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還在故宮的時候,我媽寫我女兒不到六歲,不知道親生父親的性格已經變得有點乖戾。比如她會把壹鍋開水慢慢倒進壹個小魚缸裏看著魚拼命掙紮沒有出路,最後被燙死。母親對此充滿憂慮,老人在這種純粹的童年遊戲中看到了殘酷。這讓我突然大吃壹驚,我隱約意識到,人類的殘忍幾乎都有壹個遊戲的表象,而大多數遊戲都埋藏著壹個殘忍的本質。
當然,我得原諒我的女兒。壹方面可以說她年幼無父,還沒有獲得文明社會的壹些宗教護理教育。她只是在重復早期人類的原始野蠻行為。另壹方面,我想起了我在那個邊城的艱苦童年,以及我在這個國家所受的壹切殘酷的教育。在大人還在主持或者默許各種變態殘酷的遊戲的時候,我真的很慚愧去譴責壹個孩子。
我四歲就進入了那個著名的十年,所以我天生就是個野孩子——沒有幼兒園正規的學前教育,自然缺乏任何教育娛樂。鄉下孩子教我的第壹個遊戲是在田裏捉蟾蜍。然後用泥巴糊壹個小窯,裏面鋪壹層生石灰,用泥巴把蛤蟆封住,上面留壹個小洞,註入冷水。生石灰遇水發散,產生極高的溫度。在蒸汽裊裊中,壹陣陣“嘎嘎”聲由強變弱。蒸汽無聲地散去,泥窯被打開了,但癩蛤蟆醜陋的皮膚卻被完全剝掉,露出了如初生嬰兒般晶瑩剔透的胴體,在死亡中呈現出壹種純粹的美。
最初是誰發明了這麽殘酷的遊戲?遊戲來源於模仿。孩子在模仿什麽?
二
幾年來,我幾乎壹直在重復的壹個夢是,我站在深秋的藍天下,壹絲不掛,手忙腳亂地為冬天收集陽光——那時候的冬天太冷了。我看到夕陽越過高墻,誇張地把我的影子貼在對面的墻上,而電網的投影剛好越過我的脖子,使我的頭在墻上的畫面上,像壹顆搖搖欲墜的野果掛在枯死的藤蔓上。
那壹刻,我開始知道,殘酷的現實往往需要壹顆殘酷的心去適應。這曾經真實的壹幕,因為其令人不寒而栗的起點,在以後平淡的生活中被復制成壹個長久的夢影。回顧過去,我試圖找到我對殘忍視而不見的根源——我們從什麽時候開始把惡行和暴力視為情有可原、不受懲罰的正常生活?
六歲,是的,我六歲的時候是壹年級學生。1968的初秋。放學後,壹位血氣方剛的老師把掃帚打散,給每個孩子壹根竹簽。然後排隊打強盜。當我們的武裝童子軍來到小街時,小偷周圍的村民開始歡呼和大笑。小偷被罰站在水泥圓管上,衣衫襤褸,褲子垂在膝蓋上,好像剛從田裏回來,腳邊放著壹雙草鞋。這些細節我記得很深,因為我們的身高只能到他的腳踝。大人們不停地喊著“打啊,打啊”,於是鎮上的狂歡開始了。
村子裏的孩子年齡從6歲到16歲不等。在大人的鼓勵下,他們第壹次能打大人,都興高采烈。中年小偷像被無數竹枝抽了陀螺壹樣,在水泥管上來回穿梭,仿佛是壹場無休止的舞蹈。事實上,他無處可逃,所到之處,只是驅趕更密集的鞭笞和噪音。我清楚地記得他的小腿——粗糙帶泥的皮膚,漸漸地由紅變紫,漸漸地又腫又白,像壹個半透明的蘿蔔。他不停地嚎啕大哭,絕望地手舞足蹈,汗如雨下,眼裏流露出死亡的寒光。我揮了幾下手,然後因為害怕而悄悄停下來,而大人和小孩還沈浸在他們精彩的遊戲中。最後,我看到他的喉嚨嘶啞,只有嘴唇無聲,身體像失去平衡的風箏壹樣顫抖,在極端的打擊下砰的壹聲倒了下去...
