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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是壹個怎樣的人?(轉彎)

這不是弗蘭茨·卡夫卡的名言,卻是我最難忘的句子之壹。它出現在卡夫卡寫給好友馬克斯·布羅德的信中。在同壹頁上,卡夫卡還寫下了“我的路壹點也不好走,我會(就我所見)像狗壹樣死去”這樣悲觀的話。接觸卡夫卡的黑暗作品後,很多人認為卡夫卡壹定是壹個病態而古怪的人——我也長期持有同樣的觀點。後來看了壹些卡夫卡生前朋友的回憶,才知道卡夫卡在生活中是壹個精神健康而單純的人。他的朋友韋爾奇在回憶中說:“他身材修長、溫文爾雅、舉止優雅、溫文爾雅,有壹雙堅定而溫和的黑眼睛,壹張微笑的臉,面部表情豐富。對每個人都要友好認真;對所有朋友忠誠可靠...沒有不熱情的人;他受到所有同事的愛戴,也受到他所認識的所有德國和捷克作家的尊敬。”他的另壹位密友馬克斯·布羅德(max brod)也在卡夫卡的傳記中寫道:我總會遇到卡夫卡的崇拜者,他們只通過書籍了解他,對他的想法完全錯誤。他們認為他很抑郁,甚至在與人交往中很絕望。相反,妳在他身邊會感覺很舒服。和親戚朋友說話的時候,他的舌頭有時候出奇的靈活,可以興奮到忘乎所以。這個時候,搞笑的話和笑聲簡直是層出不窮。他喜歡笑,開懷大笑,知道如何讓他的朋友笑。而卡夫卡的女友米雷娜,在1921年與卡夫卡的關系破裂後,給了他極高的評價:我相信我們所有人,整個世界,所有人都有病,但他是唯壹健康的、正確認識的、正確感受的、純潔的人。我知道他不是反對生活,只是反對這種生活。但就是這樣壹個“只有健康的、被正確理解的、被正確感受的、只有純粹的人”,自稱“完全無用”、“會像狗壹樣死去”,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深思。也許我們以前認識的卡夫卡是簡化了的,真實的卡夫卡遠比我們想象的復雜。但有人會說,卡夫卡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給我們留下了什麽——三部未完成的小說,壹批短篇小說,壹些雜文、談話、日記、書信,從字數上來說,對於英年早逝的卡夫卡來說,不能算少,但他生前發表的字數少得可憐。如果馬克斯·布羅德沒有違背卡夫卡的意願(“不要看日記、手稿、書信、草稿等。,並全部燒掉”)並堅持整理出版他的作品,今天我們最多只能讀到《審判》《消防員》《變形記》《流亡》《鄉村醫生》《饑餓藝術家》。但是,這仍然改變不了卡夫卡對自己的價值判斷:我完全沒用。——正如荒誕是卡夫卡作品的經典母題壹樣,運用到卡夫卡身上也有壹種似是而非的效果。這個健康的人,壹個合格的工傷保險公司員工,壹個能經常幫助朋友的人,承認自己“沒用”,更多指向的是他的精神特征。這種無用與他作品中經常出現的絕望、荒誕、痛苦的場景密切相關。換句話說,無用是絕望的表現之壹。卡夫卡似乎在向我們證明,寫作是無用的,存在是無能的。這可以成為卡夫卡精神世界的入口。他壹生都在描述日常生活的艱辛,以及權力體系對壹個人的消耗和壓迫。卡夫卡把這些歸結為存在的徒勞和無能,導致了自己的解體。他無法使自己獲得存在的真實性,找到拯救的力量,絕望就在這個時候成立了。這壹切都與卡夫卡的生活無關。他的作品總是忠實於他自己的內心。所以,這個在朋友眼裏“有時靈活得驚人”的人,會在日記裏悄悄寫:“我很難和別人說話。”