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哦,不是星期三,是星期四。”
我被他水晶般的清澈震驚了。因為他是夏衍,比我大34歲,他在我出生前7年就加入了中國* * *產黨。
他總是那麽敏捷,有條理,簡潔,不磕磕絆絆,不含糊,不咕噥,快節奏,而且及時而壹針見血。他的這些特點讓妳不相信他是個九十多歲的人。
如果第壹次見面,妳可能會驚訝於他的瘦。就像他的思想和語言壹樣,他把所有的枝藤都刪掉了,只留下精華去提煉。據說他從來沒有達到50公斤。到了晚年,他的體重只有30公斤左右。
但是,他總是理解得透徹而清晰。
當然,他是壹個絕對的長者,但他從不擺前輩的譜。他長期擔任高級領導職務,但他從來不帶壹點官架子。說到待遇,他說,上世紀50年代有壹次他到壹個城市出差,當地按照他的級別給他安排了壹個房間。"這房間糟透了。"他說的時候好像心有余悸。20世紀80年代初,鄧友梅同誌曾把他和另壹位擔任領導職務的老作家稱為“首長”。他馬上打斷說:“不要叫他們頭。”
他對別人真誠,渴望吸收新信息,對壹切新知識、新趨勢感興趣,像年輕人壹樣幽默。在這方面,他永遠不會老。
我第壹次聽他講話是在第四次文學代表大會上他做閉幕詞的時候。與壹些繁文縟節不同,夏老認真地談反封建、學科學。字字發自內心,字字是壹生奮鬥經歷的結晶。對年輕人寄予厚望,令人振奮。
他常常對各種問題有獨特的見解。他舉例說,建國後前30年最大的錯誤就是不搞計劃生育。聽完這個,妳會目瞪口呆。再想壹想,真是深刻:即使是“文化大革命”這樣駭人聽聞的錯誤,事後也能有所彌補和糾正。壹下子多了幾億人。誰有能力“糾正”他們?從此,壹代又壹代,後人將不得不永遠肩負起這多出來的幾億人的重擔——無盡的後患。
華誼出版社1990出版當代名家新作系列。出版社領導讓我請夏宮寫個序言。考慮到夏宮年事已高,我草擬了壹個提綱供他參考。夏宮給我寫了壹封信,說每個人的文筆不壹樣,抓刀的效果往往不好。他不會用我起草的提綱,他壹條壹條寫了壹篇見解深刻、條理清晰的序言。他還對壹個我們都很熟悉的朋友說:“按王蒙的提綱寫。人家壹看,是王蒙的文章。怎麽會是夏衍寫的!”就這樣,他老人家拍出了我的輪廓。但也許是為了“安慰”我,他聲稱他的序言吸收了我的提綱。我也裝作安慰鼓勵的樣子,暗暗為老人加油。
大劉步口住處的院子裏,有兩棵紫丁香,壹紫壹白。1990花期,我去賞花。我從小就喜歡紫丁香。夏老那天也很高興。他拄著拐杖出來看花,看著小貓在房間裏跑。他還興致勃勃地說,它也喜歡石榴花。場景很像壹幅水墨畫《新年快樂》。
人老到壹定程度,就會有壹種特別的美:那是無限美好的夕陽,人格已經完成,什麽是非都懂,閱歷和見識都很淵博,知止已經確定,歷經滄桑。個人無所求,無欲則剛,無堅不摧,超然物外,關註生命,原諒壹切可以原諒的人和事,甄別壹切花枝招展的姿態,既有棱角,又有含蓄的和解。妳壹針見血,每壹句話,每壹個笑容都是那麽犀利,睿智,有分量,有原則,有趣,適可而止。
今年壹月初,我在他清醒的時候最後壹次去看望他。我們說的是社會保障和胡繩同誌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文章:馬克思主義是發展的。那天他精神很好,坐在椅子上笑啊笑。說著說著,胡生同誌來到病房看望夏紅。據說是夏宮去年夏天生病住院以來最好的壹天。
倒數第二次和夏宮見面(昏迷前)是在去年6月底165438+。那天他非常累,躺在病床上壹動不動。他已經臥床好幾天了。看到這裏,我打了個簡短的招呼就起身離開,以免打擾。夏公平有氣無力地撒謊說:
“有壹個擔心……”
我趕緊湊過來,以為他有話要對我說。
他接著說:“現在我們從計劃經濟變成了市場經濟,我們的年輕作家對市場經濟太陌生了。他們了解市場嗎?如果他們不懂,怎麽能寫出反映現實的好作品呢?”
我很驚訝。在臥床不起的情況下,夏宮仍然關心中國的文學事業。
他的離去也有自己獨特的風格。1995 65438+10月21,早上起來吃早飯的時候,他心情不好,發脾氣,打碎了壹個器皿。於是他意識到不對勁,叫來自己的孩子,冷靜、周到、得體地指揮著喪事。他說,有關方面在他95歲生日時舉辦的活動給了他壹個評價,除了水很美之外,他都很滿意。他希望自己走後,不要再搞什麽活動,把骨灰撒在自己的家鄉——浙江錢塘江。他在談到葬禮時還提到了陳黃梅和王蒙的名字。兩個小時後,他昏睡過去,再也沒有醒來,直到春節假期後的第二天,他猝死。他壹生清白,現在也清白了。
選自滬教版初二第五課第二單元。