歸隊去,

香香送到溝底裏。

溝灣裏膠泥黃又多,

挖塊膠泥捏咱兩個;

捏壹個妳來捏壹個我,

捏的就象活人脫。

摔碎了泥人再重和,

再捏壹個妳來再捏壹個我;

哥哥身上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捏完了泥人叫哥哥,

再等幾天妳來看我。

第三部

壹 崔二爺又回來了

大紅睛天下猛雨,

雞毛信傳來了壞消息。

拿了雞毛信不住氣地跑,

壓迫人的白軍又來了!

遊擊隊連夜開到白軍屁股後邊去,

上級命令去打遊擊。

吹起哨子背起槍,

王貴沒顧上去看香香。

死羊灣夜裏聽到信,

第二天大清早白軍可進了村。

白軍個個黑喪著臉,

就好像誰都短他們二百錢。

東家搜來西家問:

"誰家有人隨了紅軍?

"誰家分了牛和羊?

誰家分地又分房?"

牛四娃分了壹孔窖,

三查兩問查出來了。

崔二爺的大門寬又高,

兩根麻繩吊起了。

兩把荊條壹把刺,

渾身打成血絲絲!

白軍連長沒頭鬼,

叉著手來裂著嘴:

"幹井裏打不出清水來,

天生的窮骨頭想發便宜財!

"閻王爺叫妳當窮漢,

斜頭歪腦還想把身翻。

"仗著妳紅軍老子勢力大,

屎蚵螂還想推泰山!"

繩子捆來刺刀逼,

崔二爺的東西都要回去。

狗腿子開路狼跟有後邊,

崔二爺又回到死羊灣。

長袍馬褂文明棍,

崔二爺還是那個鬼樣子。

東家溜來西家串:

"想發我姓崔的洋財是枉然;

"前朝古代也有人造反,

這些事情不稀罕。

"世上有怪事,天上也壹樣,

天狗還能吃月亮;

"嘴裏吃來屁股裏巴,

月亮還是亮光光。

"自古壹正壓百邪,

妖魔作亂不久長。

"真龍天子是個誰,

死羊灣的天下還姓崔!"

本性難改狗吃屎,

崔二爺對香香心還沒有死。

打發李德瑞去支差,

崔二爺來到他家裏。

露著牙齒只是個笑:

"小香香我又回來了;

"過去的事情我全不記,

只要妳乖乖地跟我去。

"妳那紅軍老漢跑得沒蹤,

活活守寡我心裏不安生;

"不要再任性,妳跟上我,

有吃有穿真受活。"

香香又羞又氣又害怕,

低著頭來不說話。

崔二爺當他受順從來,

渾身發癢心裏似火燒。

屋裏沒人崔二爺膽子大,

照著臉上捏了壹把;

順水推舟親了壹個嘴,

--大白天他想胡日鬼!

香香氣急往外跑,

壹邊跑來壹邊叫。

滿臉笑著把門堵:

"女人家做事真糊塗!"

說著說著又上前,

香香把唾沫吐了他壹臉;

雙腳亂踢手亂抓,

狗臉上留下了兩個疤疤。

鄰居們都來看熱鬧,

崔二爺害臊往回跑。

臨走對著香香說:

"看妳鬧的算個啥?

"打開窗子把話說個明,

這壹回妳從也要從,不從也要從!"

二 羊肚子手巾

崔二爺他把良心壞,

李德瑞支差壹去不回來。

老雀死了公雀飛不出窠,

香香壹個人怎過活?

有心去找遊擊隊,

狗腿子照著走不開。

又送米來又送面,

崔二爺想把香香心買轉;

請上這個央那個,

壹天來勸兩三遍;

硬的嚇來軟的勸,

香香至死心不變;

壹天哭了三回,天天哭九轉,

鐵石的心兒也變軟。

人不傷心不落淚,

羊肚了手巾水淋淋。

羊肚子手巾壹尺五,

擰幹了眼淚再來哭。

房子後邊土坡坡,

了見寨子外邊黃沙窩。

沙梁梁高來沙窩窩低,

照不見親人在那裏。

房子前邊種榆樹,

長的不高根子粗;

手扒著榆樹搖幾搖,

妳給我搭個順心橋!

隔窗子了見雁飛南,

香香的苦處數不完。

人家都說雁兒會帶信,

捎幾句話兒給我心上的人:

"妳走時樹木才發芽,

樹葉落凈妳還不回家!

"馬兒不走鞭子打,

人不能回來捎上兩句話;

"壹圪塔石頭兩圪塔磚,

妳不知道妹妹怎麽難;

"滿天雲彩風吹亂,

咱倆的婚姻叫人攪散。

"五谷裏數不過豌豆圓,

人裏頭數不過咱倆可憐!

