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白家有女初長成,芳心暗許心忐忑
白淑貞是白家的獨生女,小名貞兒。其父名玉峰字岫巖,當地人稱白四爺。雖說白家人丁不旺,家業敗落,白玉峰還親自務農,但他仍是河間鎮這壹帶的人物。
他之所以有名氣是因為這三項:家史、武功和壹手好字。
他寫的字村民形容說,那字看起來都起鼓。懂書法的文人則稱贊道:岫巖的字絕妙,型隨字意,蒼勁有力;低昂有秩,氣韻瀟灑。只要妳細心觀查就會發現,河間鎮上至少有四個商號的匾額落款是“岫巖”二字。
至於武功嘛,說什麽的都有,因為白家武功不外傳,四爺不掉身價,不輕易顯露,所以到底咋樣大多數人都不清楚。
三項裏頂數家史這條重要,也最為神秘。據老輩人講,白家祖上在清朝做過大官,因直言進諫觸怒了萬歲爺才被貶到這裏為民的。至於祖上的官有多大,觸怒的是哪位萬歲爺,白家人不講山野小民自然也就無從知曉。
白家子弟雖然也習武讀書可是卻從不參加科舉考試,不入考場不做官似乎是這個封建家庭的祖訓,通過大門貼出的春聯可以看出白家對名利的淡泊:
尚誌詩書豈無懷抱同與古?
留心壟畝且把耕耘樂此身。
民國十三年,七歲的貞兒到了上學的年齡。那時社會上早已辦起了西式學校,不少有錢人家都將子女送進學校讀書,望著街上說說笑笑的小學生貞兒看了眼熱也嚷嚷著要上學。白四爺雖然有些守舊但並不排斥新學,出於對獨生女兒的鐘愛也有意讓貞兒去學校念書。
可是貞兒上學的提議卻遭到了母親的堅決反對,白太太說:“不就是認倆字嘛,還是在家裏學穩妥。妳看前街那兩個上學的丫頭,風風張張的,都敢和她娘頂嘴了,哪有個當姑娘的樣?真不知在學校都教的是些啥玩意。聽說城裏念書的女人還有和相好私奔的,妳說這都成什麽了?咱貞兒說啥也不能讓她沾這個邊!”
貞兒聽了也只好怏怏作罷,從此便在家裏跟爹學習認字讀書。
自打遷來河間鎮陶河屯白家功夫已經傳了四代,到了四爺這輩眼看就傳不下去了。
四爺的兩個兒子對學功夫沒多大興趣,從八九歲開始帶帶拉拉的學,練了兩年連壹套像樣的拳都打不下來。對此白四爺大為光火,將兩人叫到跟前嚴加訓斥,可兩個小子公然壹唱壹和地頂嘴,振振有詞地回道:“爹!現在都啥年月了,誰還學這玩藝?”
“就是,費力不討好,現在軍隊裏哪還有耍大刀長矛的?”
“對呀!苦練十年功還趕不上快槍這麽壹勾……”
他倆邊說邊比劃,氣得白四爺擰眉瞪目,大聲喝道:“滾!都給我滾!”
兩個小子跑了,四爺流淚長嘆:“咳,白家功夫傳到我這輩算是斷了!”
這時貞兒過來牽著爹的手說道:“爹!斷不了,他倆不學我學,妳教我。”
“咳,不行,妳是女孩子,妳學不了。”
“爹,我行,我準行!”
“不啦,好貞兒,斷就斷吧。咳,世道變了,該斷的遲早都是要斷的,這個理爹懂,爹不難過,不難過。”
嘴上說不難過,臉上的表情還是難過得不得了。
貞兒見爹難過就大聲說道:“爹,白家功夫不能斷,妳就傳給我吧!”