圍城期間,我們已經從大人們的詛咒中得知,他只是在試圖偷裁縫鋪好的三尺布時被抓了。他是壹個來到鄉下市場的農民。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壹直對此深感內疚。我總覺得他要和我壹樣面對人生的寒冬,他的孩子還壹絲不掛。他真的沒有錢給和我壹樣大的女兒增加壹縷溫暖。這時,他看到了致命的三尺布。每次想起這張照片,內心的痛苦都在加深。此時,我突然淚流滿面,我隱約可以確認,這就是殘酷教育的起點。
三
殘忍,很多時候很難分清其善惡本性。我們在壹個滿是蚊子的房間裏,關好門窗,點燃毒氣,徹底消滅害蟲。沒有人會質疑這樣的行為。老鼠呢?它傳播疾病,竊取食物,當然應該滅絕。至於滅絕手段,壹般不會追究。
當我大約十歲的時候,我媽媽把我送到了壹個煤礦。當時父親被打倒後正在遭受各種體罰。他的同事不堪忍受自殺了,我媽擔心他絕望,送我去陪他,於是我開始生活在真正的工薪階層中。那時候煤礦老鼠很多,每天死去的井下工人沒有娛樂,殺老鼠成了他們的休閑。
他們用各種聰明的方法活捉了這只老鼠,然後把生大豆塞進它的直腸,縫合了它的肛門。黃豆在體內膨脹,痛苦的老鼠在被釋放後開始瘋狂的四處奔跑,闖入熟悉的家園,撕咬同類。壹場大規模的食人,壯觀而刺激,比任何毒藥都要慘烈。或者用浸過汽油的棉花把老鼠尾巴綁起來,點燃後放掉,然後看著火球快樂地奔跑。對於這令人震驚的壹幕,我常常感到壹種刺骨的恐懼。因為厭惡和仇恨,他們如此折磨老鼠——是否代表了人類的正義?
人類自相殘殺怎麽辦?納粹對猶太人的厭惡,導演的屠殺,與此無異。我們以前對所謂剝削階級的痛恨,似乎不亞於此。李改吾,我老家的人,土改時被憤怒的農民關進籠子,放在火上烤死。我們分享過那種灼痛嗎?這是多麽漫長而痛苦的死亡啊。如果我們看看懲罰的歷史,了解年終和幽閉恐懼癥的意義,我怎麽能相信種族的合理性呢?
四
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對敵人的溫情就是對人民的殘忍——而這種政治倫理壹直主導著我們的社會生活。被黨員奉為金科玉律的英雄格言,要求我們對同誌要像春天壹樣溫暖,對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壹樣無情。我們知道,情感是人性的基本要素之壹,佛陀稱之為眾生。無情,意味著我們只需要服從政治立場,擺脫人類的底線思維和本能的同情心,就可以用壹切手段懲罰壹切異己和敵人。
當我們很難真正區分自然界中的益蟲和害蟲時,如何正確區分同為人類的自己和敵人?所以最後的選擇和解釋只能歸於權力。當最高當局宣布麻雀為害蟲時,這些無辜的生物將被全體人民驅逐。鳥兒的天空突然萎縮,它們被屠殺,在逃跑的路上壹群群疲憊不堪。鳥都這樣了,人怎麽會自卑呢?讓我們回顧壹下整個20世紀。我們曾經稱之為敵人的人中有多少是十惡不赦的惡棍?這些可憐的老師、戰友、親人或鄰居,從來沒有經歷過人間的殘酷,早晚死於大自然的深刻和艱難。
1976我是壹個小鎮的初中生。那壹年,這個國家充滿了各種內涵的淚水和笑聲,這壹年後來被歷史學家們視為可以日期的壹年。那年冬天,我們被組織去參加壹個公正的審判——槍決壹個名叫楊文生的反革命分子。在那些模糊的判斷中,我們隱約聽到,不殺不夠憤怒的人的罪名是,在逮捕了上面的四個人之後,他根據傳統言情小說的推理和經驗,堅持認為這是壹場宮廷政變。他不斷發表演說,到處張貼大字報,反對中國中央,號召人民繼續為毛辯護,堅決反對走資派復辟。在此之前,他是小鎮上有名的造反派,當然也迫害過壹些基層幹部。
