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門,右轉,只有二三十步,走進壹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二三十年來,我每天都走這條路,去辦公室。因為每天見面已經變得司空見慣,我對此有點無所謂了。
然而,這條僻靜的小路非常有名。記得上世紀50年代,我在故宮的壹個城樓上參觀了壹個關於《紅樓夢》的展覽。我看到壹組由幾幅山水畫組成的畫,畫的就是這條路。證明這條路和這部巨著有某種聯系。至於聯系,記不太清楚了。留在我記憶裏的只有壹點印象:這條普通的路是有根有據的,不能掉以輕心。
這條路是燕園裏壹個很安靜的地方。學生稱之為“後湖”,他們很少來這裏。上面我說是普通,有點用詞不當。這實際上很不尋常。壹面是臨湖,壹面是曲折,真的很有意思。山上松柏叢生,雜樹成林。無論春夏秋冬,眼前總有翡翠。春天盛開的不知名的小花,過壹會兒就變色了,直到秋天結束。夏天,山是濃濃的綠色,人們仿佛在壹片綠霧中穿行。林中鳥鳴,枝頭蟬鳴,似有相答。秋天,楓葉變紅,與松柏相映成趣,充滿了憂傷和濃烈。幾乎分不清四季。
小路的另壹邊是荷花池,主要在夏天引人註目。此時綠葉迎天,紅蓮映日。仿佛壹股無比強大的生命力從地下深處迸發出來,向上,向上,向上,努力和天氣比,真的能讓懦夫堅強的站起來,給人無盡的吸引力。
無論在山上還是在湖裏,冬天當然是白雪覆蓋。在湖中,過去的綠色波浪被堅硬的冰所取代。然而,在山區,雖然落葉樹木已經落葉,但松柏更有活力,更綠,這意味著如果妳想彌補其他樹木失去的東西,妳必須展示綠色的力量。再加上竹子的支撐,人身處其中,絕對不會感受到冬天的蕭瑟。
這個神奇的路徑壹般都是這樣。
在所有這些神奇的東西中,給我印象最深、讓我最難忘的是壹棵古老的藤蔓。藤蔓是壹種受歡迎的植物。《清人筆記》中有很多關於北京藤的描寫。在古老的寺廟和名園裏,往往有幾棵活了幾百年的藤蔓,很多童話故事裏也經常涉及到藤蔓。現在的北大燕園是清代名園,有幾株古藤,自然適合妳。我們剛從城裏搬出來的時候,還能看到幾棵據說是明朝傳下來的葡萄樹。每年春天,紫色的花朵滿棚滿架地盛開,吸引著遊客和蜜蜂聚集在壹起,成為壹道春景。
不過根據我個人的評價,在眾多的藤蔓中,最有特色的還是幽徑。它既沒有棚子,也沒有架子,而是讓自己的枝幹緊貼著幾棵相鄰的樹的樹幹和枝幹,蜿蜒而上,很有可能壹飛沖天。所以從下面看,除了壹根黝黑、古老、蒼勁的黑龍般的粗莖,根本看不到壹根藤蔓。每年春天,我走在樹下,眼前沒有藤蔓,心裏也沒有藤蔓。然而,壹股淡淡的香味突然闖進了鼻子,嗡嗡的蜜蜂也打到了我的耳朵。我擡頭壹看,在壹團團的綠葉中,分不清哪個是藤葉,哪個是別的樹的葉,隱約看到紫色的花,在常青樹中頗有點紅。直到現在,我才清楚地意識到這個顧騰的存在,我樂在其中。
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十年浩劫,不僅人被搶,花木也未能幸免。葡萄藤和其他壹些古老的丁香樹被異化為“修正主義”,受到無情的懲罰。六院門前和紅三樓與紅三樓之間的兩棵著名的古藤樹,被堅決、徹底、幹凈、徹底地摧毀了。我是否也踏上了壹千尺,沒有調查研究,不敢亂說;妳永遠不會翻身,這是鐵壹般的事實。
偌大的燕園,只剩下這幽徑中的藤蔓。它成為了魯甸在燕園藤蔓世界裏的靈感。每到春天,我傷心失望的時候,唯壹的慰藉就是這幽徑中的古藤。每次走在它下面,聞到淡淡的香味,聽到嗡嗡的蜜蜂,就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值得留戀的,人生不全是荊棘。其中,我是唯壹壹個懂得感悟的人,這在外人看來是不夠的。
然而,我高興得太早了。畢竟生活還是荊棘叢,玫瑰也絕非遍地都是。今年春天,當我走過這棵古藤樹生長的地方時,眼前壹亮,我驚呆了:古藤原來的淩空變成了赤火,下半部分被砍掉了,只剩下上半部分懸在空中,隨風搖曳。再擡頭,藤蔓剛剛綻放的幾簇丁香花還在綠葉間微笑。他們還沒來得及知道,賴以生存的樹根已經被切斷,離開了地面,沒有水供他們生存。他們仿佛是失去母親的孤兒,很快就會笑不出來,甚至哭都沒有地方。
我是壹個無可救藥的人。我的感受太多了,總是供大於求,經常會給壹些小動物和花造成很多休閑上的煩惱。真正的偉人從來不會這樣。另壹方面,如果他們像我壹樣,他們永遠也成不了偉人。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我註定是個小人物,我也願意這樣。我願意為壹些貓狗哭泣嘆息。這個顧騰的死在我心裏造成的痛苦,是別人無法理解的。
從那以後,我喜歡的道路,我有點害怕離開。我不敢再看掛在空中的枯萎的古藤。真的很像吃貨,讓我毛骨悚然。當我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我閉上眼睛匆匆而過。在心裏數著:壹、二、三、四,壹直數到十,估計已經到了小橋的橋頭,吃貨也不會看見了,就睜著眼睛往前走。此時,我簡直難過極了,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去領略幽徑的滋味?
但是,這也不行。眼睛雖然閉上了,耳朵卻閉不上。隱約聽到顧騰的哭聲,細如蚊蠅,卻又依稀可辨。它指責人們無緣無故被殺。它在這裏已經200-300年了,它壹直與它所依附的大樹和諧相處。雖然它閱盡了滄桑,卻從未對人造成傷害。每年春天,我都用自己的花朵給世界增添美麗。不知道是不是被傻子破壞了。感覺無比委屈,無追索權。它的靈魂在這裏。每到月白風清的夜晚,它就會出來,成為聖人。大白天的,只能偷偷哭。山上的樹,池裏的荷花,對它深表同情,卻又受制於自然,動彈不得,只能無言以對。茫茫大千世界,人爭朝野,城爭功名。他們哪裏會在乎壹個顧騰的生死?所以,它只會哭,哭,哭...
世界上像我這樣無可救藥的人大概不多了。恐怕只有我壹個人能聽到顧騰的哭聲。在大千世界裏,在各種植物中,這燕園的古藤真的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如果妳問燕園的壹個男人,沒有人會註意到這個古藤的存在,沒有人會關心它的死,也沒有人會為它難過。偏偏壹個我這樣的人,讓我住在這個地方,讓我每天走這條僻靜的小路,這樣的小悲劇又發生了;所有這些偶然事件匯集在壹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個由我自己的性格造成的十字架,只有我自己要背。無奈,無奈!
但是,我願意永遠背上這個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