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妳真正開始了解薩特和他的存在主義時,妳會在獨立生活後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挫折。這個時候,人生的意義這個問題就更加清晰而實際地擺在妳面前了。如果妳陷入了這些具體的問題,就很難自拔。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覺得人生沒有意義。這個時候,妳應該從哲學中尋求慰藉。哲學家在思考生命和世界的意義。哲學思想和現實問題是兩個維度。用哲學的眼光看待現實生活中的問題,就像《三體》中的“降維打擊”,可以讓妳從現實問題中清醒過來,重新樹立信心和目標。
這並不是說讀哲學就能解決妳的具體問題,而是妳看問題的角度提高了。雖然現實問題還在,但是控制不了妳,困擾不了妳。這就是“哲學安慰”的意義。
薩特的哲學具有這種“安慰”功能。薩特是法國人。和我們之前介紹的韋伯、尼采壹樣,他是對二十世紀有重要影響的哲學家。他們的理論框架各不相同,但* * *的共同特點是對“現代性”的深刻剖析,以期為現代人尋找新的精神家園。
我在介紹韋伯和尼采的時候說過,隨著科學的發展和進步,人類從充滿神秘和魅力的古代走到了崇尚理性和進步的現代。有了科學的加持,人類似乎無所不能。然而,科學擅長事實判斷,卻在價值判斷領域無能為力。古代社會以宗教、王權等權威為主導,價值判斷是獨特的。現代社會崇尚自由平等,各種價值觀的活力得到了釋放,讓人無所適從。雖然我們在價值判斷領域還沒有超越古人,但是在理性主義和科學主義的加持下,人類自信心爆棚,覺得自己可以隨意改造自然和社會。所以,隨著現代化的到來,各種現代性問題也隨之而來,從資本對人的異化,到慘烈的大屠殺,都是現代社會才出現的問題。
那麽薩特給現代性開出的藥方是什麽?是他的存在主義哲學。
存在主義是壹門很高深的學問,我用比較簡單的話來概括。首先要探討“存在”這個概念。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即虛無”。這不是薩特的獨創,存在主義是壹種悠久的哲學傳統,“存在”類似於壹種先驗的東西,是體現世界本質的東西。薩特的獨創性在於他從“存在即虛無”中推導出了人性即自由的命題。
薩特的代表作《存在與虛無》是在巴黎的弗洛拉咖啡館寫成的,在那裏他思考了壹個問題:人的存在與物的存在有什麽區別?眾所周知,人是有意識的,而事物不是。但是有意識的人和無意識的東西有什麽區別呢?
薩特看著面前忙碌的侍者和面前的杯子。他問自己:我們是不是在說,這個侍者是壹個侍者,這個杯子是壹個杯子壹樣的東西?他感覺很不壹樣!服務員是服務員不是命中註定的。如果這個人離職甚至辭職,他就不再是服務員了。壹個人的本質是可以改變的。
但杯子不壹樣,杯子改變不了自己,被判定為杯子,除了杯子別無選擇。即使妳打碎了它,它仍然是壹個打碎的杯子,杯子甚至不能選擇自己打碎。
妳可能發現了,關鍵區別在於有沒有意識。為什麽人類的存在可以被改變?因為人沒有預定的本質,人的存在是虛無的,其本質是“待形成”。
我們可以認為,人類存在的結構就像壹個空容器。起初,我們只是“存在”於容器本身,容器中是虛無的。人只有把東西填進去,才能得到自己的本質。所以這個性質是可以改變的。就像壹個杯子,如果往裏面倒東西,我們只能說它是壹杯水,壹杯酒,壹杯牛奶或者壹杯咖啡,人也可以。只有把東西填進去,才能得到自己的本質。這就是那句名言“存在即虛無”的含義。
好了,現在,作為人類,我們應該在這個杯子裏裝什麽?如果妳裝滿了物質,薩特告訴妳,這個杯子永遠不會裝滿不滿。他稱此為“存在結構會溢出我們所擁有的對象”。如果這句話不太好理解,可以借用英國作家王爾德的名言:人生有兩大悲劇,壹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二是得不到。
對物質的追求是無止境的。如果把物質作為存在的目的,結果就是越追求,離目標越遠。那麽人應該用什麽來填補虛無呢?薩特說:是自由。正是因為沒有前本質,我們才能行動自如。
因為存在先於本質,沒有什麽預先確定的東西來固定和束縛我們,這意味著我們總能超越“過去的本質”和“現在的本質”去追求“未來”。
換句話說,人永遠不會“是”什麽,但永遠會“是”什麽。從這個意義上說,人是自由的,甚至人本身就是自由。這意味著妳可以在人生的舞臺上扮演任何角色,每個角色都不是妳,但正因為如此,妳的行動是自由的,因為妳沒有被任何角色定義。
從這壹理論出發,薩特進壹步推導出壹個令人震驚的結論:人被判斷為自由,自由是人的命運。人唯壹缺乏的自由是他無法擺脫自由。不管妳有多渺小,不管妳受到多少外在的限制,妳基本上都是自由的。
例如,二戰結束後很久,壹名在逃的納粹高級軍官被捕。他叫艾希曼。在審判時,他為自己開脫,說我當時除了屠殺猶太人別無選擇,因為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服從命令,所以我沒有選擇的自由。
