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上海是解放戰爭時期,渡過長江以後所進行的壹次最大、時間最長的激烈大戰。國民黨軍隊有30萬人固守而且工事密集堅硬難摧。我們第三野戰軍同第二野戰軍協同作戰,牢牢圍困著上海,另外還要防止美國從海上支援。這次打上海我們團承擔前鋒作戰任務,從蘇州XXX(三字不明)縣,進入上海郊區寶山縣。寶山地處吳淞口海崖,面對崇明島,我們的攻擊陣地在復旦大學後端,離吳淞口約十七八華裏路。四月三十日,天下著毛毛細雨,霧茫茫壹片。部隊前沿行進時,敵機跟隨盤旋在天上掃射和轟炸,丟下的炸彈像羊屎那樣,壹顆、兩顆、三顆……的在我們周圍爆炸。我初次經歷這樣大戰,開始心驚肉跳,的確害怕起來了。心想出來兩年多,只給愛人壹封信,現在參加解放軍,郵路阻塞,家鄉還沒有解放,戰死就只能拋屍荒原了。下午四點多,我們同敵人接火了,敵人占據著前面村莊的小山堡,堡上有五座碉堡,其中兩座是磚砌的三層炮樓,碉堡前面有條很大的壕溝,我們通過壹大片開闊地帶才能接近水溝。我們前進的蠶豆地裏有條幹溝,上面的木橋有五六長,敵人火力密集地封鎖橋頭,在我們前後左右已經中槍傷亡十多人,通過橋面時又倒下溝底好幾人,這時我已經當上了機槍射手,扛的是加拿大造的輕機關槍,我側身架在地坎上朝碉堡眼連續射擊八梭子彈,抱起機槍快速通過橋面,這時三架敵人轟炸機在我頭上空選擇射擊目標,我叫副手用雙手舉起機槍,對空射擊飛機。
敵機向後飛旋,我們快速跳進水溝,把機槍架在水溝坎上朝碉堡群射擊,掩護步兵沖鋒。夜幕早已籠罩大地,細雨不斷的飛灑,我的衣服早已濕透,季節已進入夏季, 雖濕也不覺冷。傷兵的呼救哀叫聲低沈淒慘,救護工作遠跟不上戰事的發展,受傷同誌吃苦不少。我抽休戰片刻到後面地裏去解大便,踩著了兩具死屍,打仗時人的膽大包天,從未想過我會戰死,死的懼怕心理早已溜光。連續幾次朝碉堡高地沖鋒,軍炮響,喊聲起,槍炮隆隆,我使用的機槍筒子冒起熱煙,扣扳機的手指起泡了,雙腳陷入水溝泥糊內七八個小時,紅腫騷癢,肚子餓得微痛,三餐沒有飯吃,火藥煙味太濃,口渴的難受死了,溝內的水盡是泥,不攻下前沿碉堡就無法進入陣地。邊長通訊員傳令,三發信號彈起,要我封鎖正面三個碉堡槍眼,掩護爆破小組送炸藥包上去。添添嘴裏的口水,忍受饑餓和幹渴的痛苦。猛然間,白色信號彈沖上天空,我*腳站在溝坎上端,端起機槍封鎖碉堡槍眼,壹度把敵人火力壓下,看到幾個黑影上移動碉堡底,轟隆,轟隆幾聲巨響,火光沖天,碉堡掀翻了,開辟了進前的道路。送炸藥包要通氣和犧牲精神,在我軍炮火封鎖敵力的剎那時間,利用地形地物,,快速跑到敵軍碉堡下把炸藥放穩然後點火,再翻身朝回迅跑,多數情況是要光榮獻身的,在激戰時通常要犧牲幾個生命才能完成這壹艱巨的任務,完成壹項炸碉堡任務而能生還的,不是功臣就是英雄爆炸手。天亮時我們爬上高地查看,幾座高的碉堡全部炸震填了好幾處戰壕,敵軍的屍體遍地皆是,有的壓在亂磚堆內,在外面只能看到手和腳或頭部的壹部份。
村莊前後的樹木毀光,這是敵軍怕影響視線。稍息片刻炊事員從後扛來幾麻袋飯充饑。村莊後面是遼闊的耕地,種上蠶豆,離村莊的二百多米是壹排暗堡防線,這類碉堡以三角形為陣勢,互相串通,火力配合。堡的構造堅固,全是日本鬼子用鋼盤水泥修築的,每個堡可容下幾十人,堡頂是圓式,大炮炸彈落在上面只能炸出碗大的洞,猶如XX(二字不明)洗澡,射擊只能從槍眼攻入,否則全是浪費彈藥。制服它的唯壹辦法就是送炸藥包,地勢平坦開闊步,敵軍火力猛烈,殺傷極大,送炸藥包困難重重。我們利用夜裏側身爬在地裏挖戰壕,而且是冒著槍彈和大炮對著幹,我真敬佩排長劉長吉同誌的膽量,視死如歸,他來回催促戰士挖戰壕,子彈在他腳手邊支撲支撲的叫,嗖嗖的飛,同誌們喊他臥倒,他全然不予理睬,這位是蘇北楊州的貧苦農民的兒子,只有二十七八歲,壹身被太陽曬得發紫的皮膚的文盲,打起仗來那種不怕死的精神令人起敬。白天敵軍總要組織幾次反擊,晚上就爬在地下挖戰壕,每天頂多前進三四十米遠,全依賴戰壕向前推進。我連陣地在月清至寶山的外側離吳淞口約十七八華裏路的公路邊,離黃輔江不遠。面前的敵軍三十七軍是國民黨勁旅,打仗頑強得很。有兩次敵人沖到我軍占壕坎上,逼著上去拼刺刀撕殺,幾次炮彈掉進戰壕,我軍戰士陣亡極多。