卡夫卡壹直生活在現實與內心的巨大分裂和痛苦中。他壹方面為了獲得老板的賞識和父親的理解而盡到了人生的本分,另壹方面又在他的話語中構建了另壹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用埃德溫·繆爾的話來說,是“壹個地下世界”,“在這裏我們感受到的重力和每壹個物體的物質,都比地上空間的普通世界大得多”;用伊格納茨·西格勒的話說,“卡夫卡的世界是地獄前的世界”,但卡夫卡沒有能力展現救贖之路。他曾說:“我歡迎永恒,但發現永恒讓我悲傷。”-即使是永恒似乎也沒用。難怪卡夫卡拒絕出版自己的作品,直到他要求銷毀他所有的手稿。從根本上說,他總是面臨著寫作和生存的雙重絕望。更重要的是,卡夫卡壹直在這種絕望中寫作和生活。從無用到絕望,絕望給了他力量,這種悖論式的卡夫卡母題與我們當下的生存和寫作有著強烈的反差。我清楚地記得,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卡夫卡已經成為中國壹個響亮的名字。作為現代主義文學的開山鼻祖,他的象征主義、文體特征、經驗記憶和精神線條被中國作家爭相模仿,甚至成為中國先鋒文學最重要的精神源泉之壹。作家格非曾經寫過魯迅和卡夫卡。他從存在主義的角度論述了魯迅與卡夫卡的精神血緣關系。換句話說,卡夫卡的絕望和荒謬也能在中國的頭腦中回蕩。但這就是問題所在。20多年過去了,越來越少的人談及卡夫卡,以至於今天的中國作家可以輕松跨越魯迅、卡夫卡等人壹直試圖克服的障礙,安全降落在另壹個精神地帶。卡夫卡的精神問題在當下的消費社會得到有效緩解了嗎?不會,相反,它從另壹個角度證明了卡夫卡的預言,他“會從壹個孩子直接變成壹個白發老人”。——在精神意義上,這種說法已經應驗了。在中國,卡夫卡像壹個“老人”,正在被新壹代作家遺忘。沈重絕望的精神負擔在他們眼裏是多余的,他們的興趣是身體的狂歡,欲望的體驗,消費主義的場景。寫作從內心撤退,開始轉向生活的表象,轉向可交換的商業領域。根據羅蘭·巴特的研究,現代敘事的起源是欲望。要產生敘事,欲望必須是可交換的,必須被納入壹個經濟體系。巴特深刻揭示了消費社會的敘事情境。我認為欲望的可交換敘事是壹種“有用”的敘事。相比之下,卡夫卡的敘事是“無用的”。就像他自己說的,“我完全沒用”,不能被交換,也不能被帶入經濟體系。這看似是卡夫卡的悲哀,實則是他的價值所在:他的“無用論”讓他在寫作中大有用武之地——開創了壹條全新的藝術與心靈之路。中國早就提倡“文以載道”,“詩以言誌”。甚至到了近代,還出現了壹種武斷的“文藝為政治服務”的思想——顯然,在這些思想的背後,有壹種積極的“利用”文學的思想。如今,消費主義泛濫,寫作似乎又有了另壹個廣闊的“用”的領域:寫作的利潤不局限於名氣和地位,還延伸到商業利益,再次導致寫作成為工具,偏離了精神和信仰的軌道,嚴重成為壹個時代的笑柄。這時候我總會想起卡夫卡的自我表白:“我完全沒用,但這是改變不了的。”從根本上說,文學真的沒用,改變不了什麽。它的存在恰恰說明人類的內心還是有壹點點奢侈,還有夢想的權利。卡夫卡的實踐證明,真正的寫作,即使有什麽作用,也只是壹種內心的自救。它拒絕被支配,甚至拒絕被利用。它只能證明人心。二、無可救藥的不幸維特根斯坦讀了托爾斯泰的《陰霾繆拉》後感嘆:他是壹個真實的人,他有寫作的權利。這同樣適用於卡夫卡。在卡夫卡的作品中,我們幾乎看不到壹個完整的人。很多作品的主角都是小動物或者壹些卑微的員工。