白四爺看貞兒眉頭微蹙,嘴角兒緊抿,黑洞洞的眼睛壹眨不眨的看著他,大有壹種學不會不罷休的樣子。
似壹股暖流緩緩地流進白四爺的心間:“好,好閨女,爹教妳。”令他沒想到的是,貞兒天生腰腿柔軟,對武術很有悟性。她學得認真,領會得透徹:彎腰劈腿輕松自如,轉招換式壹教就會。在父親悉心地指導下貞兒武功進步得很快,插豆練掌走樁練步,幾年下來已是身手不凡了。
白四爺不禁對女兒贊道:“貞兒真是咱白家的女英豪也。”
白淑貞天資聰慧,不但學父親的學問武功,還跟母親學女工家務。白夫人歡喜之余有時也眉頭不展,四爺問其故,夫人回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從來拙女福壽長。咱貞兒過於聰明,恐非吉象。”
四爺微笑搖頭,並不在意。
貞兒自十五歲時起就有媒人上門提親。那年月講的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白家坐吃山空,雖稱名門卻早已算不上是有錢的大戶了。再有就是白淑貞雖說長得五官端正,肌膚白凈,可練功練得體格健碩,身體各部位發育得飽滿,冷眼壹瞅有點發胖。
那年月還不時興用性感壹詞來贊美豐乳圓臀的女性,只是說她長得有點兒富態。說未婚女子富態,這個評價是褒是貶難說。
當時上層社會對於美女講究的是:走兩步褪壹步,風擺弱柳的苗條身姿;問壹聲答兩句,低眉順眼的賢淑品性。傳言白貞兒不但能文能武且自有主見脾氣剛烈,這也不大符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德標準。所以無論如何貞兒都不是豪紳子弟理想的妻子,因此上門來說親的男家都不是什麽有根基的望族,都不中白四爺的意。
白貞兒十八歲那年發生了壹件父母不知道的事情:白家的鄰居有壹個姑娘是貞兒的閨中好友,那年夏天鄰居家城裏的親戚辦喜事,那姑娘非得拉她壹起去參加婚禮,說婚禮是中西合璧挺有意思的,陪我去看看吧!
她本不想去,架不住女友的纏磨就答應了。婚禮真的是很熱鬧,先是在教堂舉行儀式,主持人和新人的壹問壹答讓貞兒尤為震動。接下來的席面也算豐盛,但最出彩的卻是新郎的伴郎,大家紛紛誇獎,嘖嘖稱贊。貞兒背後的鄰桌是幾位四五十歲的先生太太,他們的議論讓她聽得真切:
“新郎官小夥子本來還行,就是伴郎選錯了。”
“誰不說呢,這是誰選的?這伴郎也太漂亮了!把新郎官給比下去了,比醜了。”
“什麽事就怕比,這壹比就分出高低來了。今天吶,有意思,這婚禮上的風頭全讓這個伴郎給搶了,妳看,大夥的眼睛都跟著他轉。”
“這是誰家的孩子?多大了?”
“我知道,這是石仁溝王殿臣家的老二,在省城念國高呢。”
“難怪體態這麽好,是個念大書的啊。”
“啊,他爹我認識,瘦臉膛大高個,外號王小店。嗯,日子過得還中,算是個小財主吧。”
“王小店還有這麽個好兒子吶,叫啥名?”
“大名叫王聞道,字禮賢。”
“在哪兒念書?有十七了吧?”
……
叫王聞道的伴郎個子比新郎官高,長得面皮白凈,眉清目秀。他面帶微笑,端著酒壺跟在新郎身後挨桌敬酒。
白貞兒見過的男人不少,但像王聞道這樣的洋學生還是頭壹次遇到,不禁芳心悸動,從遠處偶爾偷偷的壹瞥到新人來桌前敬酒時近距離不錯眼珠的觀瞧。王聞道那英俊的臉龐,儒雅的神態,瀟灑的舉止,得體的說笑,以及玉樹臨風的身段都深深地印在姑娘的心裏。
回來的路上女友小聲問她:“貞兒,我看出來了,妳是看上那個洋學生伴郎了,是吧?”
那時,在大城市的壹些文化部門青年男女自由戀愛之風已悄然興起,但在陶河屯這樣偏遠的農村人們對待婚姻大事仍然是傳統老觀念,信奉的依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甚至於結婚前男女雙方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那些日子正是給貞兒說媒的高峰期,每隔壹兩個月就會有媒人往白家跑。貞兒從沒敢想過要自己選定未來的夫婿,沒有這種可能嘛!此刻聽女友這麽壹說,不禁飛紅了面頰,連忙制止道:“唉呀!快別說了,誰看上他了?這是哪兒的事呀!”
話雖否定,可臉上嬌羞的神態讓女友對此說更加認定,於是熱心地建議道:“誒,要不讓妳爹托媒人說說?”
貞兒冷下臉來,怒道:“妳是怎麽回事?再說我可惱啦!”
女友告饒道:“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貞兒並沒有真惱,她心裏盤算:直接跟爹提?絕對不行,這有關自己的品行,喜歡王聞道的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不過姑娘心中有壹線希冀:在這方圓百裏白家還是有些名聲的,他王家既是離這不遠的小財主說不定媒人終能提媒到他家。
當天夜裏白貞兒做了個夢,夢中她真的與那個王聞道結成了夫妻。洞房之中王聞道問她:白淑貞,妳能壹輩子忠於我嗎?無論我是富有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疾病,妳都不離不棄直到生命的盡頭?
白貞兒心情激蕩發誓道:禮賢,妳放心,我能!這時她似乎發覺是在做夢,心說:這可別是夢啊,要是真的別說是妳窮了就是妳死了我也會守妳壹輩子的。
下壹章: 聞道惹禍遭父禁,淑貞夢想始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