白天有飛機在轟炸,前有機搶掃射,無法挖工事。每天晚上天有半片是紅的,炮聲如垮山似的轟響,晝夜不停,有時飛機扔下的炸彈地皮都被震動得搖晃,我們十多天全部生活在戰壕內,壕溝猶如蛛網密布地面,壕溝兩側掘進土地X(壹字不明)似的坑洞,每人壹個洞穴,吃睡休息全在洞內進行,這樣久不洗衣,不洗澡,不洗臉,也習慣了,我入陣穿的白X衣成了黑色,虱子成堆不知咬痛,虱多不咬,帳多不愁。我兩次遇險,有天下午敵軍反撲,我用掃射阻止,連射20多梭子彈,副手和彈藥手蹲在我背後裝梭動作太慢,我蹲下協助開箱取子彈時,敵人已看準我所在的陣地,壹挺重機槍猛掃,把我架在壕溝上的機槍打翻在地槍托稀爛,差壹點槍毀人亡。再次,我在前沿陣地放哨,連長派通訊員喊我到連部去談話,我從土碉堡剛壹轉身,接替我?望的壹蘇北戰士頭部中冷槍陣亡,他替我死了壹次。連長向我表示,認為前天攻村頭碉堡時,我的機槍發揮了威力,這次大戰要爭取立功入黨,他向我講了***產黨的性質和奮鬥目標。這時我是副班長兼機槍射手,我有生以來第壹次聽到上級表揚,說我打仗勇敢,感到非常高興,全身輕松愉快,認為革命前途遠大,確有苦難不在話下的氣概,雖然腳上兩次掛花,領了十七元掛花費,全是小X意識,多打勝仗,爭取立功成為奮戰的目標。
戰時吃喝困難太大,飯雖然有兩吃,英勇的炊事員從後面把飯送到戰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煮熟的熱飯同菜拌合,裝進麻袋朝前沿挑運,遇有敵人掃射還要趴在地下朝前爬,手將麻袋沿地拖著。菜多半是臘肉,蠶豆之類。吃飯的碗筷早就丟光了,只好用汙泥和汗水的罩帽盛飯,用手抓或者端起帽子便啃,只求肚飽,哪裏談得上衛生。饑不擇食,再臟吃起來也很香甜,其味無窮。喝水也很難,上海市郊的水坑水溝多如牛毛,但都是死水,戰死的屍體拋入溝壙,天氣炎熱,腐爛成塊狀順水漂,起了許多紫紅色的油花,只得跑到溝壙邊,掀開屍體忘命的喝,但閉起眼睛來喝足,還要裝上壹水壺備用。十多天不抽煙了,也沒有香煙供應,戰士主意奇特,將幹蠶豆葉子搓碎用紙卷成車喇叭筒過癮。這也是壹種享愛,爭著或輪流抽兩口。
五月十八日天亮時,戰壕歡聲雷動,師部《戰旗報》傳來喜訊,四馬路解放,上海解放了。我軍攻入徐匯區,蘇州橋壹場激戰,上海歸入人民,我軍占領上海的部隊正向吳淞口追擊,阻止敵軍乘軍艦從海上逃臺灣。全面進攻開始了,埋伏在戰壕內的士兵成排成行的跑上公路朝吳淞口進發,這時大炮聲已停,躲藏在碉堡內的殘兵敗將還在掙紮,稀稀拉拉的槍聲向大部隊射來。公路兩旁遍地是衣物、彈藥、光洋、偽金元卷、香煙、罐頭、汔車、馬群尤為壯觀,幾聲嘶叫,成百上千的馬成堆的亂跑,所有這壹切不關我們的事,有搜索部隊管理,我們的任務是占領吳淞口,我軍大炮準確無誤地朝軍艦碼頭轟擊,這壹帶民房被槍彈打爛的大小眼洞無法計數。我們看了飛機炸彈炸的大坑,那個大,深有壹丈多,掀開的坑塘直徑恐有五六丈大,要是丟在戰壕上,屍體也落不著。軍紀是嚴的,不許發洋財。我的鞋爛了只好打起赤腳跑,甩在跑邊的鞋不敢穿。在寶山城街上休息了幾分鐘,遍地是香煙,雖然煙癮大發,誰也不敢拾起壹根抽,戰士守紀律,自覺性大,互相監督極嚴,誰也不敢亂動。從寶山向吳淞口進發,炮聲隆隆大起,原來是國民黨撤退時將兵工倉庫放火了,是炸彈起火轟炸,這種火誰也不敢攏邊去救,只有看它燒成灰。我們進到吳淞口時,喇叭裏還在宣傳蔣介石的手喻,守住上海壹天,每人獎賞光洋20塊,英勇殺敵,功績顯著者連升三級。我們班長王麻子端起沖鋒槍嘩的掃擊壹通,才停止了叫喊。難怪光洋遍地,多數是官兵所領的獎金,在逃時拋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