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29 23:07
2008年,經歷了那麽多事情,我們的內心之所以溫暖,是因為我們在這麽多的起伏坎坷之中,屢屢的體會到悲傷和蒼涼,所以支撐我們的理由有很多,我特別想說說壹個詞——信念。
很多年前,我第壹次進西藏的時候,第壹次到拉薩,進巴闊街的大昭寺,,有壹座很小很小的佛像給我印象特別深,是壹座純金的觀音,很小,非常美麗,供在大昭寺的壹個角上,也有很多人過去上香。我不知道它的來由,我就問那裏的主持,供這麽壹個小佛有什麽故事嗎?他說在巴闊街上有壹對夫婦家境非常殷實,但是他們人丁不旺,兩個人都年過半百了,只有壹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兒,奉為掌上明珠。有壹天呢,他們家的木結構的大房子意外失火了,這壹對夫婦都跑出來了,但是孩子沒出來,這兩個人就萬念俱灰,他們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他們就傾盡家財,捐了這座金色的小觀音。這兩口子在巴闊街上做手工,然後來賣那些手串的珠子,做壹些小飾品,過著極其貧寒的日子,收入極其微薄,但是每天的下午四五點鐘,他們兩個會到供著小佛像的角落裏,然後靜靜的看壹會兒那個小觀音他們再走。
地震中,我印象很深的是北川中學的校長劉亞春,我在第壹次到北川中學的時候就知道他全家都殉難了,後來我聽到他自己講,他說,我是壹個外鄉人,我18歲來到這裏的時候壹個書生拿著壹個小皮箱,裏面放著幾本書而已。我在這個地方談戀愛、成家、有孩子,我到了這個學校做壹個年輕的老師,然後看著壹座座樓建起來,看著學生從幾百到上千,到兩千多接近三千。但是到北川縣城封城的那壹年,我離開的時候我又是壹個人,壹個小箱子,裏面幾本書而已,我的兒子沒有了,我的妻子沒有了,我看到那個教學樓在我眼前塌了,我的很多學生也沒有了。但是這壹次走,我壹定還會再回來,我會在這裏眼看著北川中學再建起來。
其實劉亞春校長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他小小的身軀裏充滿了力量,壹種巨大的力量,那種力量是超乎想象的,我想那就是因為信念,這個外鄉人不會離去,他要用他的信念去完成壹次重建。我第壹次跟他見面我設想了很久我怎麽跟他說話,我安慰他嗎?我勸他嗎?我說什麽都是蒼白的,但我沒想到他第壹次見到我他握著我的手朗聲大笑,他說,於丹老師,我給妳說說我北川中學考上妳北師大的都在哪個系,現在是讀本科還是上研究生,他們在哪兒哪兒哪兒,叫什麽名字,如數家珍,朗朗的笑著,做了這個開場。這個時候我就在想,信念真好啊,信念讓我們每個人都能修復生命。
孩子伴隨我的成長
我的孩子現在三歲半,但我還是覺得2008是她長得特別快的壹年。5月份的時候她還不滿3歲,這之前我每次給他她童話我都刻意回避什麽是死亡,我講賣火柴的小女孩我不敢講她最後凍死了,我講灰姑娘和白雪公主我不敢講他們是因為媽媽死了才有後媽,我老不敢講死亡,直到地震的時候,我覺得不能回避了。地震之後第四天,早晨陽光特別燦爛,我坐在沙發上跟她聊天,我說,妳知道地震了嗎?她很安靜的說媽媽我知道。
我說,地震是什麽?她說房子倒了,有好多好多解放軍叔叔在救人。我問,他們救的是什麽人?她說受傷的人。我又很艱難的問她,我說妳知道有人死了嗎?她說我知道。我說什麽是死了?她很安詳的看著我說,死了就是永遠永遠也看不見了。我說那妳知道有好多好多小哥哥、小姐姐永遠永遠看不見他們的媽媽爸爸了,也有好多媽媽爸爸永遠看不見他們孩子了。她壹直那麽鎮靜看著我,她說,我知道。我說,那怎麽辦呢?妳看爸爸媽媽可以把錢拿出來,妳有什麽會給他們嗎?我以為她會拿她其他的玩具,她抱著壹個從到月子裏就放在身邊的,她最喜歡的娃娃,她管那個娃娃叫妹妹,她猶豫壹會兒把把我妹妹給他們吧。
後來我覺得可以了,我說妳去上學吧。她就跑了,到門廳她突然站住沒有換鞋,她又跑回來趴在我的大腿上,把小臉貼著我,她說媽媽,我再跟妳待壹會兒吧。那時候我心裏特別軟,她忽然懂了永遠永遠看不見這件事可能離我們很近。
2008給我更多的不是我離開孩子的折磨,是我孩子給我的鼓勵,她給我的信念,和我們***同信念裏的成長。
經典是不朽的
所謂精典,就是那些在歲月磨洗之中顛撲不破的內容,其實我想真正中國人的精典也在2008年誕生。我壹直覺得文化是個動詞,它是生生不息的,它是我們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它是我們每個人修復生命、建立信仰、整個鐘其壹生妳的思想和行為。我們所有需要的東西在今天被重新喚醒了。
中國人寫仁字四劃,民間說法二人成仁,有人跟人在壹起的關系相互支撐,互相有壹種扶持和仁愛,這才構成人,壹個人獨立的永遠構不成仁愛,但是有誰比2008年更體會到仁者愛人這句話,多樸素呀,不需要位高權重,需要的就是簡簡單單。
覺得真正的精典是活在當下的,真正的精典正在今天建立、傳送。我們說壹千年前,兩千年前的文化是不朽的,再過壹千年、兩千年,這個民族會說,公元2008,中國人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