當時的死囚區基本保留了古代的形式,人們被鮮花捆綁。宣讀判決後,他們被插上寫有指控的尖木簽。當我看到削尖的木屑刺進他的後衣領時,他疼得咧嘴笑了,卻喊不出來。我們壹些勇敢的孩子騎著自行車追趕囚車。在郊區的田地裏,他被拉下來踢在凍土上。劊子手熟練地在他背部壹米範圍內開槍。他突然倒了下去,蜷曲的身體掙紮了幾下,就永遠沈默了。槍聲似乎在山谷中回蕩。無數男女老少都在看著,殺人真的就像是這個無聊社會的婚宴,死者的血只是變成了供大眾品嘗的鹽。壹個成年人把屍體翻過來,解開衣服。我們驚訝地看到,左胸的彈孔還在流血,最後的熱氣蜷縮在冰冷的大地上。
壹條命就這麽送走了。在那之前,北方有個叫張子欣的女人死得更慘。這兩個人名字壹模壹樣,但作案內容卻完全相反。可以說,張死於她的智慧和清醒,而楊死於她的愚蠢和固執。問題是,他們都是那個時代敢於堅持自己思想和表達的人——不管後人如何評價他們思想的對錯。除了思考和表達,他們沒有組織叛亂,殺人放火。是的,他們被他們的話定罪了。言論自由是任何文明國家都應該寫進憲法的公民權利。但也正是因為這種可憐的權利,張成了壹個悲劇英雄,而楊永遠是壹個小醜。
人在這個世界上偶然擦肩而過,因為五官六欲所能感受到的暫時的快樂,很多時候難免對生活產生貪念。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不與其他物種競爭生命的機會和空間。這種惡是基於本能的,我們往往無法批判——畢竟舍生忘死的宗教精神,是聖人和英雄的情懷。但是,如果輪到人、種族、民族去爭奪生存,必然會遭遇彼此的算計、殺戮和戰爭,那麽人性的底線是什麽?在個人主義、民族主義、愛國主義的冠冕堂皇的旗幟下,我們能不擇手段地放縱暴力而不擔心末日嗎?
當我帶著這樣的疑問去權衡個人經歷、親友往事和所謂的民族史詩時,往往會陷入深深的困惑,不知道倫理的擡高應該定在哪個尺度上。草人崇拜天地,就是要學會敬畏。遠離廚房的君子,要有擔當的心。害怕是害怕,不甘心是培養愛。如果每個人都知道恐懼和愛,也許我們不需要宗教,我們可能是神聖的。問題是,身處壹個無神論的國家,當科學原教旨主義被宣揚為普世價值,當革命的造反、起義、起義、洪秀全、李自成都被描繪成英雄傳奇,我們還怕什麽?世間的壹切法律如何遏制原本潛在的、反復鼓吹的惡毒本性?
1949我父親,壹個小地主的兒子,為了逃離亂世,投身新政。他的家庭被土改搞得滿目瘡痍,但他卻成了另壹個縣的英雄。父親對過去的回避,就像壹個暮年落魄的老人,害怕遇到年輕時深愛的愛人,但他的故事還是從壹些幸存者的記憶中打撈出來的。在那個嗜血的年代,他的背景要求他更加殘忍,以免被懷疑他的忠誠。我相信,當他設計誘捕和殺害山野那些兇徒,處決像他父親壹樣勤勞、富有的地主時,絕不是他當初的選擇。他不傻,他不會相信自己那壹刻的殘忍代表了正義,但他清楚地知道,哪怕偶爾表現出壹點溫暖,也會成為別人對他殘忍的充分借口。就像那些加入幫派的小弟們壹樣,要先殺人,以示堅定和忠誠——他別無選擇。
平定長暴動後,他領導的匪團壹天活捉了十幾個俘虜。縣裏下令派到市裏,他只帶了兩個下屬。歹徒被綁在壹起,串聯行動,晚上走進壹片荒涼的危險,極有可能被歹徒搶劫。他的壹個手下建議殺死囚犯,並向他的上級報告說,匪徒逃跑了,被他們處決了。他是老板,他要承擔責任。為了自己人的安全,他不得不默許——下屬先把繩子解開,讓土匪和俘虜認命逃跑。他們三個會在月光下殺死那些零散的生命,從他們的神槍下逃出去的大概已經不多了。
這就是革命所需要的殘酷——我們的領袖已經用壹系列排比句向我們解釋了革命的確切含義——“暴力行動”早在我們的童年,這句驚心動魄的語錄就被譜成了流行歌曲,全國回蕩著它恐怖的回聲。野蠻的旋律中,孩子們優雅地揮舞著皮帶,毆打出身不好的同學,逼迫老師吃屎,洗劫民宅,殺害無數無辜。在我這壹代人裏,估計很少有人會被鮮血沖昏頭腦,因為在我們十幾歲的時候,眼睛裏早就充滿了淋漓的鮮血,早就習慣了很多生命的殘酷。
六
我常常在想,殘忍是基於無知還是仇恨——暫且排除被迫的殘忍吧。除了這兩種,還有其他原因嗎?讀完母親的信後,我想起了女兒年輕時的故事——我和她短暫地相處了壹段時間。