"莊稼裏數不過糜子光,

人裏頭數不過咱倆淒惶!

"想妳想的吃不進去飯,

心火上來把嘴燎爛。

"陽窪裏糜子背窪裏谷,

那裏想妳那裏哭!

"端起飯碗想起妳,

眼淚滴到飯碗裏;

"前半夜想妳點不著燈,

後半夜想妳天不明;

"壹夜想妳合不著眼,

炕圍上邊畫妳眉眼。

"叫壹聲哥哥快來救救我,

來的遲了命難活;

"我要死了妳莫傷心,

死活都是妳的人。

"馬高鐙短扯首長,

魂靈兒跟在妳身旁。"

劉二媽來好心腸,

香香難過她陪上。

得空就來把香香勸:

"可憐的娃娃不要傷心!

"有朝壹日遊擊隊回來了,

公報私仇壹齊報;

"活捉崔二爺拿繩綁,

狗腿子白軍壹掃光!"

三十三顆蕎麥九十九道棱,

傷心過度香香得了病;

天不下雨莊稼顏色變,

面黃肌瘦變了容顏。

帶病做了壹雙鞋,

含著眼淚交給劉二媽:

劉二媽!這雙鞋托付妳,

我死後壹定要捎給他。

"送去鞋子把話捎:

他只能穿我做這壹雙鞋子了!"

三 團 圓

崔二爺來發了火:

"死丫頭這樣不擡舉我!"

黑心歪尖賽虎狼,

下了毒手搶香香。

七碟子八碗擺酒席,

看下的日子臘月二十壹。

崔二爺娶小狗腿子忙,

坐席的凈是連排長。

當兵的每人賞了五毛錢,

猜拳賭博鬧翻天。

香香哭的象淚人,

越想親人越傷心。

紅綢子襖來綠緞子褲,

死拉硬扯穿上身。

香香又哭又是罵:

"姓崔的妳怎麽不娶妳老媽媽!

"有朝壹日遂了我心願,

小刀子紮妳沒深淺!"

聽見只當沒聽見,

崔二爺炕上抽洋煙;

過足了煙癮去看酒,

推推讓讓活象壹群咬架狗。

妳敬我來我敬妳,

燒酒喝在狗肚裏。

妳恭喜他恭喜,

崔二爺好比是他親大哩。

崔二爺來笑嘻嘻:

"薄酒蔬菜大家要原諒哩;

"我娶這小房靠大家,

眾位不幫忙就沒辦法。

"本來該叫她來敬敬酒,

酬勞諸位多辛苦。

"腦筋不轉只是個哭,

往後閑了再叫她補。

"這個女人生來賤,

看不上有錢的愛窮漢;

窮骨頭王貴爭又搶,

胳膊扭大腿他犯不上。

"我和她這婚姻天配就,

東搗西搗沒脫過我的手。

"從來肥羊大圈裏生,

窮鬼們啥也鬧不成。

"說來說去還是我說的那句話:

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嗎?"

喝酒賭場寨門口沒放哨,

遊擊隊悄悄進來了!

槍聲壹響亂喊"殺",

咱們的遊擊隊打來啦!

壹人壹馬壹桿槍,

咱們遊擊隊勢力壯!

大刀、馬刀、紅纓槍,

馬槍、步槍、無煙鋼。

白軍當兵的那個願打仗,

乖乖地都給遊擊隊繳了槍。

點起火把滿寨子明,

莊戶人個個來歡迎。

連排長沒兵酒席桌前幹著急,

崔二爺怕的鉆到炕洞裏。

連長走了抓排長,

壹個壹個都捆上。

崔二爺渾身軟不塌塌,

捆壹個"老頭來看瓜"。

連長翻身往外跳,

冷不防被牛四娃抓定了。

聽見了槍響香香笑,

十成是咱遊擊隊打來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翻起身來跳下炕。

走起路來快又急,

看看我親人在那裏?

隊長跟前請了假,

王貴到上院來找她;

滿院子火把亮又明,

不見我妹妹在那裏?

遠遠了見壹個新媳婦,

上身穿紅下身綠。

馬有記性不怕路途長,

王貴的模樣香香不會忘;

羊肚子手巾脖子裏圍,

不是我哥哥是個誰!

兩人見面手拉著手,

難說難笑難開口;

壹肚子話兒說不出來,

好比壹條手巾把嘴塞。

掙紮半天王貴才說了壹句話;

"咱們鬧革命,革命也是為了咱!"

1945年12月陜北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