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回不去的叫故鄉,回得去的叫家鄉。而這裏我回的去卻不常常回去的家鄉——寧夏 固原市 彭陽縣 城陽鄉 楊坪村 石溝渠。
跟身邊朋友說我的家鄉,對寧夏大都很陌生,更別說固原市甚而小到大山深處。可說西海固,很多朋友都聽過。
固原,古稱大原、高平、蕭關、原州,簡稱“固”,位於寧夏回族自治區南部,省域副中心城市。公元前114年建城,絲綢之路必經之地,明代九邊重鎮之壹。“左控五原,右帶蘭會,黃流繞北,崆峒阻南,據八郡之肩背,綰三鎮之要膂”、“回中道路險,蕭關烽堠多”,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地處黃土高原上六盤山北麓清水河畔。位於西安、蘭州、銀川三省會城市所構成的三角地帶中心,寧夏五個地級市之壹和唯壹的非沿黃城市。陜甘寧革命老區振興規劃中心城市,寧南區域中心城市,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和交通樞紐。少數民族地區,全國最大的回族聚居地,從元、明之際定居以來,與漢族互相依存。中國四大馬鈴薯種植基地之壹和中國北方的特色苗木基地,西北特色農產品集散中心,絲綢之路經濟帶產品基地示範區,方棋發源地。著名的紅色旅遊城市,是長征十大潛力城市之壹。(以上是網絡百科對固原的介紹。)
西海固位於中國西部寧夏回族自治區南部的地帶,是黃土丘陵區的西吉、海原、固原、隆德、涇源、彭陽等六個國家級貧困縣的統稱,1972年被聯合國糧食開發署確定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之壹。
可我有幸出生在那個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固原市彭陽縣下屬的壹個小山村的深山溝裏。它賦予了我生命,給予了我成長的土壤。我的祖輩們頑強的在這裏生活了數年,他們不畏生活環境的艱苦,用他們那輩人特有的意誌力不斷地鬥爭,創造著屬於他們的奇跡,也創造著生命的奇跡。
石溝渠,在群山深處。在我的記憶裏,我家的窯洞門口出來有個門洞,大門洞外面有幾棵杏樹,杏花開的時候特別美。幾步路的距離就是我爺爺家,爺爺家的院子大些,窯洞也多出幾個來,門口院子裏有很多果樹。抄著小路左右兩個方向隨意走去,壹邊是大子家,壹邊是另壹個堂爺爺家(這個歲爺是小時候也很喜歡的爺爺之壹,現在跟我婆家離得不遠,小時候的鄰居,長大後依然不遠)。就這樣可以從山的最深處溜達到前山口去,壹路高高低低不同位置,坐落著各式窯洞,都是爺爺輩堂兄弟關系的延伸。
在大山裏生活是艱苦的,盡管那份艱辛被父母扛去,可我還是有些零碎的記憶。那時候吃水要靠牛、驢或者騾子去很遠的溝裏馱水,孩子總是貪玩的,跟在大人後面蹦蹦跳跳去馱水,偶爾還能騎在驢背上或者趴在牛背上。等到稍微大壹點才明白,大人帶我們馱水並不是去玩,而是去認路、去學、去接替,從此馱水的活兒就是哥哥帶著我去。
後來差不多我七八歲左右的時候就搬家了,從山裏搬了出來。媽媽應該是現實生活中的“孟母”,為了我們三個讀書,前後不知搬了多少次家。
當時哥哥到了讀書的年齡,石溝渠的孩子讀書被劃分在北塬小學,每天需要翻山越嶺不說,冬天下雪路滑還特別危險。在壹次六壹兒童節時候,媽媽帶著我去看熱鬧,切實地體驗了壹次。走到壹半的時候,我開始後悔跟來了,直嚷嚷著走不動。也體會到了哥哥每天上學的艱辛與不易。記得還有壹次,大冬天雪特別厚,大哥和小叔叔都回來了,怎麽也不見哥哥的影子,老媽著急壞了,打發老爸沿著上學的小路尋去。幸好哥哥只是好奇,趴在半山處看壹家人打井,忘了時間。但也就是這次的小插曲,老媽更加堅定要搬家,記得她常念叨的壹句話就是“為了我的三個孩子,怎麽說我也要搬出這山,不然還有兩個小的,這小學五六年,孩子可怎麽跑的下來,壹天天擔驚受怕的。”
在媽媽的堅持下,我們最終搬出了大山,住在楊坪村學校附近。雖說搬離了石溝渠,卻也並沒有與大山深處解開聯系。每年耕種時節還是要回山裏去忙活。杏子熟了,媽媽帶著我們兄妹三人,拉著架子車回山裏拾杏子;莊稼開始長苗了,我們扛著鋤頭得回去除草;豐收季節,我們還得回去割麥子,最後還得把麥子背到車能到的地方......隔三岔五,我們還得回山裏看爺爺;每年祭祖,父輩們帶著哥哥弟弟們還得回去上墳......後來退耕還林還草,每畝地都挖成60個大坑種樹,每年除草任務更加艱巨,走到地裏都累了更不別提幹活了。
我們和山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剪不斷的。那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飛出這個山窩窩”,我們窯洞後面有座山,像蝸牛的背,壹圈壹圈盤著,每壹圈都是耕地,我家的地就在蝸牛背的最頂部那壹小圈——叫“帽蓋”。每次爬上“帽蓋”頂去幹農活的時候,我總會望著遠處的山頭想“也不知道山的另壹頭是什麽樣的?什麽時候才能走出這大山呢?