就連卡夫卡本人似乎也是壹個軟弱的人。他在寫作中在意壹些脆弱的小東西,但卡夫卡心裏壹直有堅不可摧的東西。他確實是壹個真實的人,所以他會如此堅定地關註人們的希望和絕望,夢想和悲傷。和很多人壹樣,我讀的第壹部卡夫卡是《變形記》。應該是1988年,那年我十六歲。我當時剛開始對文學產生興趣,卻不敢有任何越線的想法。是卡夫卡教育了我。他的《變形記》第壹次教會了我,寫人本來可以把人置於非人的境地,讓人們心中隱藏的東西可以被逼出來。然後我讀了他的《饑餓的藝術家》。當時我可能還不能完全理解藝術家拒食的精神意義,但當時我有壹種模糊的感覺,小說不僅僅是在講故事,更是在說明人的處境,探索存在的真相。直到現在,我還把卡夫卡當成壹個存在主義者,是他讓我知道寫作不應該放棄追問存在的核心。我很快接受了卡夫卡對世界的解釋。他對生命的批判旨在到達世界的內部和存在的荒涼地帶,從而為人的處境找到新的價值坐標。對他來說,寫作是生活的壹種表達,他與寫作的密切關系是不可改變的。“就像人不能也不可能把死人從墳墓裏拉出來壹樣,晚上也不可能把我從辦公桌前拉走。”他還不止壹次地說,寫作是壹種祈禱的形式。這壹切都是基於他對自身處境的敏感和對存在的關註。卡夫卡讓我認識到,真正的寫作是獨立的、內斂的、自省的、剛毅的,因為它不能輕易與現實調和。作家需要有足夠的勇氣走進存在的深淵。在卡夫卡身上,我能看到壹種為藝術而殉難的榮耀,他頑強的犧牲精神幫助他壹次又壹次抵禦精神上的苦難。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壹直在戰鬥。卡夫卡的處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饑餓的藝術家》中那位找不到適合自己胃口的食物而寧死不吃的饑餓藝術家。他簡直就是卡夫卡本人的真實寫照。為了“把藝術推向頂峰”,像卡夫卡筆下的“歌手約瑟芬”,為了得到“放在頂端的王冠”,饑餓的藝術家不惜毀滅自己的身體。這種為信仰和藝術而殉道的精神,顯然是卡夫卡所推崇的,所以他在去世前特別重視這部作品。根據羅納德·海曼(Ronald Hyman)的《卡夫卡傳》,卡夫卡死前在病床上堅持閱讀《饑餓的藝術家》的校樣。"他忍不住哭了很久。"我相信卡夫卡在裏面看到了自己。也許,在他寫的這段話裏,他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痛苦:我只能挨餓,我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找不到適合自己胃口的食物。如果我發現了這樣的食物,請相信我不會這樣打擾觀眾,我會和妳以及其他人壹樣吃飽。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找不到適合自己胃口的食物”。——即無法與現實達成和解。這有點“自我折磨”的味道,卡夫卡也曾這樣自嘲。然而,面對壹個荒誕而虛假的世界,如果卡夫卡也像其他人壹樣“充實”,他在今天可能不值壹提。正是他的拒絕進食與和解,為我們打開了壹扇觀察現代人存在的窗戶,並通過他非凡的想象力,打開了壹個尚未被照亮的存在領域。因此,卡夫卡不僅是現代主義文學的鼻祖,而且為二十世紀的文學提供了壹個精神極限——人被腐蝕、被異化、被毀滅的場景成為整個二十世紀文學的基本經驗和基本母題。後來的文學大師幾乎都在卡夫卡的精神極限中徘徊。