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死於1402年,是15世紀的開始。當時,文藝復興的朝陽升起在歐洲上空,趕走了中世紀的黑暗,歐洲正在進入壹個生機勃勃的近代史。思想、人文、科學、藝術大放異彩,人才輩出。科學和民主推動了人類文明,統治了500年。世紀初,1401年,德國人尼古拉斯·德·庫薩出生。他的職業是主教、科學家和哲學家,是挑戰傳統、打破地心說的托勒密體系的先驅。大約壹百年後,波蘭哥白尼的“日心說”出現了(1543)。哥白尼去世後,布魯諾在意大利出生(1548)。布魯諾的壹生坎坷而豐富。他從小就擅長獨立思考。他是典型的多才多藝的“文藝復興人”,是詩人、哲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他才華橫溢,寫了很多。他的宇宙觀與庫薩、哥白尼壹脈相承,發展了哥白尼學說,提出了宇宙無限論。他的哲學思想在17世紀對斯賓諾莎產生了重要影響,因此他被視為現代哲學的先驅。當時他的世界觀既不適合舊天主教,也不適合固守亞裏士多德教條的新教。他在意大利北部、瑞士、法國、英國和德國遊歷了十年,到處講學,到處與人辯論,同時尋找機會發表自己的作品。最後無論在哪裏都很難找到住的地方,最終他被折磨死了。
布魯諾早年在那不勒斯求學,在多明我教會當修士,研究神學。不久,他被懷疑為異端,並逃離那不勒斯,以逃避當地教會的審判。他先去了羅馬,被誣陷謀殺,面臨逐出教會的審判,然後逃到了瑞士。在那裏,他放棄了多米尼加,皈依新教加爾文主義,但令他失望的是,加爾文主義也拒絕異端。他因意識形態罪被捕並被逐出教會,被釋放到法國。雖然保守主義是當時歐洲的主流,但也不是鐵板壹塊,學術氛圍還是比較濃厚的,留有壹定的余地。亨利三世的宮廷以開明的天主教徒為主,布魯諾獲得庇護,被任命為王室講師,能夠暫時住在巴黎並出版作品。其間,他是法國駐英大使的客人,也是伊麗莎白女王宮廷的客人,但他的理論沒有被權威的牛津學派接受,於是他回到了巴黎。但此時,巴黎的政治氛圍已今非昔比。亨利三世廢除了容忍新教的法律,但布魯諾並沒有磨礪自己的鋒芒,更公開地與權貴辯論,公開批評亞裏士多德的理論。最後在巴黎沒有房間,他去了德國,在各大學間遊蕩,繼續講學,出版著作,不僅宣揚他的世界觀,還主張各教派和平地自由辯論,辯論的對象既有教會,也有學術權威。結果被新教路德教會開除,德國也待不下去了。這時,壹位威尼斯貴族“希望”他回意大利做他的私人導師。威尼斯當時還比較開放,布魯諾得知那裏的帕多瓦大學數學系系主任的職位正好空缺,於是1591捆綁回威尼斯,直奔帕多瓦大學。但他沒有得到教職(壹年後伽利略被任命),於是住在貴族家裏,成了他的私人老師。和方孝儒的學生相反,布魯諾被他的學生出賣了。很快,學生對老師產生了不滿,向宗教裁判所舉報他傳播異端邪說。布魯諾於1592年被威尼斯梵蒂岡接受。他的辯護壹直是,他的理論只涉及哲學,與神學和教義無關(和伽利略壹樣,他主張聖經只應遵循其道德說教部分,而不是其世界觀)。在威尼斯,他可能仍然可以被原諒,但不幸的是,他被嚴厲得多的梵蒂岡註意到,並被引渡到羅馬。他在羅馬監獄受審七年,各種辯護無效。梵蒂岡唯壹的出路就是公開無條件地否定自己的理論,他堅決拒絕了。最後被判火刑,行刑前舌頭被夾住,可見他的言論有多嚇人。在向他宣讀判決書時,布魯諾有壹句名言:“也許妳審判我時比我收到判決書時更害怕。”但是布魯諾只被壹個人殺死,沒有其他人受到牽連(歐洲好像沒有“種族滅絕”的刑法)。