雖說從山溝溝搬了出來,可新家也只是道路平坦,條件稍好些,並沒有離開山的懷抱。兒時的生活並沒有多麽美好的記憶,充滿著成長的痛楚。日子壹貧如洗,生活除了上學就是幹不完的農活。
那時,家裏條件差,兄妹三人穿著媽媽用大衣服改小的衣服,或者親戚給的衣服。吃不好,有點兒什麽好吃的也是我們三個分著吃。偶爾殺個雞,我們三個圍著鍋頭眼巴巴的等,媽媽也總是端著壹碗雞脖子、雞頭、雞爪子......把肉多的分給我們三個。那時候壹個月三到五塊錢的電費都交不起,還要東借西湊。最搞笑的是弟弟小學畢業了,學前班的學費還欠著......這些事情對於現在的孩子來說,都是書裏讀到的故事,對於我而言,我卻是故事裏的主人翁。
那時因為窮,爸爸和媽媽沒少受氣。最痛的壹次記憶是為了我的學費,還差五十塊,爸爸在外打工,錢還沒要到。媽媽到處借,說盡了好話,低盡了頭,不但沒借到還受了委屈。我眼睜睜看著媽媽從馬路上哭著回來,到家門口偷偷抹幹了淚,強顏歡笑對我們說“沒事兒,妳們好好念書,我就算砸鍋賣鐵也會供妳們的。”
也許就是那時,心裏更加堅定自己的目標,沒有壹刻放松過。
我是幸運的,小學壹二年級就被青海的大姨夫接去了青海,大姨家的條件好很多,我留在青海讀了兩年書才再次回到爸媽身邊。回到我長大的山村。我便在這裏經歷了貧窮和自卑,度過了快樂也痛楚的童年,便是在這裏埋頭苦讀。
爸爸是個脾氣超好的老實人,就愛喝壹口小酒,他的那種善良淳樸,讓那時候的我又愛又恨。可現在想想,也許正因為爸爸那樣的性格,才培養了我們三個,雖然我們兄妹三人不是大有成就,卻都是品格夠硬的善良人。如今社會,人品是重中之重。
爸爸那壹輩堂兄弟姐妹特別多,我至今也排不全叔叔們的大小。見了面也總是先呼名字後加個叔。父輩們大都是樸實而又努力的,他們那壹輩人,不管是在外工作或是在家務農,大都在殷勤努力的為我們這壹代人奮鬥著。
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家族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都團結在壹起。不管誰家嫁娶或什麽重要事情,叔叔們總要聚在壹起商量、分配工作......三爺爺家的大伯和二叔也是父輩們排行的老大老二。大伯由於工作原因,家裏大事基本都由二叔坐鎮,也許是因為很多小壹點的叔叔都是他的學生的原因吧,大家也都很尊重二叔的決定。大小事情,他們團結起來,往往解決的也很好。
春節更是熱鬧,拜年都是吆喝起來成群結隊的走,按照爺爺輩的排行或是地理位置順序,挨家挨戶的往過拜。每年那個時候,壹屋子的叔叔喝酒打牌,壹院子的娃娃兜裏塞滿了核桃、瓜子、和糖。我從青海回來後不怎麽喜歡跟爸爸壹起去拜年,卻每次都不得不跟他去。因為他準會喝醉,我不去就沒有人管他,他肯定又是不吃飯地醉了,東倒西歪......
以前在石溝渠,我最喜歡去的是三爺爺三奶奶家,三爺爺和三奶奶人特別好,記得從青海剛回來那壹年,三爺爺是第壹個見到我的,給我塞了滿滿壹兜核桃,他家院子門前有很多棗樹和核桃樹。過年去三爺爺三奶奶家拜年,三奶奶悄悄把我叫回竈房,給我拿出壹盤子她炸的麻花,很慈愛地說:“快吃吧,妳們娃娃牙好,都愛吃這些,那些男孩子淘氣的,妳在這裏吃吧!”沒壹會兒,三爺爺也進來了,偷偷塞給我幾塊壓歲錢,嘴裏還碎碎地念“這個女子不容易,快拿著......”