卡夫卡是壹個真正的存在先知。他很清楚自己在現實中的命運:“我只能挨餓,我沒有別的辦法。”他不回避自己的命運,而是耗盡生命的能量去尋找存在的答案。他發現自己總是和現實處於僵持狀態,包括他筆下的人物,都被虛假的東西包圍著。很多時候連自己的身份都無法確認,但他們直到生命耗盡也從未放棄努力,也在尋找自己存在的真實感。和《城堡》中的K壹樣,他作為土地測量員的身份從未被確認過,而作為最高權威代表的克萊姆也壹直被隱藏著,壹切都變得恍惚而模糊,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荒誕,這或許就是卡夫卡對存在的基本描述。k始終無法獲得土地測量員的身份,因為存在本身是不可測量的,或者說存在的任何清晰都需要艱苦的奮鬥;但在《約瑟芬,女歌手或老鼠的國度》中,歌手為了獲得“巔峰之冠”而“榨幹”壹切不利於她歌唱的東西,壹陣風就能吹倒,這只是表達了理想的代價和存在的脆弱...這些,卡夫卡看似在表達她個人的存在境遇,實則是在描述壹個普遍的存在悖論:存在本身。換句話說,卡夫卡在寫作中發現的是人類的“不幸存在”。布羅德曾將不幸分為“卑微的,即可避免的不幸”和“高貴的,不可避免的,形而上學的不幸,其根源在於上帝所創造的人類文明及其局限性”。布羅德認為,後壹種不幸不能用社會、理性和經濟因素來解釋。卡夫卡發現並假設了這種不幸:“這種無法治愈的不幸根植於形而上學和浪漫主義的痛苦,它會更沈重地壓迫他。”卡夫卡壹生的努力就是試圖把自己從這種不幸中拯救出來,但是他失敗了。他走進了深淵,卻找不到向上跳的動力。他這樣描述自己的處境:與日常世界的直接接觸剝奪了我對事物的廣闊視野,就好像我低著頭站在壹個深深的山谷的底部。今天,當我們重新認識卡夫卡發現的不幸境遇時,不禁要問,為什麽卡夫卡在當時發現了那麽多令人震驚的事實?我認為“低頭”是最重要的秘密之壹。在卡夫卡的時代,世界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但存在的真相仍然被隱藏和掩蓋。壹個作家要想看到更多,觀察到更深的部分,他原有的視野和方法是無能為力的,他需要突破。這個時候,“低頭”就成了壹種叛逆,成了壹個可能帶來新發現的角度。表示不達標,“野”“來自文學之外”(漢斯·邁爾語)。卡夫卡的著作證實了這壹點。他寫了人變成甲蟲,人和城堡的關系,藝術家的饑餓表現。就當時的文學而言,都是“低頭”的方式,這是壹場巨大的革命。無論從話語方式還是精神體驗,卡夫卡都以非文學的方式發動了壹場關於文學和存在的政變。當舊的經驗和文字已經無法窮盡他的內心時,卡夫卡毅然決然地以“低頭”的方式逃離了傳統的文學格局,從中他看到了別人從另壹個角度看不到的人文景觀。第三,大家都在糾結。捷克作家伊萬·克利馬曾精辟地指出:“卡夫卡強烈地聚焦於他自己、他自己的經歷和他存在的意義。在形而上的層面上,他又壹次體現了個人內心沖突的非凡能力,這使得他創作了這樣壹部作品,這部作品可以把我們的註意力轉向我們存在的最基本的問題,從那些影響外部世界的變化到我們精神的變化。從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訴訟到我們參與並只由我們自己進行的訴訟,從我們不合理的裁決到不可避免的裁決。”這是卡夫卡獨有的文學品質。他的作品總能引導我們向內轉,從而不斷凝視自己的內心。