從方孝孺到布魯諾殉難的200年間,歐洲完成了意大利文藝復興,馬丁路德的宗教革命,基本結束了神權政治,民族國家形成,為17世紀的理性主義和啟蒙運動,18世紀的工業革命掃清了道路。在天體物理學領域,從伽利略到開普勒基本完成了由戈爾比丁開創的宇宙學革命,最後在17世紀中期被牛頓總結。他對引力的發現解決了日心說的最後壹個疑問,開啟了現代物理學的新紀元。布魯諾是這場持續不斷的科學革命過程中的殉道者。其實這個時候的宗教審判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此後,科學不時受到教會和社會保守勢力的批判和打壓,但教會和君主都無權決定思想和信仰的生死。雖然布魯諾的個人結局是悲劇性的,但事實上,他在生前仍有相當大的活動空間,他有機會到處傳播自己的理論,出版自己的著作。當時的歐洲還不是“天下大同,豈是王者之地”的大壹統局面。
反觀中國,200多年來,無論是生產方式、上層建築,還是人們的觀念,都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到了明朝,在內訌和鬥爭中,在宦官、權臣、昏君的專政中,在頻繁的邊患和不斷縮小的統治區域中,壹批敢說敢做的人頭落地,走向沒落。1600年是萬歷二十八年。當時的情況是皇族和政府層層征討,內部叛亂上升,外部邊疆告急。這壹年的大事有:壹是發動幾支軍隊鎮壓西南少數民族叛亂;第壹,朝廷偏袒貴妃專權,威脅太子地位。另壹個“忠臣”關心皇帝家事,上書為太子辯護,觸怒皇帝,被“下獄”、“毆打”、“免職”。這個人的名字叫王,他的官職就是給這件事定的。如果沒有這件事,基本就不知道了。到1644年,崇禎皇帝上吊,滿清入關,士大夫們或殉舊主,或投新主,再添壹輪道德危機。清朝取代明朝,不過是又壹次改朝換代。雖然是另壹個民族,但依然延續著同樣的君主專制,重復著同樣的歷史,依賴著同樣的正統。“明主”之後是“昏君”,帝國王朝由盛而衰。文人的追求和價值觀保持不變,大臣們“忠”或“奸”,取決於哪個皇帝或潛在的皇位繼承人。只不過這是最後壹個王朝,但歷史軌跡在未來被歐洲人打亂,從此發生了“三千年來從未有過的巨變”。
巧合的是,清朝順治元年(1644)的歐洲,恰逢英國克倫威爾的議會革命成功。五年後,查理壹世被送上斷頭臺。這壹事件與文健的“不知去向”和崇禎之死有很大不同,因為它導致了帝制的終結。盡管後來仍有波折,對克倫威爾及其歷史學家也有爭議,但他所發起的革命是20年後“光榮革命”的第壹聲,最終導致了英國憲政民主的建立,並對18世紀美國獨立、法國大革命乃至整個歐洲大陸的政治變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且歐洲文明和炮艦從此壹路擴張,直到中國的大門被炸開。
就抽象的個人道德而言,方孝孺和布魯諾都是鋼鐵般的漢子,寧死不屈,為自己的“死”辯護。但他們分別捍衛的“道”和“理”卻大相徑庭。對於哥白尼、布魯諾、伽利略來說,地球圍繞太陽轉,這是他們已經發現並堅信的事實,無論是國王還是教皇都無法改變,除非有更高明的科學家用令人信服的論據推翻這個結論,這就是科學。與此相關的人在面對壓力時可能會有不同的表現。例如,哥白尼承受著可預見的壓力,直到去世前不久,他才遲遲不公布自己的發現。加裏堅持了壹點,妥協了,在教會的傲慢下說了“違心”的話;另壹方面,布魯諾不屈不撓,英勇就義。但無論如何,他們公開發表意見,展示他們的科學發現,並在書中發表。他們的歷史貢獻與先進的科學思想聯系在壹起,他們本身就是人類進步歷史長河中璀璨的明星之壹。方孝孺到底在維護什麽?朱元璋的孫子還是弟弟是皇帝,有沒有什麽顛撲不破的真理?國家和人民有什麽區別?更何況這連改朝換代都算不上,明朝還是朱家。朱迪坦率地說:“這是我們家的事”,意思是妳的姓不在管。但至少在秦統壹中國的兩千多年裏,壹代又壹代的中國文人為皇帝的“家事”操心,耗盡了他們的聰明才智,獻出了他們的理想和忠誠,多少人為之拋頭顱灑熱血。這種努力推動了歷史前進嗎?