薩特說,這是自欺欺人。當然,妳可以選擇。妳可以選擇造反,妳也可以選擇當逃兵,妳也可以選擇自殺。事實上,壹些納粹軍官和士兵確實做出了這些選擇。艾希曼選擇服從命令,這是自由選擇的結果,而不是沒有選擇。聲稱自己沒有選擇的自由只是自欺欺人,只是因為不想承擔選擇的責任。
從“存在即虛無”出發,薩特得出結論:人是根本自由的。自由的命運意味著人總是可以有選擇的,而且必須做出選擇。自由選擇,當然是好事,意味著人有了掌控自己命運的自主權,所以獲得了作為人的尊嚴。但是自由的命運並不是壹件容易的好事,它也有非常嚴酷的壹面。自由也可能是壹個沈重的負擔。
為什麽自由選擇會變成負擔?因為選擇必然會帶來後果,那麽後果誰來負責?薩特說,沒有其他人可以承擔這個責任。妳已經做出了選擇,妳必須獨自承擔責任。但是“承擔責任”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為什麽只能壹個人承受?妳不能和別人分擔這個責任嗎?薩特的回答是:沒有。
因為只要妳做了選擇,背後就會有壹個準則。妳的標準從何而來?妳只能為自己建立。
每個人的壹生都充滿了大大小小的選擇,比如畢業後是繼續深造還是直接工作,選擇什麽職業,是否結婚,是否要孩子...所有的選擇都有後果,我們生活在自己選擇的後果中,這些後果也在塑造著我們自己。所以我們會在意選擇的好壞,沒有人願意過著後悔的生活,我們都希望自己的選擇有堅實可靠的基礎。
但是薩特說,妳所有的選擇都是基於妳自己。這裏明顯有尼采的影響。尼采說,人是自己價值的創造者。“上帝死了”之後,就沒有客觀的、絕對的普遍標準,人也就沒有了可以依靠的外在標準。俄國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壹部著名的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小說中有壹句名言,“如果上帝死了,那麽什麽都允許”。薩特說這句話是存在主義的起點。換句話說,薩特信奉價值主觀主義。
所以,妳不僅要做出選擇,還要確立自己選擇的標準。那妳就沒有借口了。妳不能說“因為我父母讓我這麽做”,因為以服從父母為標準的是妳;妳不能說“因為宗教讓我這麽做”,因為以宗教教義為標準的是妳。
沒有信條,沒有信條,或者別人的建議都不能成為妳的借口。薩特認為這些說法只是自欺欺人,是用來逃避責任的。開個誇張的玩笑。如果妳和伴侶分手,有朋友來安慰妳,他們會說“這不是妳的錯”。但薩特可能會說,這是妳的錯,妳選擇的人,妳談的戀愛,結果當然是妳的責任。
獨自承擔責任是什麽意思?就是做自己的立法者,為自己做出的每壹個選擇承擔絕對的責任。從“存在即虛無”出發,薩特引入了人的絕對自由,從絕對自由出發,薩特引入了絕對責任。這是壹個非常沈重的負擔。
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最著名的壹部小說,被稱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讓很多人感到“無意識”。但如果妳了解薩特的存在主義,就很容易理解這個標題。
什麽是「生命之輕」?這種輕來自於人的存在方式,人的存在具有無限的可能性,不受任何本質的限制:是壹種自由的、輕的體驗。但這種輕自由是孤獨而沈重的,因為妳要獨自承擔自己所有的選擇和自己的人生,讓人覺得難以承受。結果,我們體驗到了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這個標題深刻揭示了現代人的精神困境,或許妳也感受到了。
聽薩特的哲學,妳是否感到壹種絕望?起點是虛無,終點是孤獨,在其中我們要承擔沈重的責任。薩特也說過,他的存在主義是壹種絕望的哲學。但是薩特說,存在主義也是壹種希望的哲學。希望在哪裏?在我們的自由中,在人類的無限可能中,我們總是有改變的可能,我們不必服從任何註定的命運。
薩特向我們展示了每個人都要面對的精神困境,但同時告訴我們,我們總是可以做出改變的。用什麽換?行動。
存在主義是壹種絕望和希望的哲學,但最重要的是,它是壹種行動的哲學!我們最基本的自由和可能性是在行動中實現的。他們不僅僅是尼采式的超人,而是根植於每個人的存在。
人生沒有意義,人還是可以堅強的。如果說薩特的思想給了我們什麽啟示的話,我想就是八個字:看清真相,繼續戰鬥。人是徒勞的激情,註定孤獨,但那又怎樣?既然可以選擇,那就選擇,然後為選擇負責,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我們都是推巨石的西西弗斯,但我們知道“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因為“登頂的奮鬥足以充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