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把註意力轉向我們存在中最基本的問題”。正是從存在的角度出發,卡夫卡對生活和現實保持著批判的態度,堅持與存在中的未知事物作鬥爭。卡夫卡的勇氣就體現在這壹點上。他從不屈服於現實。就像作品中的“饑餓的藝術家”拒絕吃不合胃口的食物壹樣,卡夫卡也是有自己“胃口”的作家。為了堅持自己的胃口,他必須和現實中的各種“吃貨”鬥爭和抗衡。這種鬥爭和對抗,實際上使他的人生描寫“轉向了我們存在的最基本的問題”。所以卡夫卡註重細節,但並沒有被這些細節淹沒。他總能通過符號和夢境把細節推向壹個高度,讓人意識到細節背後的意義。不是每個作家都有這種天賦和稟賦,能讓他的描寫導致存在。尤其是在消費社會產生的文學敘事中,細節不斷被欲望化、儀式化,但與存在無關,只作用於感官。每當我看到這種膚淺的敘事充斥文壇,我就會想起卡夫卡那句著名的哀嘆:“我可以活著,但我不能。”這真是經典的感嘆。卡夫卡區分“活著”和“生存”,是為了尋找壹種新的探索人類生存的方式。——“活著”指的是普通的生活哲學,它可能包含著憂患意識;但“生存”想要追求的是價值的確認,存在的承諾,對幸福的向往。“生存”是壹種自覺的、有意義的“活著”,是理解卡夫卡作品的關鍵詞,是壹條通向卡夫卡內心的路徑。有了這條路徑,我們就可以到達卡夫卡的存在主義圖景,並對其進行有效的解釋。福樓拜說,“人們通過裂縫發現深淵。”在我看來,“生存”是卡夫卡作品中的裂縫,從中壹切都會顯而易見。在從“生活”到“生存”的轉化過程中,壹定不能忘記卡夫卡在日記中經常提到的“奮鬥”二字:我在奮鬥,這壹點誰也不知道。.....當然每個人都在奮鬥,但是我比別人強。大多數人在睡夢中掙紮,就像在夢裏揮著手,想要趕走壹種現象。我站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去戰鬥。.....另壹個生命在我看來是沒有生命價值的。對卡夫卡來說,他奮鬥的對象永遠是“生命”。在他眼裏,有素質的差異,有不同的人生價值觀。他渴望在生活中重建存在的意義,拒絕過沒有奮鬥和凈化的生活。“另壹個生命對我來說似乎沒有價值。”但我們要記住,卡夫卡絕不是壹個厭世者,他只是習慣了對沒有質量的生活燃起希望,有著強烈的改造生活的欲望。在這壹點上,他的女朋友Mirena最了解他。米雷娜曾寫信給布羅德說,卡夫卡“不是反對生活,只是反對這種生活”。反對就是鬥爭,就是站起來。不是“夢裏揮揮手”,而是勇敢地站在生活面前。這看似容易,其實需要壹個作家極大的勇氣。以前我們習慣把寫作的敵人看成是環境的不友好,觀念的壓迫,或者形式的過時等等,認為這些才是困擾作家的問題。現在看來,這些都只是表面的,真正困擾作家的是生活本身——生活的慣性、平庸、荒誕和冷漠。如何把它作為壹個已有的事件來看待,並重新審視它,向它開放新的意義,是寫作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卡夫卡揭示了生命的荒謬,通過生命的變異表達了自己的存在。用加繆的話說,卡夫卡用平凡的事物來表達悲劇,用邏輯來表達荒誕。比如《變形記》、《城堡》、《訴訟》中,無論卡夫卡用了多少詭異奇幻的場景,他都能通過嚴密的邏輯推理和冷靜的事實描寫,將這些經歷轉化為卡夫卡式的寓言。在《城堡》中,K的希望被城堡所接受,於是他想盡辦法改變自己的身份,以去除讓他與村莊格格不入的奇怪詛咒。在這個過程中,K的每壹個動作都是現實的,符合邏輯的,但最終,整部小說變成了壹個符號,壹個荒誕的寓言。