壹歲多的時候,她還是壹個和不認識的人相處不來的孩子。當我的父親,壹個路人,面對她的哭鬧完全束手無策,只好把她抱到魚缸裏。果然,她很快就被那些妖艷扭曲的魚吸引住了,不哭了。首先,她眼淚汪汪地睜大眼睛,轉動著那條沈默的跳舞的魚的瞳孔。魚累了,壹動不動,她就開始伸出小手,拍打魚缸,興風作浪。魚兒們嚇壞了,又到處亂跑,然後又恢復了平靜。女兒又去拍了,魚又跑了。女兒終於淚流滿面,笑了。她可能意識到自己可以捉弄這些看似天仙的小精靈,並以此為榮。
當這個遊戲多次失去新鮮感後,她開始表達進壹步的要求,並指示我抱緊她。她甚至直接把手伸進魚缸去抓那些在路盡頭的魚。她似乎完全相信這些弱小的動物不會傷害她,她有點魯莽。假設是壹只蠍子蜈蚣——是什麽體驗讓壹個孩子本能地分辨出這種把戲的安全與危險?壹個人的天賦是否有能力從身體的美醜來區分安全和好惡。魚徒勞地掙紮著。她如願以償地抓到了壹條小魚。魚驚恐的扭動讓她有點害怕的把魚扔到地上。這條魚像機器人玩具壹樣跳了幾下,然後就躺著不動了。她開始咯咯地笑。
從這壹系列動作中,我可以看出女兒和我壹樣喜歡魚——壹種沒有根的愛。但這種愛的體現就是互相折磨——壹個小小的殘酷的開始。在成年人的關系中,我們習慣了這樣壹種由愛情引發的折磨,以及它發展到極致後的殘酷。就像米蘭·昆德拉在她的小說裏說的那樣——他們彼此相愛,卻把對方送進了地獄。這種因喜歡或愛情而生的殘忍,真的很不可思議,但卻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我就稱之為“抒情的殘酷”。
七
“整風”壹詞在現實生活中的誕生和消失,大約只有半個世紀的歷史。然而,這個看似並不刺耳的詞,卻著實蹂躪了我們這個民族的心靈很久,以至於我們今天仍能窺見殘存的陰影。
我們這壹代人幾乎從小學開始就被這個詞恐嚇綁架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它的來歷。不知道是延安產的,壹度讓我們老壹輩革命聞之色變,甚至抹腦。但當它頻繁入侵我們童年的領空時,我仍然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國家的教育規劃者要把這種成人政黨鬥爭的殘酷方式介紹給幼兒。我只知道,作為壹個孩子,我每學期唯壹要恐懼面對的運動就是整風。所謂整頓學生,不過是用同樣的恐嚇和利誘手段,讓壹群天性單純的孩子學會如何背靠背的互相拆穿。雖然那些報道的內容在今天看來很可笑,但在我們幼小的心靈裏,已經播下了人性惡的種子。當妳看到壹個曾經信任的孩子,突然背過身去,舉報妳們壹起做的調皮事,妳不禁覺得這個世界和人都是險惡的。伴隨背叛和曝光的,還有批評和嘲笑。每壹個孩子都會在這樣的相互撕咬和報復中丟面子,人類最初的尊嚴和正直也會崩塌,被成年人的狡詐和以鄰為壑所取代。
我還記得我初中的壹個女同學,漂亮溫柔,壹頭齊腰粗的黑辮子。也許只是因為我爸媽是省城人,他們在思想和感情上比我們早幾天。在壹次整風運動中,她被最好的朋友,我們班的另壹個女同學舉報,說她親口說她喜歡看壹個男生水汪汪的眼睛,經常夢到那個男生。
壹個女生的大義凜然的報告,我們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只見這位無辜的女同學在壹瞬間的驚愕之後,臉色突然蒼白如遭雷擊,頓時滿臉通紅,將自己埋在桌下放聲大哭。他的哭聲就像被謀殺的女人壹樣淒涼絕望,讓我們這些暗戀的少年開始明白。壹個13歲的女孩就這樣在腦海裏刻下了恥辱的紅字,再也無法在這所學校生存。她的家人只好讓她輟學,寄養在武漢的親戚家,後來早早結婚,成了賣早餐的家庭主婦。美麗的容顏和純真的青春都過早地消逝了,誰還敢再寄希望於孩童般的友誼?背叛,舉報,出賣,甚至故意給對方設陷阱,是我從小到大不得不防範的世界。什麽樣的祖國想要她的孩子?在壹個本該年輕的年紀,卻要學會如此殘忍的生活。當今社會,我依然能感受到無處不在的不安和危機。其實大部分都是早在小時候就被教育形成的勾心鬥角和危險。
