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算不上賀知章那樣“少小離家老大回”,也沒有“鄉音改鬢毛衰”,可村裏的很多孩子已是“相見不相識”,大有把我當成異地客的意思。
家鄉的變化不大,孩提時代的老戲臺還在。戲臺邊的木柱雕花殘缺,油漆班駁。想起年少時,戲臺多次上演《薛花子跑寒窯》的劇情,說是要飯花子薛平貴,居然娶到了相府的千金小姐王寶釧,後投身軍戎,為西涼國王所封,像楊四郎壹樣,做了番邦的駙馬。村民喜歡請戲班唱這出戲,潛意識裏是想把此戲作為勵誌教材,期待光著腳丫滿村跑的孩子將來能像薛花子壹樣出人頭地吧。
村民所樂道的《薛花子跑寒窯》,其實是京劇《紅鬃烈馬》。多年後,我再看此戲,心動也心驚的卻是壹句唱詞:少年子弟江湖老。薛平貴離家十八年後,身穿龍袍回到長安武家坡,準備接發妻王寶釧同享富貴。哪知三姐王寶釧不敢相認,疑問:“我丈夫哪來的胡子?”薛平貴深有感觸:“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兩鬢斑。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顏不似當年繡樓前。”王寶釧也精彩感嘆:“寒窯內哪有菱花鏡,水盆裏面照容顏,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王寶釧。”
孤舟海上漂,少年子弟江湖老。唱著“小呀麽小二郎,背著那書包上學堂”時,父母盼著我們好好學習,快快長大,小學、中學、大學,這壹讀就是16年啊,16年催熟了少年讀書郎。然後求職,買房,結婚,生子,人生大事按部就班壹壹走過。猛回首,讀書郎不再年輕,父母親更是垂垂老矣。
少年子弟,飽經歲月的歷練,少了懵懂與激憤的思緒,多了成熟平和的思考。遍嘗生活的艱辛,少了風花雪月的夢想,多了春華秋實的勞作。不再喜歡韓劇式的`愛情故事,雖然唯美浪漫,終究敵不過柴米油鹽的生活現實。不再歡天喜地地盼著過年,雖然年終獎十倍百倍於壓歲錢,終究換不回壹年半載的青春時光。
年輪更叠間,身體發福,華發早生,曾經光亮的眼角也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溝壑。不知從何時起,不敢照鏡子,壹如李商隱“但愁雲鬢改”;不敢去校對時間,生怕真如刀刀所說“那會讓妳突然老去”。
理發店裏做面膜、染黑發的業務繁忙,美容醫院裏除皺、祛眼袋的生意紅火,大概緣於人們內心深處都對自己的日漸老去充滿恐懼,想辦法讓歲月的刀痕在自己身上淡些再淡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