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福斯特自己的診斷,英國人的“發育不良的心”反映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應該說,福斯特低頭給工業時代的英國人診斷的時候,眼睛是雪亮的,他觀察到了癥狀。但當他擡起頭為同胞指出迷宮時,開出的藥方卻始終無法對癥下藥:只要把其他文化當成他者,當成外用而非內服的靈丹妙藥,意大利同宗文化,古村落。他尋找的方向總是脫離歷史和現實,診斷和處方的不匹配是必然的。事實上,他者的文化並不能讓具有雙重文化身份和意識的福斯特真正遊離於不同文化之外,以壹個“安全地生活在文化躍遷邊緣的人”的身份面對英國中產階級的“恐慌和空虛”。他只能用資產階級自由和人道主義的觀點來看待世界的普遍異化,他的文化身份的內在矛盾迫使他違背生活和文化的邏輯,把“聯系”變成他主觀願望的圖解,這是他作品的內在性。
作為“旅行階層”的代表,福斯特以英國文化為參照點和出發點,以某種俯視的眼光看待他所訪問的國家和人民。英國中心主義的烙印隨著他作為英國人想象力的延伸而擴大,也隨著他對大英帝國前途命運的焦慮而蔓延。
福斯特並不反對從古希臘羅馬開始,幾千年來根植於歐洲文化核心的人文精神。他站在中產階級文化精英的立場,希望改造人文傳統,使之高雅有趣,表達中產階級文化精英的精神需求和興趣,反映他們的聲音。福斯特在他的藝術作品中生動而深刻地再現了英國中產階級的生活,他關心的不是國家或政治或經濟,而是人與人之間的友誼,人的價值,人性的完善和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換句話說,他感興趣的是“人際關系以及通過這些關系反映出來的沖突、隔閡、偏差和差異”。福斯特呼籲人們放棄對英國道德觀念和社會傳統習俗的盲從,消除個人、性別、階級和種族的偏見和隔閡,尋找人類之間的相似之處。
福斯特在多元文化的世界裏倡導無限包容的愛,不分國籍、宗教、階級和信仰。在呼籲“連接”的同時,他始終意識到連接的艱難。《印度之行》中東西方文化連接的尷尬和失敗,使福斯特對融合的現實產生了懷疑和困惑。這些疑惑和不解也體現在小說創作中。比如《不要離開霍華德》中瑪格麗特和亨利的婚姻就不可信。瑪格麗特選擇亨利作為她的“聯系”對象是出於小說情節的需要,小說敘事的重點本來就是為了表現深刻的隔閡;又如《印度之行》中殖民統治下人物的精神狀態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阿齊茲,他對印度人的態度是屈辱中夾雜著好客,仇恨中夾雜著無奈,麻醉中夾雜著覺醒;菲爾丁是福斯特連接欲望的延續,是他理想的體現。因此,在小說文本中,讀者往往會感受到福斯特理想主義情結與明知聯系不可行之間的矛盾與糾結。
作為英國著名的批評家和理論家,福斯特在西方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這不可避免地受到當時特殊的社會文化條件的影響。福斯特三次印度之行後獨特的人生經歷、隱秘的同性戀傾向以及對東西方對立背景的深刻感受,使他構建了壹個將世界上不同民族、不同國家、不同階層用美好的願望“連接”起來的“烏托邦”夢想。
福斯特的小說以復雜晦澀的主題著稱。縱觀福斯特的小說,我們可以發現,他們的主題並不明確和單壹,甚至他們是混合的,這構成了其特點。所以在閱讀的過程中,能不斷給讀者提供新的閱讀視野的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對作品內容和意義的更多困惑。“關於阿德拉在山洞裏的經歷,作者不再是無所不能和全知的,而是和讀者壹樣無知...預言的奧秘不是讓人去揭開,而是讓人去驚嘆。這種敘事方式給讀者留下了極大的想象空間,也有效地體現了作品的多層次主題。”互文性理論與他的創作目的不謀而合,通過挖掘他小說中的互文性為他的研究開辟了壹條新的途徑。在這條路上,深入挖掘他的小說可以發現,看似雜亂的主題其實蘊含著相同的意義,即回應愛德華時代英國知識分子的精神困境,試圖尋找壹種新的倫理標準,探索通向完美境界的道路。福斯特在創作小說時,繼承了9世紀簡·奧斯汀、狄更斯等現實主義作家的社會道德主題。他的小說都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福斯特通過《印度之行》無情地揭露了英國的殖民統治,強烈抨擊了“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他通過《壹間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批判了以財產為去除密碼的婚姻,從人性和男女愛情的角度贊美了擇偶之愛。在《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中,福斯特通過對英國和意大利文化的比較,批判了保守、封閉、自私的英國文化,贊揚了開放、熱情的意大利文化。閱讀福斯特的小說,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對人的深切關懷。貫穿福斯特所有作品的壹個重要主題是揭露英國中產階級陳腐虛偽的道德觀念和社會規範,揭露禁錮人們思想和心靈的社會習俗和傳統偏見。