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三爺爺和三奶奶的那種和藹可親,是大山深處印記中最有溫度的記憶。後來三爺爺的離世我成了第壹個發現的人,那天上學走的時候就看見他拄著拐杖壹個人坐在二叔家場邊,還對我笑了笑。下午放學,他還在那裏,只是換了姿勢,抱著拐杖躺在那裏。我和鄰居家弟弟寧寧壹起的,我倆以為三爺爺是睡著了,怕他掉下來,就喊了幾聲。走近後發現不對勁就趕緊大喊,馬路邊上就是壹個叔叔家的小賣鋪。他和店門口其他兩個叔叔大步跨上去,才發現三爺爺已經走了多時。那時候我才讀小學四年級。
今年七八月份九爺爺離開了,前段時間八爺爺也走了......親友群裏突然悲傷壹片,幾位叔叔感慨人生,壹張張珍貴的照片分享到了群裏。本來在翻譯會刊的我,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悄悄保存了幾張,思緒被他們拉了回去。索性就多要了幾張家鄉的照片,力所能及的記錄點腦海中關於家鄉的記憶,無論是苦澀的亦或是快樂的,都是我生命開始的地方,也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
曾經努力想要離開的地方,是如今我最懷念的。我懷念的是大山深處的情懷,是那種熟悉的味道,那種親人般的感覺,那種言語上的親切感......我們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因為生活與夢想,不得不“逃離”自己的故鄉,各自踏上遠方的征程,而我也不例外,常年異國他鄉到處奔波。
試問,我們這代人,如果還是當年父輩們所處的條件,我們能否如他們壹般團結,如他們壹般勇敢而堅強?
我們在故鄉出生,長大。就像蠶壹樣,壹層壹層的蛻變,直到有壹天,我們化蛹成蛾,飛出了那個緊緊包裹過我們的繭,飛到遙遠的地方生根發芽、開枝散葉。漸漸的,家鄉在眼裏越來越模糊,在心裏卻越來越清晰。甚而在懷念的時候,不自覺的自我欺騙,忘掉了醜陋的,記住美好的......
如今的家鄉應該變化很大,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曾經大山深處的石溝渠已經空無壹人,只剩下塌了的窯洞和高高的野草。很多親人都搬到了彭陽縣城或者固原、銀川,有的去了川裏居民點.....就算偶爾回去也只是到彭陽,爺爺在08年風雪災害那年過世了,我爺爺親兄弟兩個,大爺爺和大奶奶在彭陽。每每也就去大爺爺家看看,回村已無牽掛,便也再未回去過。
父輩中按整個家族排,大伯是楊忠。這位大伯很受我們尊敬,無論是父輩還是我們晚輩,對於大伯的印象都是極好的。小時候對於大伯的沒有太多記憶,頂多知道他是縣城裏當官的,每年春節回來會給所有小孩發壓歲錢......真正有記憶是讀初三以後,中學校慶的時候,大伯作為特邀嘉賓,來城陽中學做了講話,他講的很樸實,卻也很幽默。那時才開始註意到這位大伯。雖說是“當官”的,卻沒有壹點“官樣”或“官架子”,每次見到他幾乎都是中山服配老布鞋式的打扮,也總是風塵仆仆的像是要下地幹活。回到村裏也是扛起掃把就開始掃院的人......
後來考大學,讀高中才走出楊坪村到彭陽縣的我,實在是對填誌願報考大學這事兒太過於外行,班主任豐國年老師又有太多人找他咨詢,我擠不上。只好去找大伯指點迷津。大伯是教師出身,對教育事業也極為重視,他聽過我的想法之後建議我填師範院校,將來畢業回來做個老師也好......
大伯對於我們家庭條件困難的侄女侄兒們,關懷也是簡單直接的——給錢+鼓勵。我們這輩的兄弟姐妹少說也有五十多個,不可能壹個不落得都照顧周到,可他在盡自己所能得將關心送到。大伯對我的影響也很大,見過太多在外工作的或者說混的好的,也有很多得意忘形的,也不乏忘了自己本根的......可大伯以身作則,教會了我們,無論身處何地,無論位階何處,別忘了妳是誰。
大伯為家族做的最大的貢獻當屬編纂了族譜。這個意義太重大了。
最後說說我的爺爺,我的爺爺雖然不太喜歡我,但他卻是位了不起的“父親”,聽爸爸說奶奶在生下小叔後不久就離開了,具體因為什麽原因也大概聽了些,只能說奶奶無緣見到她這麽好的這些孫子孫女們。
奶奶走後,爺爺壹個人把爸爸兄妹七人拉扯大。爺爺是位大廚,也是位手工木匠。爸爸的木活就是從爺爺那裏學來的。我們分家後搬出來了,爺爺跟了小叔,所以沒有太多壹起生活的經歷。再後來讀書基本住校,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見到幾面。
2008年我高三那壹年冬天,爺爺生病在我上學租的地方住了壹段時間,那段時間我和小姑做飯給他吃,哥哥、弟弟和爸爸給他翻身照顧他。那段時間是我最近距離也是最長時間和爺爺相處。就是這麽壹個老人,既當爹又當媽的把七個孩子養大,無論怎樣他都是厲害的,都是值得敬佩的......
對於故鄉的記憶也總歸是關於人和事的記憶,西海固的大山深處,曾有祖輩們奮鬥過的足跡,有父輩們成長的印記,有我們生命的萌生。
故鄉的人,故鄉的事兒,太多太多,寫不完道不盡。
故鄉的情,故鄉的景兒,太長太長,飄不遠散不去。
身為異鄉客,方知故鄉美。
故鄉,是我們心頭永遠的溫暖與眷戀......
我的故鄉,在大山深處,
大山深處,
是我生命開始的地方,
大山深處,
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