我對過去的懷念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00-200年。當時,希臘幾何之父阿基米德正埋頭研究和發明壹個又壹個幾何定律。壹個廣為人知的故事是,國王叫他辨別工匠制作的金冠的真偽。當他偶然在浴池中發現浮力原理時欣喜若狂,大喊“尤裏卡!”穿越時空,成為不朽的自然。不管這個傳說是真是假,阿基米德對數學和力學的貢獻以及他個人對它的迷戀都是事實。當時中國的知識精英在做什麽,關心什麽?那是戰國末期,當時流行的新學是“縱橫學”,代表人物是蘇秦和張儀。他們和他們同時代的人在七國之間奔走,憑著金口玉言向皇位推銷他們的策略,留下了壹部不朽的著作《戰國策》,裏面充斥著詭計、詭計、欺騙、挑撥離間和不擇手段來達到目的。其計算之深,思考之復雜,讓現代人望塵莫及。如今,“博弈論”作為舶來品引入中國,被學國際關系的青年學生津津樂道。事實上,現代的博弈專家很難像戰國縱橫家那樣,像下棋壹樣壹步壹步揣摩對方的反應,決定自己的對策。其實思維方式的數量和推理的數量是壹樣的,只是用的不同,結果就不壹樣。戰國時期,天下未定,思想未定於壹尊。張蘇之流不必像漢代以後的文人那樣對君主忠誠,所以沒有誠信可言。但當時的中華文明已經相當成熟,兵家的謀略和儒家的忠孝仁義也是留給後人的精神文明的壹部分。
中國人壹直在思考中國為什麽落後,什麽時候開始落後的。很多人不願意承認中國傳統文化中缺乏科學精神的事實。他們總會舉出四大發明,以及古代很多精妙技術的創造,祖沖之發明圓周率比西方人早壹千年。其實早就有人指出,技術不等於科學,因為沒有理論,就不可能舉壹反三,推廣開來。技術只是手段。印刷術和紙的發明確實很偉大,但更重要的是,用它印刷的書傳播了什麽思想。「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的「誌」是什麽?歐洲古代哲學家醉心於探索自然和宇宙的奧秘,不惜投身於與人類利益無關的真知。中國人缺少的就是這種超越“經世致用”的客觀存在的“愚蠢”。中國早熟的是政治文化和處理人際關系。但是,只是因為早熟,政治文化本身也對傳統感到厭倦。當近代西方人贏得了思想言論自由,建立了保障這種自由的民主制度,再也不用被判異端,從而進壹步釋放出無限的發明創造時,中國壹方面用八股文讓天下所有的文人都陷入貧困,另壹方面又發明了文字獄來收緊網絡,禁錮思想。結果的差異可想而知。當然,說到政治和政治鬥爭,無論是壹個國家內部,還是國家之間,都有很多勾心鬥角的“策略”,也有各種各樣的“謀士”,國內國外都有。不同的是,西方歷史上只有少數學者和官員,而有大量獨立的知識分子是超脫於政治之外的。中國“士”的唯壹出路是“官”,只能把智慧貢獻給政治,相當於朝廷。
文章中也經常強調,鄭和下西洋時中國的造船業比歐洲先進,說明中國本來可以從此開始工業化、現代化。有些人甚至認為,如果鄭和走得更遠壹點,到達美洲,黃種人今天就會在那裏,整個歷史將不得不重寫。無論這個假設多麽荒誕,都有壹個基本問題:鄭和下西洋的目的是什麽?是永樂皇帝奪走了他侄子的皇位才把他送下海的。他即位不久就急忙派人下海,而且不用派個人太監,這絕不是什麽海外擴張的野心。它最初的目的是尋找“未知的”皇帝文健。因為關於文健的下落有許多傳說,旅居國外是其中之壹。只要老皇帝還出現,永樂的皇位就會受到威脅,這是他睡覺睡覺的頭等大事,所以他要“七下西洋”。其次,當然也有向“外國”島民宣傳中國大國的想法。所以不管船有多先進,鄭和本身的天賦是很大的,這和歐洲經濟發展到壹定程度,自然出於商業需求,推動航海業的動力是完全不壹樣的。況且我也沒有驗證過鄭和的船怎麽比同時期歐洲最先進的船好。但是,整個國家的國力和能工巧匠為皇室造壹艘船和發展能代表社會生產力的造船“工業”是有區別的。
布魯諾和方孝孺的區別在於他們紮根的土壤。誰也不能否認,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我們中華民族的智慧高度發達。只是壹代代高智商精英的頭腦決定了不同的歷史軌跡。——(摘自《儒林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