在1976之前穿越只是拜訪的時候,我的記憶裏總是充滿了揮之不去的熱血。
我記得在我大約8歲的時候,當我經過CCBA王營區的黃昏庭院時,我突然看到幾個鎮民在背後砍下壹個農民的手,掛在壹棵梨樹上。當時梨花盛開,空氣柔和,但農夫的尖叫聲響徹天空。綁他的繩子穿過樹枝,卷進了另壹個人的手裏。那些人每喊壹聲“別說了”,就拉壹次繩子,這樣農民的腳離地就會高壹分,吊臂撕裂的疼痛就會加重壹分。
農夫完全沈浸在花叢中。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如梨花。他用痛苦掙紮的顫抖的叫聲把香味震得滿地都是...我怔怔地盯著這張照片,至今無法理解,要用怎樣殘酷的力量才能把壹個陌生人拉上天。
我當警察的時候,壹個老警察津津有味地告訴我——這種綁起來懸著審問的時間不能超過半個小時,否則嫌疑人手臂終身殘疾。我被他善意的通知嚇壞了,我又想起了童年的記憶,想起這些人類這些年總結出來的經驗,我暗暗心寒。
但是這種折磨真的結束了嗎?1988在特區某派出所,因為協助辦案,我不得不再次面對另壹個類似的場景。經驗豐富的導演,用壹副生鐵“泥手銬”,用“蘇秦攜劍”的方案,把壹個嫌疑人吊起來——壹只手從肩到肩,另壹只手從腰到背,強行連在壹起。嫌疑人被罰跪在地上,局長讓我監視他。剛進道觀我很難插手。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嫌疑人快要暈過去,然後喊局長松開手銬,然後雙手換另壹個姿勢繼續掛電話。
我不是壹個生性殘忍的人,怎麽能面對這樣的事件,雖然有同情心,卻視而不見?以後,當我成為壹名囚犯時,我經常反思這壹點。我發現我們從小接受的殘酷訓練已經磨出了壹層老繭。這個冷酷的繭日復壹日地蒙蔽著我們的良知,讓我們對人類的苦難逐漸麻木。
另壹方面,我們內心的懦弱大於殘存的憐憫,我們沒有勇氣和能力去改變那些我們習以為常的制度。面對酷刑的哀號,我不敢阻止,這是對我當時體制的投降。壹件衣服已經按慣例遮住了我的良心,它短暫地讓我認同了它的神奇。
所以,當有壹天另壹個同樣制服的前同事打我額頭的時候,我自然無話可說——我和他沒有個人恩怨,只是相似的教育驅使他把我當成了敵人。
隱藏在無數殘暴背後的領袖是誰?他們是傳記史書中世代相傳的殘暴官員嗎?還是我們的民族文化傳統天生就含有這樣壹種殘忍的毒素?
九
我們這壹代人接受的啟蒙教育,基本都是從仇恨開始的。老師們給我們發明了壹個“邪惡”的舊社會,讓大家天天叫苦不叠地唱歌——在舊社會,我媽被鞭打只能哭。然後現在要拿鞭子抽敵人,於是少年的暴力和殘忍被點燃。最後會蔓延到整個社會,以至於汙染到今天的世界人民。
當收容所的管理者可以指使被強行俘虜的平民互相折磨致死,當街頭城管人員可以圍追堵截隨意拍照的小販甚至隨從,當軍人可以開槍打死學生而不感到內疚...,這種無視人良知的惡行,不就是整個社會的教育方向造成的嗎?
今天,當我還能在網上看到壹大批仇恨日本、攻擊臺灣的憤青,每天叫囂著用核武器奸殺、摧毀他們心中的所謂敵人和漢奸時,我的內心充滿了悲涼。這些孩子不知道文革很久了,甚至不知道1989。他們似乎沒有接受過我們當初的野蠻教育,但他們的殘忍心態從何而來?假設壹代惡政真的贏得了他們的支持,那麽這個國家真的不知道會給世界和人類增添多少不可思議的罪惡。
顯然,某種殘酷的教育制度壹直在我們的社會中秘密流傳。酷吏暴民愈演愈烈,惡之花根本源於人性。學會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和殘忍是如此容易,但傳播愛卻是如此困難。每次想到這樣恐怖的前景,我都覺得夜的安寧岌岌可危;在我看不透的黑暗下,這整個城市貪婪歡樂的瞬間讓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