在福斯特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英國傳統創作中常用的對比手法。福斯特善於通過人物和場景的對比來清晰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比如在《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福斯特通過場景的安排,巧妙地比較了意大利和英國,展現了兩種文化的差異和沖突;他還充分利用了人物喬治和塞西爾之間的對比,展示了兩種文化和兩種觀念之間的沖突。塞西爾是壹個拒絕承認並試圖隱藏自己內心自然而神聖的感情的人。他是壹個幼稚不成熟的人,是福斯特作品中的貶義詞。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喬治直爽、粗獷、熱情。像他的父親壹樣,他從不隱藏自己的觀點和感受。
反諷是英國文學的壹大傳統。福斯特並沒有拋棄這壹傳統,讀者可以在他的作品中看到這壹手法的應用。比如在《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當塞西爾正要親吻露西時,福斯特寫道:“在這美妙的時刻,他只覺得壹切都很可笑。她的回答不令人滿意。她只是有條不紊地撩起面紗。在面對她的同時,我希望撤退。當他摸她的臉頰時,他的金絲眼鏡從鼻梁上滑落下來,緊緊地壓在兩者之間。”浪漫的壹幕變成了壹場鬧劇。
福斯特強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及人的價值和正直。他筆下的壹些人物,如《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的女主人公露西,《霍華德莊園》中的施萊格爾姐妹,《印度之行》中的菲爾丁和阿德拉,都是福斯特價值觀的代言人。在壹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裏,露西拋棄了財產的籌碼,從人性和男女感情的角度選擇了她的如意郎君。她的選擇代表了中產階級對自由的向往。福斯特因此說:“自由是享受生活的關鍵,被觀念、人或事物束縛是對生活的破壞。”福斯特還通過《印度之行》無情地揭露了英國的殖民統治,並強烈抨擊了“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印度之行》的主人公阿德拉不滿英國官員對印度人民的粗暴態度,對殖民者朗尼提出了質疑。朗尼回答道:“說這些沒用。我們就此打住吧。不管我們是不是神,這個國家只能接受我們的裁決。殖民者的傲慢和冷漠在這裏可見壹斑。通過這些描寫,福斯特消除種族偏見的人道主義思想也得到了完整而充分的展示。他的所有小說都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和飽滿的人物形象,大量運用了英國文學傳統中的對比和諷刺等藝術創作手法。
福斯特在作品中大量使用象征手法,達到了得心應手、爐火純青的地步。在福斯特的六部小說中,有四部小說的標題具有明顯的象征意義。比如《最長的旅程》這個標題就取自雪萊長詩《心靈的靈魂》中的壹首詩。“我從來不屬於那個龐大的氏族/它的教條是每個人都應該選擇/這個世界上的壹個愛人或壹個知心朋友/所有其他的,雖然公平或明智/都埋在無情的遺忘裏——雖然它屬於/現代道德的準則,那條鋪好的路/那些可憐的奴隸在沒有告訴她的情況下走在上面/在死者中慢慢走向自己的家園/在這個世界的寬闊道路上徘徊——走著走著/走著走著壹個悲傷的人。《印度之行》的標題取自美國詩人惠特曼的同名詩歌。1902蘇伊士運河的開通,大大縮短了英國到印度的時間。惠特曼為此寫下了《遠航印度》這首詩。詩中寫道:“駛向印度!為什麽,靈魂,妳沒有從壹開始就看到上帝的目的!地球必須由壹張縱橫交錯的細網連接起來,所有的種族和鄰居必須彼此通婚並在婚姻中繁衍後代,海洋必須跨越,距離變得接近,不同的國家必須焊接在壹起。“詩人贊揚了人類科技的進步,把不同的國家聯系在壹起。惠特曼的詩充滿了輕松、浪漫、樂觀和積極的情感。福斯特選擇《印度之旅》作為他小說的名字是具有諷刺意味的。
福斯特從音樂中借用了“節奏”這個術語,並成功地運用到小說創作中。
福斯特的主要小說都有不同的復雜節奏,就像不同的音樂有不同的節奏壹樣。例如《最長的旅程》中安瑟爾畫的圓圈和溪流,《壹個有風景的房間》中的水意象,《印度之行》中的火原型和黃蜂意象,《霍華德莊園》中“月亮”、“花”、“修補”、“鬼”等關鍵詞的反復出現、重復和變化,使小說和諧連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