這就是卡夫卡的偉大之處,他總能準確地傳達日常生活的真實感受,而不註重日常生活的邏輯;他扭曲了生活的正常狀態,以便告訴我們正常的生活應該是什麽樣子。有趣的是,卡夫卡作品中的每壹種生命形式都包含著對另壹種生命形式的批判。甲蟲和人,饑餓的藝術家和觀眾,K和城堡官員等。,實際上已經成為兩種生命形式的對立。卡夫卡想呈現的是,在生活的壓力下,壹切都是不正常的——正常的東西需要通過艱苦的奮鬥才能重新顯露出來。換句話說,任何殘存的幸福都是需要付出代價去爭取的,不會從天而降。蘇格拉底說,沒有檢查和自省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這句話強調的是,生活需要我們付出代價。用卡夫卡自己的話說,就是“苦難”:“苦難是這個世界的積極因素,是的,它是這個世界與積極事物的唯壹聯系。”苦難是對生存的承諾,是為了積攢希望;不理解苦難和鬥爭的價值,我們就無法理解為什麽卡夫卡總是把他的人物置於苦難的境地而不表現出對他們的任何同情。因為只有經歷過苦難和奮鬥,希望才能真實而不廉價,就像尼采說的:只有經歷過地獄的磨難的人,才有建造天堂的力量。第四,不要絕望。《訴訟》是卡夫卡的壹部重要作品。結局是這樣的:壹個人用手掐住K的喉嚨,另壹個人把刀深深地刺進他的心臟,轉了兩圈。k的眼睛漸漸模糊了,他看到前面的兩個人,頭對著頭,觀察著最後壹幕。“好壹條狗!”他說的意思似乎是他的恥辱應該留在人間。——卡夫卡如此淡定地描述K的死,是典型的卡夫卡式的絕望畫面。但加繆告誡我們,這並不是最終的結局,我們應該想象自己已經在“恥辱”之巔悄悄爬上了希望。這是壹種特殊的希望,往往以“不絕望”的形式出現。卡夫卡很少直接談希望,但在他的作品中,絕望總是粘在希望上。絕望越強烈,希望越明顯。這是卡夫卡作品中另壹個著名的悖論。訴訟和城堡是這種悖論的生動例證:訴訟提出問題,城堡解決問題;“訴訟”診斷了病癥,“城堡”開出了藥方。加繆在論述這壹點時,引用了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的名言:“我們必須摧毀世界的希望,才能在真正的希望中得救。”他還說,這句話也可以改成這樣說:“妳必須先寫《訴訟》,然後才能開始寫《城堡》。“按照大多數讀者的理解,在這兩部作品中,卡夫卡寫的是人在世界上沒有出路的絕境。現在看來,卡夫卡只是摧毀了“世界的希望”。在他絕望的表情下,他從未停止呼喚“真正的希望”。正如他自己所說:“如果沒有對某種堅不可摧的東西的信仰,人就無法生存。”——“堅不可摧”這個詞多次出現在卡夫卡的文字中。這既是他的宗教觀的體現,也是卡夫卡的希望哲學。這可能是卡夫卡最可貴的地方:他不想被絕望吞噬,而是至死都相信有壹個希望最終會降臨到他身上。為此,卡夫卡曾在日記中真誠地勸告我們:不要絕望,即使妳並不絕望。當看似窮途末路的時候,總會有新的力量出現,這恰恰說明妳還活著。”不絕望”是卡夫卡獨特的表達方式之壹。與其說是希望的代名詞,不如說是絕望的另壹種表現,有時甚至比絕望更荒謬。就像《城堡》裏說的,只要克萊姆不出現,K就沒有理由絕望壹天。這種狀態可以稱之為“不絕望”。與希望無關,卻極大地豐富了絕望的邊界。這就是卡夫卡經歷的荒謬。它總是伴隨著虛幻的場景,讓存在保持在真空中,永遠無法到達真實的彼岸。所以卡夫卡是壹個描寫絕望的作家,但他也為我們確定了希望。——他對廉價的“人類希望”的蔑視,其實是在召喚壹種真正的希望。但是真正的希望在哪裏?卡夫卡什麽都不肯說,或者說他什麽都不會說。在令人窒息的絕望境地中,卡夫卡沒有獲得壹種穿透絕望的根本力量,所以他說不出希望具體指的是什麽。也許是因為世界的希望泛濫了,真正的希望被隱藏了。加繆曾以下面壹句話結束《弗蘭茨·卡夫卡作品中的希望與荒謬》壹文:“他不可思議的裁決就是這個醜陋的革命世界,在這個世界裏,連鼴鼠都想擁有希望。”——“連鼴鼠都想擁有希望”的世界,卻可能指向絕望,這是壹種荒謬的絕望感。因為我們知道希望和希望是不壹樣的。很多看似有希望的事情,說白了,只是壹文不值的安慰者。在卡夫卡之後,關註絕望和“不絕望”的作家遠遠少於描寫“希望”的作家。但是作家們給我們提供了怎樣的“希望”呢?在中國,它可能只是壹些空洞的口號和壹些意識形態的場合圖片。現在連消費的快感和欲望的放縱都被壹些人渲染成這個時代的新“希望”。在這樣壹個“希望”的叢林裏,與“不可摧毀的東西”或信仰無關。恰恰是卡夫卡批判的那種生活狀態。從這個角度來說,卡夫卡是壹個反對確定性的作家。他眼中的希望,就像那座城堡,在雪地裏極其不真實,因為克萊姆從來沒有真正出現過。唯壹的真相可能還是絕望和“不絕望”。是對人類存在最真實的描述。所以,壹個沒有經歷過絕望的人,不配在作品中談希望。卡夫卡從未停止與絕望的抗爭。他相信壹旦個人的真實性建立起來,壹個真正的希望就會在這裏準備好。也許,他預料到鬥爭永遠不會勝利,所以他罵自己沒用,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把自己置身於鬥爭的漩渦中。為了確定存在的方向和希望的出現,它經受住了來自絕望的巨大壓迫和磨煉。在他的遺作中,他悲傷地說:我根本沒有從生活的需要中帶來任何東西。據我所知,我與生俱來的只是人類的普遍弱點。我用這個弱點(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是壹種巨大的力量)吸收了我那個時代的負面的東西;.....對於這個時代無足輕重的積極的東西,對於變成另壹個極端反而變成積極的消極的東西,我沒有遺產。卡夫卡通過寫作把自己變成了壹個“不幸的存在”,使之成為這個時代有意義的精神標本。從這裏開始,他似乎無所顧忌。他像壹個孤獨的旅人,主動承擔了那個時代的壹切苦難,帶著它壹起生活,壹起旅行。他的偉大經歷掃清了二十世紀人類存在的邊界,使人類對自己的認識有了更清晰的形象。很難想象,如果沒有卡夫卡的犧牲和殉難,我們會對自己今天的處境有如此深刻的認識。在今天這個越來越膚淺的時代,卡夫卡成了路標。大多數人看到他陰沈的臉都會轉身,只有有意識的存在才願意留在他面前。繆斯爾、裏爾克、艾略特、喬伊斯、馬拉美、普魯斯特、伍爾夫、福克納、畢加索、康定斯基、蒙克、勛伯格、斯特拉文斯基等。與卡夫卡差不多同時出生的,可謂眾星雲集,但這些人都沒有承擔卡夫卡存在的嚴重後果。他是二十世紀真正的精神先驅,他的寫作。看來普魯斯特表現出了最低限度的希望,低於這個限度就沒有希望了。但是卡夫卡走得更遠,更遠。不過,還是有壹線希望,那就是他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他在的時候天還沒完全黑”。我時常想起法國重要學者丹尼·索拉的這句話。我想沒有壹句話能比它更準確地表達我對卡夫卡的閱讀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